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千刀他乃乃的──幹！
將寫有秀娟字跡的紙條撕個粉碎，不久前還是白蝶模樣的式神，現在碎得只能比作雪片。
幹！那女人沒事派出那麼多式神，搞半天只為了告訴她：她老娘臨時有事不來了！
幹！她跑那麼辛苦躲那麼勤奮是為了什麼！

從黑夜接連著白天又經過黑夜，被數隻白蝶式神追得她記不得離開學堂後過了多少時辰甚至多少天、跑到連東南西北都不及辨別，見鬼的她唯一僅存的念頭只剩下一個字：逃。
收到那種信，就算丟下敕召她拼了命也要逃。

話說回來，這下可好……真不曉得自己跑到什麼地方來了。
放眼望去盡是巨岩荒地，確定自己對這周遭的景色沒有印象，應該是從來沒來過，偏偏現處於夜半時分，即使視力較一般普通人類強上許多，但與白晝相較之下，視線仍受限制。
想了想，抬頭上望滿天星斗，還是先找個視野好點的地方，至少確認了方位再說。

在比鄰遍佈的赤土巨岩上跳躍數次，試圖尋找著至高點以判斷方位。雖為盛夏時節，但相較於白晝的炙熱，夜晚倒是偏涼許多，在高速跳躍下甚至感到一絲寒意。而就在此時，她猛一抬頭，赫然瞧見了眼前不遠處突起的石峰上竟有一抹雪白身影──

不，這種高地荒漠地帶不可能長有如此顯眼之野生動物，加上這瞧個一眼就莫名高漲的火氣，那傢伙百分之百肯定是──
馬的，老子被式神追得東奔西跑累個該死，這傢伙竟然翹學堂躲在這裡吹風納涼？

「王、八、蛋──」
幾乎是本能性的抽出長刀，想都不想就往那傢伙所在位置衝去。

白色狐耳微一抖動，幾乎在回頭觀望的同時，身體已經本能性的往旁邊一閃──在立足點不大的石峰上，刀尖幾乎擦身而過，落在堅硬的岩地上竟鏗鏘有聲。
「……晚安？」
他微笑道，白色袖袍在夜風中兀自飄盪。

「晚個屁！他馬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刀尖指著眼前人大吼，在一片靜默的荒山野嶺，聲音顯得格外洪亮。

「來賞月？今夜月色頗佳，夜晚也較為涼爽，比白晝適宜修練。」

「老子是問──幹你不是該在學堂嗎！」刀起，當頭劈下。

「既有故人來訪，你我二人若身不在學堂，對學堂來說豈不更為安全？」
此處地勢狹隘，倘若架設結界可能導致空間更為不足，令他人不慎落崖──當下身形微偏，硬是以驚險之角度避開刀鋒，幾縷銀絲斷散在夜風中。

「幹！那女人是來逮老子去相親的，你跟著跑個屁！需要跑的只有我好嗎！」
哪門子的理由不好找來，偏偏是她最怕的這齣──嚇得她當場把信紙撕成兩半還丟下進行中的任務連夜逃跑。

「並非為了前些時日『借取』之事前來？」

「那些東西對她來說跟垃圾沒兩樣，根本半點兒都不在乎！能讓她堅持這麼久的除卻找男人外就是千方百計想逮老子去相親──幹哪有這種人！對象那麼多不嫁卻老想把自己妹妹嫁出去！」
說到忿慨處不禁一把將刀用力插上地，恨不得捅的不是紅土而是那女人支著下顎、巧笑倩兮的臉。

「令姊之思維模式，似乎與人類頗為相近？」
人類講求門當戶對，奉父母之命、媒言之託締結婚姻乃常有之事，雖仙妖精怪並不理會這類做法，但亦有例外。
看筵華似乎不打算繼續攻擊，便稍微挪了挪位置，往石峰內側可落腳之處站些。

