幸好引擎是還發得動，當初的確是用現金買下了這台派頭十足的房車，不過自己甚至是在每年一次的報稅時節才會想起它的存在。當初是打算出外旅行或上下班時能有個代步工具，但最後都還是仰賴著自家兄弟的全天候接送。

坐在駕駛座上調整著照後鏡和安全帶，若不是停在室內，恐怕會沾上更多灰塵。確認了下採買物品的清單，要不是有人的手受傷了，這週恐怕還是會騎機車去購物吧。

「怎麼露出無奈的模樣？車子內味道不好？」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就剛好聽見了嘆氣聲，側坐在昂貴的皮質坐墊上彎腰繫上靴子的繩帶。雖然是較麻煩的款式卻還是深得自己喜愛，若不是開車不需要把腳放下來增加煞車阻力的話或許還捨不得穿上。

「還真是很久沒有開車了，音樂音樂─」還沒坐好就急著伸長了手，指尖在面板上看似熟練的操作，卻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錯導致爆炸似的聲音迎面轟向兩人耳膜。下意識的跳出車外，而隔著擋風玻璃就見到伯恩哈德的臉色沉了不只一個色階。

默默地將播放器旋鈕轉向，正好從震耳欲聾的搖滾樂聲換為主持人清亮的嗓音。記得上次是因為自己在測試CD播放的功能，所以才會有這樣嚇人的音量：「別亂動車裡的東西。」因為就連自己都不是多熟悉。稍稍警告過對方後才想起⋯⋯自己最後還是不會放CD。

「東西都帶上了嗎？」一手握在方向盤上，另一手則抓著採買物品的清單詳細閱讀。

「瓦斯關了、手機、鑰匙…錢包剛被你沒收了。」重新爬回座位上坐定，邊在丹寧質料的外套上下翻找出鐵門的遙控後按下。
雖說坐車舒服歸舒服，但還是有些不太適應。嘗試了幾個姿勢，最後決定任由長腿前伸腰部下滑。也幸好當初選擇了空間較大的車款，否則兩個大男人在車裡連伸展的空間都不夠。

安靜的狀態只不過維持了幾秒，在車子才剛剛起步時又挺直了背部，將手橫在伯恩哈德的視線前，從對方左側的置物處勾出了太陽眼鏡。

「嘖，」通常自己不會發出這種在意義上近乎咒罵的嘖聲，不過當自己的人生安全不受到保障時就很難說了。車輛甚至還沒完全出了車庫：「你這樣很危險！」而提高音調的斥責又更是背馳自己的作風。皺起了眉間，實在搞不懂對方為什麼要去拿取那副自己打算在面光時、為了行車安全所準備的墨鏡。

「呃、抱歉。」真是許久沒當乘客而太過隨心所欲了。
將墨鏡拉開後掛在兄長臉上，說了句陽光大做為解釋，便安份的將雙手放在膝上。
雖說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影響心情，但在完全不知道能做什麼只好安靜下來的情況下總有些垂頭喪氣。

「如果下次你再這麼做，就算是在公路上我也會把你丟下車⋯⋯」隔著墨鏡威脅，似乎又多了幾分懾人的氣勢。雙手緊握著方向盤，雖然自己也認為這樣的動作有些女性化，不過念在交通安全上，自己可顧不了這麼多。平穩謹慎，但車速和催下油門的狠勁卻不是開玩笑。

見對方似乎有些挫折與無聊，於是在紅燈時隨口問起：「你還穿著外套，不熱嗎？」或許大多數的地方都有冷氣，不過室外的太陽仍然頗為猛烈。雖然穿著長袖襯衫的自己也沒什麼立場這樣問。

呆滯著、怎麼就忘了自己不太喜歡坐車的主因就是伯恩哈德宛如奔馳在賽車場上的開車技術。還記得那次被飆車族纏住，原本都做好下車理論的準備，沒想到兄長卻只是輕笑一聲，並在踩下油門的同時從兩台車間狹縫中穿過。
「唔喔還好、我裡面穿無袖，醫生說傷口盡量別曬到太陽所以隨手抓了件穿。」語尾隨著一個急轉而上飄，在腦袋差點撞上車窗時才想起安全帶這一回事。

