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再次見到了亞斯與貝利爾，也化開了誤會，但我卻再也見不到涅亞，永遠也見不到了。雖然這是早在那年夏天就已經知道的事實，想起還是會忍不住想要掉淚。扁著嘴眼淚一滴滴掉下來，可是自己一人不自覺顫抖，雖然很不想麻煩別人，但還是勉強自己移動步伐走到門外。現在的我很需要一個可以安心不用防備的陪伴，來到905門前敲了敲。

這幾天讓伯蘭特回自己宿舍睡，才剛讓他回去而已怎麼又響起敲門聲？想著該用什麼理由讓他回去好好待著別過來，打開門看見的卻是夏索，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什麼情緒正在隱忍著不發洩出來，皺著眉看他，「怎麼了？發生什麼了嗎？」

緊緊咬著下唇沒有說什麼，只是看著艾爾。過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壓制住情緒，不讓自己一開口就掉眼淚才聲說，「想到過世的朋友，想哭、想找人。」扁著嘴，「因為艾爾你說過，可以來找你，我就....」低下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雖然是這麼說過，但夏索挑得時機該說太湊巧還是太差，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直接將他拉進房裡。「想說什麼就說，想做什麼就做。」邊說邊將他拉到沙發旁，壓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後，自己也坐到一邊盯著他看。

一把被拉進房、壓著坐下，聽見艾爾的話之後整個人放鬆了下來，也就忍不住讓眼眶裡打轉許久的淚水流下。顫抖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抽抽噎噎，「涅亞...」只是支支吾吾說出了兩個字，就說不下去。緊緊抓著他的手，「還有、好多嘲笑的聲音，不斷不斷的纏繞...」哭著，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說什麼。空蕩蕩的心境，想起了過去，只是覺得很難過。

涅亞？國家？城鎮？人名？腦中閃過一排疑問後，我注意到夏索的情緒相當不穩，眼眶終於承載不了眼淚的重量而潰堤，看著他在自己面前表現出如此沒有防備的模樣，心裡感覺自己被信任了有種說不出的踏實感。坐到夏索身邊搭上他的肩輕拍著，試圖安撫他的情緒，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的我，此時也只能給他靜默的陪伴而已。

感覺到肩膀被輕輕拍著，往身旁的人一靠，積壓許久的情緒一次透過眼淚流了出來。已經至少七十年，那種終究被丟棄、被遺忘的感覺侵蝕著，是為了不讓哥哥擔心，才努力地學會用微笑更深層的偽裝。過了一點時間，稍微冷靜了點之後，小聲囁嚅著，「....對不起。」

聽到他小聲的道歉，我嘆了口氣，本來拍著他的手轉為緊抓著他的手臂，「不要老是說對不起。」聽久了真的有一種厭煩感盤旋啊，不是抱歉就是對不起，到底為什麼老是在道歉啊？「沒有什麼好道歉的，既然來找我就給我心存感激的道謝，不是滿懷歉意的道歉！」多用了些力讓他痛得都忍不住出聲，我才稍微鬆懈。

扁著嘴，點點頭小聲地回應，「...好。」手被緊緊地抓著，「那麼艾爾，謝謝你。」手臂上的力道越加越重，一開始還能忍受，但漸漸地開始有些痛感，忍不住叫了一聲，「唔！」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臂，有幾條紅色的印痕。並沒有去很在意，只是也不敢再說什麼，安靜的靠著人，眼皮有點重。

「為什麼突然想起那些？」感覺到夏索的情緒比較平穩，雖然覺得不該去問，但這些事情似乎是一直壓在他心底，這次不問也許下次他還是因為同樣的事情來找我，難道我每次都要這麼沉默的面對嗎？

沉默了一下，才輕輕開口，「伯蘭特的哥哥來學校，而我遇到了。他是我以前的同學，我們畢業後就失聯了。」停頓了下，「我....，想著想著，想到過去不好的記憶、想到去世的友人。」眼皮半開著，抓著艾爾，「我想念他，但我討厭過去的記憶。」

……都快忘記還有這回事，看來夏索也有著沉重不想面對的過去，搓搓他的手臂試圖給他安心感，「那就只想那個人，別去想其他的。」雖然這說得容易，但我也明白做起來難，但總是要說他才會試著去做。過去不能改變、不能接受，那也就只能去逃避、去無視。

「涅亞他回不來了。」突然就說出這麼一句話，沉默了下來。努力只想著較平和的記憶，但總有忽視不了的痛苦隱隱襲擊著。緊緊咬著下唇，掙扎了下，「艾爾，能不能讓我抱著...不那麼害怕？」終於問出口心裡對溫暖的渴求，身體微微顫抖。

這時我才確定了『涅亞』是人名，看來這個『涅亞』就是夏索剛才所說的已不在了的友人。聽到他的要求，我頓了一下，但隨後還是將他攬進懷裡抱。這大概就跟之前在伯蘭特房裡給他的擁抱一樣，因為知道他現在所要的是什麼，才沒有辦法去推拒。只是抱一下，朋友的擁抱，應該沒有關係吧？而我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將夏索當作是朋友，讓朋友這個名詞存在我的生命之中。

被抱著，感受著人手臂環著的力道以及相近的氣味和體溫，感覺稍微安心了點。伸出手也緊緊的回抱，雖然因為方才哭得有些脫力，並沒有什麼力氣。艾爾均勻呼吸著，而自己原本抽抽噎噎的呼吸在停下哭泣許久之後稍微平順了些。聽著平穩的呼吸，同時待在一個安心的溫暖中，眼皮又再度感到沉重。就這樣抱著、靠著，迷迷糊糊的小聲喃喃，「艾爾，謝謝...」雖然因為臉埋在對方的胸口，所以他並沒有發現，我的臉上揚起小小的笑容。