「屁！老子當初也信她死老頭那套，躲了幾千年才搞清楚──那女人根本只是想玩老子！」擺明把她當玩具！
扒了扒頭髮，一抬頭卻發現原本該在正前方的那人不知何時繞至她身側。
「……你在幹什麼？」

「這石峰落腳之處佔地不大，不站得近些等等一個不注意摔下去可不好。」
笑了笑，倒是大大方方的尋了處筵華身旁岩石隆起之地，盤膝而坐。
「那麼未曾跟令姊好好溝通？畢竟將婚姻之事視作兒戲很是不妥。」

「跟那種人最好有辦法溝通，你不懂那女人有多……恐怖。」抹臉，她根本避之唯恐不及，更何論去談判。
那女人想要的從來沒有失手，同樣一旦那女人決定的，至今也沒人能改變她的想法。

「但她亦縱得妳開溜，如此反覆千年。或許這事兒在她眼中，並不如妳想像中的堅決？」

「那女人當然不在意，她只要有得玩就好，一切在她眼裡就像人類小丫頭玩洋娃娃扮家家──他馬的老子逃她有得玩、不逃她也有得玩、這次逃掉了她還有下次可以玩啊幹！」
扶額，提及那女人，一個把自己妹妹當玩具的傢伙，真的是頭痛到連頭髮都會跟著痛。
而這個被當玩具的她終於參透這些事，居然還是白白逃了千百年後。

「為這種事情執著，看來你大概頗得令姊喜愛。」
說起來、針對某人執著之事，似乎……
「那麼是否嘗試過與對方周旋，虛與委蛇？倘若讓令姊對你失去興趣，或許可免除這些事端？」

「想都別想！跟那女人低頭，老子打死都不幹！」

「呵，也是，會做到那些可就不像你了。」
雖然使計不蠻幹，與低頭認輸是兩回事……但又何必勉強？
抬頭觀星，吹了會兒涼風後開口問道：
「你很討厭令姊？」

「光討厭兩個字還不足以形容……」
討厭的成份有，但更多時候，比較像青蛙遇到蛇……

「因為她總是煩擾你？」
道理同，你討厭我的原因？

「嗄？」一愣，從來沒被這麼問，她還真沒想過討厭那女人是什麼原因。
若沒有那些討厭的差事、玩弄跟惡整，她是否還會討厭那女人……
沈吟良久，終於開口：「部份對、部份不對。」

「願聞其詳？」

「一再逮人的事是討厭、因那女人而被莫名其妙牽連的事也很討厭、已經夠忙了還丟過來的敕召也是，但……」
想了想，說起來這世界上她『討厭』的事還不少，像是跟麻煩兩字牽扯上的都能沾個邊。
「最無法忍受的，是那女人將自己的想法硬加上來那套，幹！他馬的老子就是老子，老子既不是也不想成為另一個她！」

「年幼時期教育方針問題？」
說起來，雖未深入了解，但就自己所知的部分倒也明白，這姊妹二人之個性心性乃大相逕庭。

「哪門子教育方針連眼光喜好也要管的？老子審美觀毀得一丁點兒也不剩，就是拜那女人所賜。」
因此她看東西雖會分辨質感好壞，卻無所謂美醜之分，連帶著看人也純粹靠感覺。
說到這，突然憶起期中幻術化作男兒身前來的女性學徒。
「所以期中丫頭施幻術找來時才跟她說：男人臉皮俊不俊對老子而言沒有意義啊，看起來還不就兩個眼睛一張嘴巴。」

「在下倒認為若能明白世俗審美觀還是挺有意義的。至少出任務時用得著，明白何種相貌不引人注目，何種相貌容易探口風之類，還有對於周身之物該如何選擇較容易讓人心情愉悅等等。」
說起來自己周身倒盡是些對這類事情講究之人，不論是身為工匠的墨然還是那個熱愛玩弄金屬木頭的神經病……就連自己師傅當年挑個泡茶用的壺，都能在人家店鋪磨蹭個幾日下不了決定。