「我說...老哥啊，你騎機車像是小綿羊，開車怎麼完全不是同一種模式？」

「嗯？我沒有超速。」專注於方向盤上，而沒有轉移目光。的確，自己沒有超速、沒有違規，因為只要躲開攝影機和警察⋯⋯就不算違規！沈穩平淡的綠色瞳眸深處掠過流光，仿佛在晦暗中燃起的篝火。在經過測速照相機時緩速，並且才真正的意識到對方的問句：「因為摩托車是人包鐵，汽車是鐵包人⋯⋯況且，就算有些小擦撞我也都有自信能妥善處理。」問題似乎不是出在那點，但自己並不是很在意。略微抬眼，因為綠燈亮了。

「拜託不要有擦撞啊…再小都不要，希望賣場有特效藥能讓傷立刻完全好，我開始懷念你手環在我腰上的日子了。」面對一次一次紅綠燈的倒數計時，有些癱軟的身軀幾乎快滑落在座位下，但至少上半身是被安全帶繫緊的，僅是臉色有些難看。
「我說啊伯恩，我也好久沒開車了，不然靠旁邊我們交換一下？」對於都市這種走走停停、才起步又緊剎的車況自己幾乎快要陣亡。

「⋯⋯到了。」將對方的抱怨忽略已久後，甫開口便是簡短的二字。將車輛緩緩駛入地下室入口，全然沒有方才經過場瘋狂旅程的模樣。取了張票卡後在停車場內開始打轉：「如果想買藥膏的話我都有記得寫在清單上了。」一面旋轉著方向盤，接著補充：「幫我注意哪裡有空的停車位，弗雷。」

「…你的親弟弟現在不在線上，請稍後。」將臉埋在手臂間，緩緩地深吸了口氣壓下那隱約作嘔的不適感後才掙扎著撐起上半身，讓有些無神的眼能透過深色的車窗尋找車位。當然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根本派不上，視線還沒對焦時伯恩哈德就已經找到了車位然後一個急轉後退順利到位。
在對方說著下車時仍苦著臉邊摸著撞在車窗上的腦袋邊跟安全帶奮鬥。「或許我們可以搭計程車回去…。」

「哼，哪有這麼誇張。」或許因為自家兄弟平常那不太正經的模樣，才會讓自己當下認為對方只是在開玩笑。在找到向上的電扶梯位置之前，還滿意地檢視了下自己停妥的車輛。

「⋯⋯吶，回程我會開慢點的。」回首留心到對方比平時慢上不少的腳步，放慢速度後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不過你想想，我們越快買完東西⋯⋯」將忘記取下的墨鏡壓低，抬眼望著對方：「嗯？夜晚的時間就越長？」以原先稍快的腳步向前移動。

該說不愧是伯恩哈德？自己的半身、最了解弗雷特里西的人。
與剛才那要死不活模樣幾乎判若兩人，腳步甚至追上了兄長而推著彼此進到電梯，幸好停車場上沒什麼人、也不會被注意到自己的手短暫的撫過對方的腰間。
電梯門再次開啟時已經重新整理好因為坐姿而微皺的衣物，賣場的空間明亮且舒適，不少家庭情侶都利用這時間外出選購。「最後一台手推車、看起來是個幸運日？」

「有必要推⋯⋯哎，走吧。」雖然清單上的條目看似能夠輕易用提籃就裝完。不過自己很清楚協同兄弟一道購物的下場。思量到對方手上的傷口，於是自己接過手推車，努力忍耐著不超前行走於兩人前方的小家庭。

「奇怪，今天這人潮是怎麼回事？」環視著賣場，自己和弗雷特里西兩個男人的關係往往不乏旁人的猜測，而真正猜到答案的人又有多少呢？想到此每每便覺得荒誕。
由於前方那一家三口的小家庭不知為何駐足，於是自己也乾脆站在原地，將鼻梁上的墨鏡收回背包中。

「我去前面看看。」打了聲招呼後便走往人群聚集的地方，似乎是有什麼活動。步過那家人的身邊，那名男孩揮舞著塑膠球棒似乎正在吵鬧。
一旁的孩子們大多數十分興奮，綁著雙辮子的女孩拉住父母的衣襬前後搖晃。也有年輕情侶正在熱烈討論，是那樣有吸引力的東西嗎？

