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也已經不是第一次站在這個地方,實驗場上看台已經越來越空曠。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克里斯基,瑟雷亞滿臉是悲傷的神情。 「沒想到是和你呢。」
「…嗯。」風聲颯颯的吹過,枯黃的落葉隨風起舞,彷彿被風支配著,暗色的天空中飄著的雲朵是令人感到煩悶的灰,天際的光影與觀看台上的人們形成了殘酷的畫像,冷清的令人畏懼,為什麼…會和瑟雷亞對上呢?而且還是現在的他…望著站在令一頭的男孩,悲傷的臉龐陳述著對方還沒仍未從親妹妹的離去中走出。
一定得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嗎…已經,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受傷了,不管是心理上、身理上…自從來到了這個地方,反覆反覆的重複發生著,彷彿要被世間的殘酷吞沒般,這個不平衡的世界早已漸漸使自己感到絕望,不管怎麼樣的哭喊懺悔,也不會得到任何一絲的救贖。
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一定得回去的意義了,不如說,現在的他,還有臉回去嗎?
——我一定會保護露嗇的。
這種事才不可能呢,早就知道了。
「我已經,無所謂了喔,克里斯基。」瑟雷亞湛藍的雙眸早已隨著露嗇的逝去而漸漸黯淡,笑容也跟著消失無蹤。
但卻難得的,突然的,或許是不想讓對方有愧疚之意,瑟雷亞的嘴角揚起如從前一樣的弧度,「請你,殺了我。」
「……什麼?」沒有溫度的話語自耳畔傳入,對方的雙眸顯得暗沉,過了片刻才消化瑟雷亞所說的,一如往常漾起嘴角的他卻無法感受到任何一絲快樂,取而代之的而是令人揪心的悲憤。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破碎的嗓音歇斯底里的對著眼前的男孩咆哮著,現實拉扯著自己最後的理智,要是以前的自己一定無法想像會有這麼一個樣的舉動,要是連瑟雷亞都不在了…是不可以的吧…「拜託…活下來阿…」
「吶、克里斯基,告訴我,我們互相殘殺的意義。」
面對幾近失控的克里斯基,瑟雷亞雖然頓時無法回應他,依然保持著冷靜的樣子。
「在怎麼樣我們也只有一個人可以留下來了,那麼至少,你也不要受傷了、對吧?」他努力想要假裝很輕鬆的樣子,即使在別人眼中或許看起來不是那麼完美,他也 不想輕易表現出脆弱的自己。
「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勇氣再去傷害任何人了喔?」 上次的四人實驗他只能使盡全力,畢竟還有崎漪,他的家裡一定還有等待他的人在,他不能因為自己而託累到別人,所以他怎麼樣都只能努力,而現在的自己,早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動力,那麼讓對方少受些傷害,不是更好嗎?
「……露嗇要是知道了也不會高興的阿…如果能將我打倒,或許能堂堂正正的連同她的份一起活著阿…!」對於來者所丟出的問題,無法給與任何答案,緊咬著的下嘴唇也因太過用力而滲出了鐵鏽味,第一次將心中所想的全部宣洩出來,早已無法顧及觀望台上方人們的想法,覺得我奇怪也好自以為是也好,但是…「這麼輕易的放棄真的是對的嗎…?」
哪怕只有一絲絲的作用,曾自私的用殘暴手段斬去生命的自己是如此的卑賤,如果不被上帝所眷顧著,那麼至少讓我保護對我而言最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你阿…
「我累了……很累、」瑟雷亞第一次有這種不管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再也不想藏起情緒的想法,即使露嗇死了也一樣,他天真的認為只要什麼都不說的話,至少他一直維持的堅強形象都還會在。
但克里斯基的話一次又一次的迫使他去面對再怎麼樣露嗇都不會再醒過來的事實。
是的他曾想過、露嗇會希望他怎麼做?
