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動的步伐在雪地上印出一深一淺痕跡,最後消止於自窗口透出稀微光亮的建築前。
門板輕叩聲響在雪夜裡顯得清晰,趁著等待時間張望不甚熟悉的街道景象,不消一會便聽見門後傳來另一道男人聲線說著入門邀請。
推開大門,先是被盈滿室內的淡淡麥香吸引,隨後視線轉向坐在櫃檯旁啜飲啤酒的男人身上,熟稔的打過招呼,將擋禦雨雪的制式風衣披掛於椅背,跟著在男人對側落座。
「抱歉,來晚了。」接過遞到面前的罐裝酒水,白雁俐落的拉開環扣飲了一口,「我有錯過什麼嗎?」
「錯過一罐啤酒。」男人微笑搖搖手上的酒罐。「除此之外沒錯過什麼,啤酒可以嗎?還是你喜歡別的?」
「如果啤酒能再冰一些會更好,但是看在下酒菜的份上,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他玩笑似的回答男人問題,跟著平舉起被喝至三分之二的酒灌,「乾杯?」
兩個瓶口碰了碰。
「你的動作挺優雅,我還以為大家都是乾到啤酒灑出來。」抬頭灌下一大口,男人看著白雁笑笑。
「我也以為軍人都習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與既定印象不符,男人夾起下酒菜的姿勢沉穩而不躁進,讓他跟著笑出聲。「今天就我們兩個大叔,沒邀請其他人來嗎?」
「是這樣沒錯,只是今天有客人好歹矜持一點,哈哈。」男人把菜放入口中,又從冰箱拿出幾罐啤酒。「只是吃個宵夜而已不需要弄得像Party一樣,而且現在很晚了,就不吵大家睡覺了。」
將接觸空氣而沁出水珠的啤酒罐分成兩堆,各放在男人與自己這端,白雁灌下手中最後一口酒,像是頗為滿足冰涼帶來的快意,又拉開第二罐扣環。
「只有兩個人喝酒吃宵夜總覺得有些寂寞啊。」嚥下調味適中的微溫小菜,過份靜謐的環境讓他有些不習慣,忍不住找起話題:「好像沒問過你的酒量如何?」
「好問題,我不知道。來這邊之後我沒喝多少酒,好像也沒想起自己喝醉過。」榛名把酒罐放下,專心吃起菜。「你是想來個不醉不歸嗎,聽起來挺有趣的。」
「或許我們可試試誰會先喝醉?」男人的回話讓他覺得有趣,不禁順著語句說到。
「既然都打算不醉不歸,要不要玩玩?」他放下筷子,在男人困惑的視線裡用幾個常見手勢做著示範,「我以為軍中也會玩酒拳?」
「會,下場是輪流在半夜站崗。」男子的手勢是他認得的,最基本的划酒拳,他把啤酒罐打開,算是答應的信號。「好,不過怕我們知道的不同,就教教我你會的吧。」
「再怎麼樣都很難輪到陸佐站崗吧。」他笑著半空的啤酒一飲而盡,壓扁瓶身放到一旁,改拿起筷子戳起小碟中的菜,「還是我們先從簡單的開始吧,猜拳?」
「那時我才三等兵而已。」男人大笑,隨著對方的提議放下啤酒,握緊拳頭做出出拳的動作。
「輸的人罰喝一罐?」從桌下拿起預放的啤酒罐們當成賭注,跟著擺出出拳手勢,「我可不會輸喔。」
「沒問題。」榛名說話時拳頭幾乎跟對方的同時落下。
第一輪的結果佔了上風,讓他挑起了笑容。
「承讓了。」將啤酒罐推到人面前,他也開了新的一瓶,微舉朝人獻上致意,「一口乾?」
剪刀對布,第一回合就出師不利,但榛名相當服輸,豪麥的打開酒罐一口氣喝下。「來!再一局!」
但這並不是說好勝心未被挑起,他彎起唇角,拳頭立刻落下。
直覺便知道男人被挑起了興致。微笑抿了口酒,算準時機,拳影也一併落下。