當穿過一對似乎因為意見不合而聲音略高的中年夫妻時，才終於看見活動的布條，以及...一窩打滾賣萌的幼貓。
將手伸了過去，立刻有一隻小貓像是發現目標般撲了過來然後疊在自己掌心，其他幼獸也發出了喵呼喵呼的聲音。突然非常能夠理解人群久久不願離開的心情。

緩慢的，痛苦的，磨練般的。自己只不過是想要進到賣場的門口，就堵塞成這樣？靠在手推車的把手上，有那麼一瞬間還真想將推車往回推然後換個提籃。雖然自己瞥見了另外一條相對順暢的通道，不過在自家兄弟大探索回來之前，還是就當在原地等人吧。

不過並沒過多久，應該就在那男孩拿著球棒敲了下他父親小腿後，自己便注意到賣場前頭的掛旗：「流浪動物⋯⋯」搖了搖頭，這下可真不知道弗雷特里西什麼時候才會折返。

「伯恩哈德我回來了－來，說聲喵－－」因為人群的阻擋所以稍微繞了點路，來到兄長的身後出現。
將手中兩隻看起來一模一樣的綠眼睛幼貓舉起，牠們倒是十分配合的發出喵嗚喵的甜膩叫聲。或許是覺得讓自己帶小貓逛一圈賣場有助於宣傳效果吧，那名似乎是志工的女性甚至一邊說著這些孩子很乖的，邊朝肩膀與腰上的口袋各又放了一隻、連腦袋上也不放過，完全不擔心自己帶著一窩貓就一去不回。

「噯、別用爪子繞我耳朵啊。」還沒來得及看兄長的反應，就發覺腦袋上那隻貓有些不太安分，連尾巴都毫不客氣地在自己鼻尖搖擺。

「⋯⋯給我放回去。」好吧，或許是比自己預料之中的更誇張了點。原先以為對方頂多抱著隻嚼著乾草的垂耳兔或神似野狼的黑白色幼犬？這下可好，把整窩貓都帶回來了。

「這樣不會造成工作人員的困擾嗎？」殊不知對方甚至已經取得了授權，皺著眉頭語帶著些許困惑與責備。此外看著爬上爬下的小貓，自己同時也很納悶：弗雷特里西不是比較喜歡狗嗎？或許是自己記性也不靈光了。

「噯、沒問題的。除了貓雙子外幾個孩子都是工作人員放的，說增加曝光度。」將腦袋上的橘色小貓也抱在懷裏，牠發出抗議似的長音，卻被另外兩隻同色的幼貓壓著舔舐小臉。

「很可愛不是嗎？帶牠們回家或許會很熱鬧？」肩上的貓似乎腳滑了一下，而掛在自己胸前搖晃。「拜託別摔下去啊...伯恩你扶這小可憐一把吧，我口袋裡還有一隻似乎睡著了。」

「他們是貓⋯⋯有翻正反射。」苦著張臉講出聽上去專業的名詞，冷冷地看著對方身上那群爬來抓去的小貓：「不過那是超過三個月大的貓才俱有的⋯⋯」還是將搖搖晃晃的幼貓抱起，捧在手心裡隔著自己老遠。並不是說有多厭惡貓，而是不希望衣服沾上貓毛。

「好了，先把你身上那群毛球放回去。我在這裡顧著這隻。」雖然弗雷那小子現在肯定是整身貓毛。想到此便覺得有些頭疼。

「欸...可是那志工小妹交代說這些孩子不能分開，不然會發生可怕的事情。」聽起來像是詭辯的理由當然不可能得到認同，於是在兄長的冷淡注視下緩緩的朝旁邊邁開一步。

淒厲的貓叫即使並非深夜都讓人背脊發涼，更況是一整窩年幼的小貓齊聲呼喊，像是歷經生離死別似的。讓自己與伯恩哈德可說是措手不及，但還沒哄完手上的幾隻便覺得口袋中有什麼東西在移動，來不及及時反應就見那剛睡醒的小貓翻出袋口，順著褲管咚的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兩圈。
或許是因為太過突然而使所有人與動物的目光聚集，但沉默僅是眨眼間的事。看起來似乎有起床氣又摔疼的幼獸呼應著牠的同胞兄弟姊妹淒涼的喵呼咪叫起來。