就這樣待在夏索的身旁陪著他，讓他可以不要感到所謂的害怕，其實他到底害怕的是什麼我還是不清楚，卻覺得那不是能從他嘴裡問得出來的事情，也覺得這樣的害怕我並不能夠替他驅散。就像是不再去相信也不讓誰靠近的我，是因為伯蘭特的出現才重新敞開心胸，如今也能夠將夏索當成是朋友，沒有這個轉折也許我再過多久也不會有所改變。或許，有一天夏索也能遇到能夠替他驅散害怕的人，而我只能在這時候給予他暫時的陪伴而已。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許久，夏索也已經在我懷裡睡著，看他暫時能夠脫離那樣的情緒，我感到有些許安慰。不知道這樣擔心誰的情緒在心中蔓延，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很明確的是，很多事情都跟以往不同了。將夏索抱起，帶到臥房的床上讓他好好睡，其他的就等他清醒再說吧。

─

「唔...」睜開眼眨了眨，空氣中的味道似乎與自己的房間不同，轉頭看了看，發現艾爾坐在旁邊，愣愣地想著發生什麼事了，一會兒才連上記憶，「啊....對不，不是，謝謝你。」稍微坐起身，呆愣地坐在床上，現在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什麼。

注意到夏索醒來，我放下手中的書便將視線放在他身上，只看他呆了一陣子才開口說話。聽到他說的話，我勾起笑容，沒想到睡醒後雖然樣子看起來呆愣，該記得的事情還記得很清楚。只是當他說完話後，就像個斷線的人偶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站起身一腳跪上床沿，俯身湊近他，等他注意到我的靠近，「怎麼？還不想起來，是想一起睡嗎？」我停頓下來，低低笑了幾聲，「從你第一次進我房間到現在，都還沒睡成呢。」

「.....？」眨眨眼，愣愣地看著艾爾，不解。
「睡覺？沒有睡過嗎？」印象中，自己在艾爾房間睡著的次數似乎不少啊....，邊思考，邊稍微移動身體，讓腳垂落能碰到地，「抱歉佔了你的床....」對著艾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佔床，兩個人一起睡空間還是很大。」撐頰並帶著微笑望著夏索，這傢伙的反應無論何時都讓我覺得很好玩，儘管那反應跟預想中的都不一樣，但就是這點有趣。「好點了？」剛才他可是哭著睡著，每次艾拉哭太久醒來後都會喊頭痛，不知道他會不會也這樣？

點點頭，輕聲答，「好點了，謝謝你。」又對艾爾搖了搖頭，「不累、不哭，不會想睡了。」揉了揉眼睛，覺得有點腫，但沒有多加理會，「艾爾，你剛剛在看什麼書？」看著人放在床邊那本尚未闔上的書本，很是好奇。

隨著夏索的視線看向剛才自己放下的那書本，有些難以啟齒去說明，這次閱讀的並不是平常會閱讀的歷史、古魔法相關的書籍，是人類撰寫的書本，在談論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要說明自己對情感這部分不是很能理解嗎？「沒什麼，只是人類所寫的書。」看著坐在床邊的夏索，思考著這傢伙對情感的瞭解會不會比自己深？至少他比我更瞭解什麼是兄弟情吧。「之前聽你提起過哥哥，你們感情很好？」

偏了偏頭，還是有些好奇那本書，但艾爾一副不想說的樣子，便沒有再多問。「哥哥啊....」苦笑了下，眼神帶著溫暖笑意又夾雜點無奈，「好是好，但總感覺有些太好....」頓了頓，思考該怎麼說，「感覺似乎小事情就很緊張呢...尤其發生在我身上的時候。」淺淺的笑著，「但這可能是因為，哥他孤單太久了吧....」

爸媽總說，哥哥在我出生前誰都不理，「我跟他相差了125歲，所以從小爸媽忙，都是他把我帶大的。也許，就多了份深厚的感情在裡面吧....」心裡感覺到溫暖，雖然有時候他的確令人無奈地想要遠離，但他卻是大媽之外最疼我的人呢...

「小事情？例如什麼樣的小事情？」好像是個很容易就緊張的傢伙，話說，孤單太久跟容易緊張扯不上關係吧？還是因為……太怕失去了？而夏索後面說的那些我不能理解，因為不曾經歷過所以也無法體會。所謂的家人，太遙遠了……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是這樣的吧，沒有定論。也許因為性格、背景、環境等等，所以彼此間的相處模式也不一樣，而我跟夏索之間又是怎麼樣的相處模式？自己都摸不太清楚呢。

想了下，「就類似....受了個傷，就一直問前因後果，如果是因為嬉鬧絆倒的話，還會很激動的想要找人算帳....」雖然，也是因為這樣才能即時避免一些事情，「不過，也不全然是壞事。」淡淡勾起嘴角，看著艾爾的表情，不解。

嗯……那傢伙根本太容易爆走了，真是不會控制情緒。感覺夏索應該時常都在阻止哥哥做出超常的行為吧？這樣的相處模式，感覺還挺有趣。注意到夏索臉上帶著疑惑的表情，我對他露出笑容，「怎麼了？」

偏偏頭，「你感覺有在想什麼？」

「覺得你跟你哥哥相處很有趣，跟一些……過去的事情。」我露出微笑看著夏索，隨後就站起身，「要回去了嗎？還是你想住下來？」也許算是一種習慣，總會不自覺得迴避掉不想提起的事情。

看著艾爾想了想，點點頭，扶著床起身，「那麼，今天打擾你了。」笑著道謝，跟艾爾道別之後回到自己的房間，今晚，在說過、想開了些什麼之後，就安心了許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