男人接過,一樣一口灌下。「有人說先發不贏之後再難贏,看來這話不假。」他笑笑,繼續出拳。
「運氣可是很難說的,聽過否極泰來嗎?」把桌面喝空的酒罐壓扁全數至於地,跟著進入新一輪遊戲。
平手,榛名立刻再次出拳。「有,不過這句話恐怕就跟奇蹟一樣難說啊。」
「這算長他人威風……?」原想提議各罰一罐,最後仍是作罷。
「長你威風不好嗎?」榛名微笑反問,再次將酒罐下。
「這局出拳慢了啊……」 依照事先說好的規定,他將啤酒罐咚地一聲放到男人面前示意自罰,同時調侃:「沒什麼不好,就怕你會比我先醉。」
搖晃手中瓶罐聽測剩餘酒量,他緩下了飲用速度。「是說,還沒見過你喝醉後的模樣……應該不會太糟吧?」
「我沒有印象有喝醉過。」男人也非常爽快的把酒罐下去。「那你呢?以前應該也會跟同事去喝幾杯吧。」
被提起的關鍵字在腦中組成模糊的印象輪廓──粗估約兩箱數量的空罐,與一群醉酒玩到歡脫的人,還有將一小群人逼迫到角落的……自己。
看起來仍是一付清醒的模樣。
「我應該不太容易喝醉。」帶點困惑,推論出的結果讓他不確定是否算得上回答了問題,「也有可能是酒量普通,但酒品不錯。」他補充道,並乾了第四瓶酒。
「原來如此。」男人低頭看對方握緊的拳頭,以及自己張開的手掌,微笑推了一瓶過去。「那看來我們今天都有機會看見對方喝醉的樣子了。」
「那可不一定。」俐落拉開扣環,在人的注視下從容讓手中的酒罐見底,「我記得你喝得比我還多?」
「才幾罐還不夠看到。」男人笑笑,看著對方喉結在酒水中上下晃動。
又輸,是他運氣太差還是男子運氣太好?榛名失笑,再灌下一瓶啤酒,再這樣下去這酒可大半都要被他自己灌光了,但他依然沒有打算停止遊戲的意思。
「酒的存量還夠嗎? 我可不打算在雪夜和你出門補貨哦。 」看著男人又罰了一罐,不禁失笑,但他可不認為自己能一直被運氣眷顧。
「下酒菜倒是真的快沒了……」
這次換對方拳出慢了,榛名將酒推到對方面前,笑的像個孩子似的。「該你了,自罰一罐,不用擔心,自從上次的酒趴之後我這裡還有很多存貨。」
沒想到才剛想完,運氣就當真棄自己不顧。
認命的接過處罰份量啜飲,突然對男人提到的酒趴感到好奇,「酒趴該不會是一群男人們聚在一塊喝到爛醉吧?」
畢竟,也只有在不醉不歸的前提下,才會需要庫存大量的酒……
「本來是這樣沒錯,不過上次比較像一群小鬼還沒喝就爛醉。」想到上次的混亂情況,榛名不禁失笑。
還沒喝就爛醉的情況光聽描述果然很難想像,但應該是很愉快的經驗吧。
默默推了一瓶酒到人的面前,「可惜這次會是兩個大叔爛醉,聽起來就不賞心悅目。」
「之後有打算再辦其他活動嗎?」既然提起了酒趴,便順勢問起了日後計劃。他想,男人的手藝比自己好上許多,也許除了喝酒還能舉辦些麵包交流趴或甜點鑑賞會之類。
「沒打算吧,這種事交給年輕人就好啦。」從善如流接過酒瓶,榛名此時才感覺腦袋開始眩暈,這次算是輸慘了,但意外心情還算不錯。
「這麼說也是。」收攏再次滿桌的酒瓶放回地上,望向半滿的啤酒罐突然想不起來自己喝了多少,但唯一能確定的是應該還不至於太快醉酒。
雖然尚未被酒精醺染過度,但顯然仍造成了小小的影響。
一口飲盡殘於的酒,他自動自發的開啟另一瓶自罰。
榛名甩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但依然沒有想停下遊戲的意圖。「如果我說我在麵包店裡裝針孔了你還會想繼續玩嗎?」