胃⋯⋯好疼。活像是某種機制，每當容忍指數或情況令自己難以忍受時便會開始胃疼。上前跨了一步將逃跑的貓撈回，以全然錯誤的方法將兩隻貓抓在手裡，並且按在對方粘的都是貓毛的胸前。

「⋯⋯這就是恐怖的事嗎？」如果不想辦法解決這些貓，我會讓你見識更恐怖的事。以眼神彷彿這般恐嚇著自家兄弟。爾後尷尬地環顧了四周一圈，果然有不少的目光還放在兩人身上：「都是男的？」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意外的發現被自己當成小家庭的三人都是男性？那可能就是帶著其中一人的小孩逛街？這般多餘的想著。

「牠們大概是感情太好了所以捨不得分開吧？嗯、乖孩子。」雖然有些手忙腳亂，但被左右鄰舍婆婆媽媽訓練出來的帶小孩技巧讓自己可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打敗。
好在幼貓的體型不會大到哪去，稍微排序整理一下只要單手就足夠將牠們攬在胸前，然後空下的掌心則是摸摸小耳朵尖、粉色鼻子、圓圓的腦袋與弓起的背脊。沒幾下就讓小貓們服服貼貼發出呼嚕嚕的聲音，甚至任由自己捏著那軟軟的貓掌肉球。

「那孩子會想抱抱這些小貓嗎？」順著兄長的目光望去。

「看到這麼大的陣仗，他們應該也會知道前面有活動⋯⋯」屆時若那三人有興趣勢必會停下來和那些動物玩玩。雖然有些對不起那孩子，不過自己只希望能儘快擺脫不必要的麻煩。
「你也還是別離開太久，快把這些小貓還給人家吧。」雖然想揉揉自己的額角，不過顧及到方才摸過幼貓於是作罷：「我會繼續在這等你。」

「真的不能帶牠們回去嗎？」或許是察覺到正被談論著，所以小貓們異常的安分，甚至伸出了貓掌像是想抓抓伯恩哈德的衣袖。不過實際想想真帶一窩貓回去伯恩哈德肯定會忙到過勞死，在兩者之間很快地做出抉擇。

情緒有些低落的將小貓送回攤位上，卻意外地看見那名女性志工像是隻兔子般蹦跳過來，激動的說了一長串話、只聽懂了、家庭、一個男孩什麼的。總之似乎是有家庭剛詢問這窩幼貓的認養，而且願意一次全數接回使小貓們不分開。這消息讓自己十分高興，回到伯恩身旁時也略顯激動且語氣急促。「希望小貓們能過著好的生活，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開心過頭了、那女性志工似乎說什麼是兩位父親跟一個男孩。」

「這樣嗎？那真是皆大歡喜。」雖然對自己來說光是能順利買完東西就已經謝天謝地。由於人潮已經不再如此擁擠，於是自己將購物車停在靠墻處等人。
「不過⋯⋯兩位父親？」的確在前不久那三人的小家庭？離開了頗為堵塞的人潮，但如果真是如此的關係，那三人的確就是小家庭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吧。」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亦或是為自己作出結論。

「總之，你還想去買東西嗎？弗雷特里西？」稍微壓低了音調：「想看動物的話⋯⋯買完東西再說吧。」撇開了眼神，作勢將購物車推回通道上。

「呵、走吧－有很多必需品得買吧。」這樣會寵壞人啊，明明對動物露出苦手的表情。笑著將沾上貓毛的外套脫下掛在手推車旁，然後並肩走在對方身旁。
「那要養什麼呢？可惜都市空間不夠不然首選一定是馬匹吧？或是大型牧羊犬、但這樣要連羊一起養就是，或是爬蟲類？這樣你就不會擔心牠們的毛掉在毛毯上了－」果然伯恩哈德露出了無奈與後悔交織的神情，要比任何可愛的絨毛動物更加吸引自己的目光。

啊啊、果然還是快點買完東西回家吧，在夜晚來臨之前。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