露嗇還在的話,肯定會笑著拉拉他的手,告訴他,「加油!哥哥。」
但是已經堅持不下去了,他想要放棄這個世界。
放棄這個沒有露嗇在的世界。
好自私好自私呢,自己。
即使被這樣說他也不想管了,打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個完美的人啊。
「求你了,好嗎?」顧不得顏面的他輕輕拉住克里斯基,「就當作是對我最後的救贖。」
「根本做不到阿!!要取走你的性命什麼的!這種事…根本就…做不到…」無助哽咽的聲線取代了原本的咆哮,「最後救贖什麼的,誰能下的了手阿…」視線逐漸被眼眶中的水意佔滿,無法達成對方所要求的,僅能將視線移至地面,做著毫無意義的迴避,地面上血紅的陸土描繪著各種孩子們一場場征戰。
「希望你明白這對我來說,不是傷害,而是解脫。」瑟雷亞已經無力在繼續與他對峙下去,「何況如果讓我活下去,那才是比死更痛苦呢。」
眼前男孩的無力完全將自己本來就接近邊緣的理智線剝離,混亂的腦中被各種突如其來的情感填滿, 腦子就像要爆炸般的劇烈疼痛著,是對的?錯的?到底是什麼,是什麼阿!!!!從來不被任何人眷顧著的我們根本不可能明白生命的價值阿!盡是大人們的娛樂罷了沒錯吧…
不行了,已經不明白對錯是非到底是什麼了,生命的意義是什麽?讓人明白一線之間的薄弱?還是諷刺著脆弱人們產生的那無意義的情感,不管了,怎麼樣都無所謂了,但…要是答應他,就能幫助他得到救贖的話…
「……」
「…我明白了。」平靜的,自己這麼說了,話語如同一般談話般的語氣毫無差別,為什麼可以這麼平靜呢…或許就像瑟雷亞說的,增加彼此傷害是無意義的,如果這是你所祈願的,那麼,這也就是我對你最後的溫柔了吧…
「謝謝你、克里斯基。」得到對方的允諾之後瑟雷亞的表情明顯的溫和了許多。 總算是可以在只傷害自己的狀況下結束了啊、這場鬧劇。
「那麼事不宜遲,來吧?」
細細的回憶起至今在上方所看過的每一場對峙。
思考著該怎麼做才能使對方盡可能的感受不到痛覺, 些會,手中拿著的刀子仍不停的顫抖著,只要什麼都不看到的話,就可以了吧…
速度加上銳利的刀鋒以及平時以木雕為樂的自己,對於刀子的應用以及角度早已運用的十分靈活,若要刺中心臟…應該很容易吧…
將對方的身子與自己拉近,煞那間持著刀子的手已磨擦到對方的衣料,濕黏的液體逐漸從手中傳來。
「你阿…一定要和露嗇幸福哦…在這個世界的另一端。」語氣分辨不出是懇求還是命令,連自己也不明白了。
儘管刀是那麼直接的刺進他的心臟,瑟雷亞還是察覺到了克里斯基的遲疑。
那對他來說肯定很殘忍吧,自己等於還是在無形中傷害了對方。
但是當刀子沒入自己體內的時候,瑟雷亞卻沒來由的有點想笑,或許是在看到那麼多場實驗後,對於自己能那麼安然的死去而覺得荒唐一般。
接著他感覺口中佈滿了鐵鏽味,咳了一下看見掌中是溫熱的、他的血。
沒想到要透過這種方式來確認自己真的活過啊。
說來可笑,他將要死了呢。
重心漸漸不穩的瑟雷亞一個踉蹌便往前方倒去,而被克里斯基給接個正著。
接著下方無力的攤在自己的身上毫不留情的告訴了自己殺害了對方的事實,緩緩的帶著對方無力的身子蹲下了身,眼中的水意早已模糊的無法看清眼前的景象。
「謝謝你呢,剛剛還在想如果摔倒了該怎麼辦…」瑟雷亞靠在克里斯基懷中,努力擠出微笑,「直到最後還在麻煩你,對、對不起……」
「夠了!為什麼你還能說出這種客套話阿!說點其他的也好阿…」為什麼眼前的這個男孩還能這麼樣的笑著,說著無關緊要的話語,他褐色的衣料逐漸染上了令人畏懼的紅,罪惡感開始從之襲來,我又走錯了道路了對嗎…還是沒能幫助到誰…一顆顆豆大般的淚珠終於不聽話的滾落。
看著落淚的克里斯基,瑟雷亞頓時也有些想哭,但現在卻連流淚的力氣都沒有了。
「如果不是在這個世界相遇的話、肯定…還能和你成為朋友的吧……」
話語未完就被他一咳而打斷,鮮血從他的嘴角緩緩流下。
自己這副樣子實在難看極了,只是一想到就快要結束了,一切是多麼讓人感到輕鬆。
「別再說了…別再說話了,一定會的阿…」瑟雷亞的語氣漸漸變得薄弱,微微顫抖的聲線刺痛著自己,自男孩口中吐出的血紅更是令人感到絕望。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瑟雷亞越來越覺得呼吸困難。
劇烈起伏的胸膛仿佛是在代替他掙扎著些什麼。
眼前的事物已經有些模糊了。
他輕輕瞇起眼,像是在記錄最後所能看見的一切。
「如果、有空的話,能不能為我摘一束花呢?什、什麼都好……只是想、露嗇也許會、會喜歡的吧……」
傷口已經在他身上蔓延出大片血漬,如同抽空他所有的體力一般,瑟雷亞就連說話都已經是耗盡全力。
「…明白了,我會做的…對不起…對不起阿…」支離破碎的嗓音無意識的喊著同樣的片語,從胸口蔓延開來的血液使自己的雙手呈現血紅,眼前男孩身子該有的溫度也悄悄的被死神奪去,冰冷的雨滴從空中落下,滴落在瑟雷亞身上的水意早已分辨不出是淚水還是雨滴。
「別道歉啊、我非常,非常感謝你的……」嘗試著想在最後為仍不停自責的克里斯基做些什麼,已經沒了力氣的瑟雷亞只能輕輕的握住他的手。
而另一手則是緩緩的向天空伸去,像是在想要觸碰這個世界一般,抑或者只是想知道自己在最後還能將手伸的多高。
總算能去見你了,對不起。
或許能算是在露嗇死後他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真的笑了。
「露嗇應該還沒有走遠吧……不知道、還能不能追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