從地上林立的罐堆中挑出上未開封的酒放到人面前,他繼續小口啜完手中的酒,然而在聽見問句時,湊唇嚥下的動作明顯有了遲疑。
「針孔?」他思索著自己是否認知有誤,「拍大叔有什麼樂趣嗎?」
跟著出拳進行下一輪,並未被突如的問句擾了興致。
「你幾歲?」男人把酒灌下,沒頭沒腦拋出一個問句。
「32。」愣了下,他如實回答。
「那我還比你大幾歲咧,"小子"!」男人大笑,卻將啤酒收了回去。「這局開始賭大點吧,老喝啤酒多沒意思。」
他轉身走進廚房,捧出好幾瓶不同的酒,然後搜出一瓶伏特加放到白雁面前。「之前沒喝完的,放著也可惜,你陪我把他們解決掉吧!」
男人隻手托腮,露出幾乎可以說是俏皮的笑容。
幫忙收拾桌面讓人得以放下所以酒瓶,他掃過瓶身標籤,不意外盡是高濃度烈酒。
「一樣一次一瓶會酒精中毒吧。」他拿過被閒置一旁的玻璃被放到彼此面前,「先乾了伏特加?還是刺激點混著喝?」
榛名拿過玻璃杯,打開伏特加,替自己與白雁各倒一杯。「混著喝也不錯,但這次先單純點吧。」
他嘻嘻笑著,率先將酒喝下肚。
「這是嫌醉得太慢嗎?」醇酒的香氣讓他忍不住端起杯子淺淺抿了一口,嚥下後的灼燒感在雪夜裡格外暖和。
出拳又慢了。
無奈的端起杯子飲盡,他開始懷疑自己該不會真的快醉了吧?
「早點醉不好嗎?早點脫離現實也好啊。」榛名這次在酒杯裡摻了點萊姆酒,棕綠交融,併出奇怪的色彩。
「那是逃避現實吧。」笑了笑,他輕晃杯身讓兩種酒類能更快混勻,卻對混合後的味道不抱任何期待,「這顏色看起來不太好喝。」
「沒有人說不能逃避現實,如果每天都要面對的話不是很痛苦嗎。」真名也跟著搖搖掩前的酒杯,突然嘆了口氣,把酒喝下。
「等不及想灌醉自己了嗎?」明明沒分出勝負,男人卻同自己一樣端起玻璃被喝乾,讓他忍不住小聲喃喃。
「酒醒之後不得不面對會更痛苦吧?」他選了瓶順眼的酒旋開,添滿兩人的空杯,而看那標注的英文字,約莫是白蘭地之類的。
「看個人吧,有人把逃避當作休息啊。」對方慢了一步,榛名笑笑將酒推出。
「果然是個性差異吧。」一口飲下,精餾過的酒如預料中滑順潤喉。
他替自己再添了杯,出拳的動作緩了下來。
榛名再度搖搖頭,此時他的雙頰已經明顯可見紅暈,原本堅毅的眼神蒙上一層霧,變得像貓般慵懶,但他依然沒有停下喝酒。「你會覺得逃避很痛苦?」
「逃避啊……」他望著杯中不若純酒澄澈的混液出神,直到白濛色澤落成沉澱才向驚醒般的接話,「那只是慢性疼痛吧,並不是逃避就什麼都感覺不到……」
按揉額際,他不清楚是因為酒精催效又或是記憶欲衝破而出,才會導致隱隱脹疼。
「所以長痛不如短痛?」替自己倒了杯白蘭地一飲而盡,榛名托腮笑看白雁眼底也逐漸透出迷茫。「很不錯的想法,很--天真。」
他自己說著自己卻笑起來。
「反正都會痛,不是嗎?」改替人斟了杯淺褐色澤的威士忌,他開始弄不懂為何要談論這話題,無由的煩躁讓語氣也變得強硬,「逃避……也很天真。」
唇齒間的乾澀讓他跟著喝下近乎全滿的白蘭地,然後隨便選了瓶酒倒滿空杯。
榛名嘻嘻笑著將跟混好的酒推出去。「你果然很天真,逃避解決不了痛,面對也解決不了痛。」
「還想繼續嗎?看你好像拿不穩杯了。」
「最天真的,是不願逃避也不敢面對,把自己困在痛苦裡。」像是發洩積蓄已久的情緒,滿杯的酒水不到幾秒即見底。
「換個話題吧。」添酌的動作少了些從容,他冷笑著反駁了男人的問句,「不是說好不醉不歸,酒還沒喝完呢。而且,要說我拿不穩杯子……你也差不多吧。」