「不過若是連喜好之事皆會管束，那的確有些稀奇，沒問過令姊原因？」

「沒，老子一點也不想和那女人打交道。」
她還巴不得離那女人越遠越好。

「不知其因，那便無法治本。」
說起來此種如同驚弓之鳥的行徑，實不尋常。
「倘若認為這類事情尚在容忍範圍之內是無妨，不過若有意願改變，可曾有想過透過令姊熟識之人代為溝通？」

「……你忘了那女人是誰。」
蘭闕谷主身邊向來只有入幕之賓，哪來的熟人。
最熟的搞不好是身為親妹妹的自己。

「……令姊當真沒有任何信任或熟識之友人？」
倘若連最親之人都畏若蛇蠍，蘭闕谷主之處境著實令人同情。

「……。」努力再想了下，似乎還真的……「沒有。」
「不對、老子怎麼會跟你扯到那女人身上？」而且是不自覺的中一問一答往返中話題帶到那女人身上，難不成——「你對那女人有興趣？」

「理應不會，令姊之聲名遠播，常理判定應為該當迴避之人。」
若硬要說起來，所謂知彼知己，日後如果有需交手之情形，多了解一些倒是不壞──嗯？不對，所謂「有興趣」的意思莫非是指……
「……不過閒聊而已，切莫誤會。」

「……。」抬頭看了看掛在正上方的月亮、又看了看左右周遭荒蕪岩地、看了看腳下踩的紅土，最後視線回到坐在巨岩上的那傢伙，挑眉。
「……三更半夜在荒山野嶺閒聊？」
神經病。
──而自己居然還是不知不覺陪著對方聊天的那傢伙。
神經病！
「幹，該不會混太久跟著被傳染了吧。」

「夜晚涼風徐徐，萬籟俱寂，不覺得正是靜下心來閒談的好時機麼。」
笑了笑，站起了身。
「不過月已中天，看來也該回去了，待吾去打聲招呼──」
等等，倘若給筵華知道墨然的居所，這個節骨眼上墨然還真不知會在人前說出什麼話來……

「沒事，早些回學堂去歇息吧。」

「老子本來就正要回去。」
差點忘了她走到這地方來的原意，就是來觀星斗找方位。
「你剛說打什麼招呼？這附近有住人嗎？對了，有人的話直接問豈不是比較快。」

「倘若僅是要『回去』，何必詢問於人？該不會……」
雙眼直視著筵華，眼底滿是笑意。
「你忘記有『傳送之陣』此術法可運用了？」

「他馬的你說誰忘記了──」
她頭一次闖到這地方來，想順便記一下方位不行嗎！
不知為何，對方的語氣讓她有股莫名惱怒感。

「呵，三更半夜於荒山野嶺閒晃，又不清楚己身方位，此種情況就一般人的認知，不正是『迷路』了麼。」

「幹！老子是──」……慢著，她好像真的是迷路了。
話到一半，看著對方見自己停頓而愈發燦爛的笑臉，不想承認地語鋒一轉，「老子怎樣干你屁事啊！」

「呵，此處為紫陽江源頭之一，若要回學堂，必須往東南移動，不過這距離就算使用飛行術也約莫需要兩個時辰左右。」
伸腳一踏，地上散出了個散發白色微光的陣法。
「不如直接回去，還能早些休息如何？」

「光說紫陽江源頭之一誰知道是什麼鬼地方！馬的你累了要回去就自己回去，老子要去弄清楚這是哪裡！」

「在下可不知原來您對這種『鬼地方』之紅土岩層、還是地脈地熱興致如此高昂？」
背著手搖了搖頭。
「呵，迷了路便承認吧，真想知道這是哪兒回去後指地圖給你瞧不是更清楚？」

「王八蛋你說誰迷路了──」抽起插在地上的刀朝人砍下去。

「呵。」
微微瞇起眼睛，看準了對方進入陣法範圍後立即啟動傳陣──只見微光一閃，二人瞬間消失了身影。

→ 接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