「喲,生氣了?」男人反而笑的更歡,見兩人平手後重新出拳。「你很討厭承認喝醉?」
兩人在不知不覺間已靠得很近,白雁幾乎可以感覺到榛名的的氣息,帶著酒醇厚的味道。
「沒有的事,為什麼要承認?」他笑了,卻是因為男人身上無可錯認的酒精氣味,「其實快醉的是你吧。」
「差不多了。」榛名大方地承認,但卻微笑帶了句。「我不會像某人那麼小家子氣的。」
「要真的小家子氣,是不會讓你繼續說下去的。」帶上微笑替兩人的空杯盛滿,好不容易喝乾的烈酒瓶被隨手至於地上,整個桌面清出了極大一片空間,「反正都快醉了,改玩別的?比腕力?」
「好啊。」男人興致勃勃,似乎是忘記自己方才出言挑釁的事。「獎勵或懲罰?」
「輸的就自己挑一瓶喝了。」男人答應的爽快,他也回答的乾脆,手指著散立在一旁、約莫都剩三或四分之一瓶的烈酒們,「至於贏的人,就替輸的人再加碼選一瓶吧。」
「輸了一次喝兩瓶,醉的比較快。」他笑得燦爛,捲起袖管等待著。
滿是傷痕的手握上白皙的掌心。「沒問題。」
手肘扣上桌面的聲音很響,但男人看來完全沒有痛意。
「不知道年紀會不會影響勝負?」微笑調侃,掌心交握處傳來令人稍吃痛的力道。
勝負給了他們答案。
「哈哈!」榛名大笑,聲音好像連天花板的灰塵都震下些許。他的手掌有些紅,但這並不妨礙他從桌旁撈兩瓶酒到白雁面前。「來,加油吧!」
不滿的嘖聲,接過和起來近乎半瓶以上的酒,也不管會否產生詭異味道,逕自將兩種酒混成一體,湊唇飲盡。
「失算。」舔掉沿唇角流下的些許酒液,忍過胃部翻攪感覺,他抬手再次邀戰,「我可不會放水喔。」
「原來你剛剛有放水啊,那我可得小心點。」榛名伸出手,卻不是握住白雁的掌,而是抽了面紙擦去對方唇邊的水漬,而後才握住手心,再度施力。
「把我當成小孩嗎?」左手抹去唇邊被碰觸過的異樣感,微泛青筋的腕處隱隱顯現緊蹙眉間中的情緒。
男人仍笑著絮絮叨叨,他只覺得腦袋嗡聲一片什麼都聽不清,忍不住抱怨:「我怎麼都不知道你話這麼多?」
「好啦,不要生氣。」榛名依然嘻嘻笑著,在對方的手臂倒下時另一手將酒推過去。「你又輸了喔。」
「誰在生氣……」冷硬的回了句,接下放到自己面前的酒,他決定再也不要混著喝──方才那詭異的味道還殘留在胃中,讓他極度不快。
像是埋怨又像是自言自語,在解決第二瓶酒後,他邊說著「為什麼都是我輸」,一邊抹掉沾染到酒水,不服輸的繼續向人挑戰。
男人的怒氣似乎已反應在手上,這次換榛名轟然倒下,黑色的雙眸瞠大,彷彿無法消化方才的結果,但沒過幾秒他就哈哈大笑起來。「幹得不錯!這兩瓶我乾了。」
他自動拿過兩瓶酒,掰開其中一罐(從包裝看是葡萄酒)大口喝下,此時他的臉已經近乎全紅,像熟透的蘋果。
他驟然拉過白雁的衣領,兩人的面孔僅幾厘之遙。
唇撫上臉頰的感覺很清晰。
榛名放開他,將自己甩回座位,微笑舔了舔唇。
「附帶獎勵,來,下一局吧。」
先是錯愕,再然後幾秒的空白,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被偷襲了。
忍下差點脫口的不雅字詞,嫌惡般的擦揉臉頰,而不知是因為用力過度或是酒氣翻攪,他的臉突然一陣燒灼。
「我有答應給獎勵?」不悅反問,他跟著撂下狠話:「給我等著。」
偷襲的效果極佳,白燕的手臂再度被壓向一邊,榛名大笑,完全不介意對方嫌惡的表情還有冷冷的狠話。「看來我還要再等一會兒了。」他把酒推過去,話語裡有幾絲挑釁。
滿腹酒水的感覺益發清晰,伴隨而來的醺醉症狀讓他只能深呼吸氣緩解不適,卻仍毫無遲疑的服輸接受懲罰。
「話可別說得太早。」興許是額際抽痛讓他連擠出笑意都感到不耐,男人的挑釁成功撩撥起他的對抗意識,「再來!」
礙事的襯衫前釦被解開了兩顆,手肘喀地支在桌面上與人交握,他向前微傾,語帶激將:「怎麼不動了?還是您的手沒力了,親愛的陸佐大人?」
不論是"沒力"還是"陸佐大人"激將成功,總之榛名幾乎是在白雁挑釁的話與結尾瞬間施力,白雁的手臂再度傾斜倒下。「挑釁老大不是很明智的選擇,一線三星。」
榛名燦笑,將酒瓶拋了過去。
幾可說是毫不間斷的敗北與懲罰並不是多愉快的經驗,但作祟的男人自尊卻不允許開口示弱。
一如前次任酒液悉數入喉,感覺喉頭的燒灼感逐漸麻痺,他環視被丟的東倒西歪的精緻空瓶,不想計數自己到底解決了多少瓶。
「那大概是您沒聽過以下剋上。」他報以刻意微笑,惡意用了敏感的敬稱,「不繼續嗎?」
榛名理所當然握住他的手。「我想大多下剋上的結果你自己知道。」不過倒沒聽出敬稱裡含的惡意,他覺得自己腦中那句下剋上迴盪了很久。
久違勝利讓他揚高了唇線,心情大好的替男人選了瓶剩餘最多的酒作為懲罰,「請慢用。」
接著,像是想起什麼,他突然揪過男人的衣領,倾身在唇邊吻咬了口,「說過不會讓你等太久。」
雙雙跌回原位,他支頰好整以暇的看著男人的反應,「可惜你遇到的一線三並不像你想的那麼沒用,被下剋上的感覺不錯吧。」
手臂冷不防被推倒,榛名露出罕見的呆愣表情,然後哈哈大笑。
「下剋上,好吧,下剋上。」他喃喃著,接過白雁遞來的酒瓶,身子卻冷不防被拉過去,然後唇邊一痛。
「說過不會讓你等太久。」
白雁的酒氣從耳邊流過。
他笑起來,仰頭將酒一飲而盡,手肘扣上桌子。「你才沒贏幾場喔,讓我見識所謂有用的一線三吧。」
興許是又被男人戳到痛處,揚起的唇線像是怒極反笑,不肯示弱的用言語對抗:「就怕你這是迴光返照。」
意有所指的挑釁男人的酒力與耐力所剩不多,手肘撐上木色桌面,就著相扣的腕處逐漸施壓,「能撐到最後的才算是贏家吧。」
酒喝多了,兩人的力氣不相上下,榛名可以看見白雁額頭滲出的汗水在燈光下閃耀著,白皙的膚色讓酒醉的紅更明顯,像成熟的蘋果。
最後榛名用勝利反駁了白雁所謂的迴光返照。「我想這句話你得用在自己身上。」
他笑著把酒推過去,附帶頰邊的一吻。「你要現在放棄我也不會計較的喔。」舔唇微笑。
又被反將一軍,難言的氣悶不快全顯現在緊咬的牙關上,尤其在炙熱吐息再次猝不及防的棲上時,瞬間有了揮拳的衝動。
但慶幸的是理智還殘存一些,讓他只是啐了一口後出言威嚇:「膽敢再親一次試試,我可不會就這樣算了。」
然後拎起瓶身,在人的嘻笑聲裡喝罊,「再來。我又不會輸,做什麼要向你認輸?」
「剛剛我已經見識到了。」感覺到白雁直線上升的怒火,榛名反而笑的更開心。「來吧。」
「笑什麼?」男人的笑容益發燦爛,有種說不清的礙眼感。
其實能察覺酒精在胃底翻攪,企圖掌控理制的感覺,但他仍撐著朝人挑起燦爛笑意。
「這次就這兩瓶。」選了兩種喝起來最潤口的酒,不急不徐的混成兩杯,然後推了一杯到男人面前,盯著人一口飲下。
隨後他端起自己的杯子走到男人身旁,「難得贏了,我自己喝半杯慶祝。至於剩下的……」
揪高男人的衣領,他偏毫不差的堵上那張唇,將被含到溫熱的液體渡了過去。
榛名唯一的反應是瞪大眼睛,但還是悉數將酒全部嚥下。
唇舌離開之後,他立刻哈哈大笑。「想不到你居然敢做這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佩服佩服,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幾乎是狂笑不止,手掌拍在桌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男人的反應完全在意料之外。
本以為突如的行動可以讓那副游刃有餘的笑容垮下一些,但似乎適得其反,男人反倒像是被逗樂般的大笑不止。
出師不利的鬱悶感讓他又回到位置上,隨便拿起酒添倒著喝,直到男人實在笑得過久,才忍不住出聲打斷:「你還繼不繼續?」
「好。」榛名笑著把手肘放上。「來吧。」
沉著臉將腕臂扣上,瞄向一旁所剩不多的酒,突然有些壞心的想著最好能悉數進了男人的胃裡。
大概是上天真的聽到自己的願望了……
思緒混亂的想著,方才的混酒雖然僅有半杯,但喝過快的後果便是徹底在酒精中陣亡。
已經是下意識的反應,也沒計數到底拎了幾瓶酒,總之他一個勁的將所有瓶子推滾到男人面前。
「全……喝掉!」哼笑的命令卻因為酒嗝少了些氣勢。
男人非常豪爽的接過。「好!」
但這承諾並沒有實現,才灌下半瓶榛名就覺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轉,睏意鋪天蓋地襲來。「嘿,這個以後再還你行嗎?我好像有點想……睡……」
最後榛名抱著半瓶酒趴在桌上,沒多久就傳出鼾聲。
「喂……」他毫不客氣的抄起倒在人身邊的酒瓶朝臉上戳弄,「喂、起床!」
然而換得的僅有綿長呼吸聲伴隨酒氣噴吐到他的側臉,思考怠速了好一會,才意識到男人因醉倒而陷入昏睡的事實,忍不住因為自己的勝利而大笑。
「看你喝醉……嗝……可憐,我就、好心點……把你搬去睡……」
踩踏踉蹌步伐,他矮身將男人的胳膊架上肩,卻差點因為結實的身板難以扛起而向後倒去。
勉強提氣將人搬離餐桌,他搖頭晃掉暈亂的視野,努力朝臥房走去,途中卻因為重力與乏力讓男人漸漸歪下身子朝地面倒落,索性讓人直接躺到地上,改由背後抓起兩隻手臂緩緩拖行……
他將完全睡死的男人面朝下的摔進床舖,也不管對方的下身還掛在床緣外頭,逕自尋了塊空位心滿意足的躺下,很快的便捲入睏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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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今日必定是個慘烈的早晨。
榛名睜開眼睛時只覺得全身痠痛,跟宿醉頭痛最能相比的是尾椎,活向被人用過肩摔摔在地上似的,他從被窩中起身,才發現自己的下半身垂在地上。
什麼狀況?
榛名爬上床,用幾秒鐘的時間回憶昨晚。
他與新鄰居白雁喝酒。
兩人喝到後來玩划酒拳。
划酒拳後來……
挑釁、賭注、接吻。榛名抱住頭,天啊,原來他酒品有這麼差?
低頭一看,白雁還好端端睡在地上,他捏捏鼻梁讓自己清醒一些,忍著頭痛將白雁抱上床,去浴室洗了個澡,到樓下煮兩人份的醒酒茶。
人說喝醉有失憶與不失憶兩種,他只能暗暗祈禱這位新鄰居屬於第一種。
是被無法抑止的乾渴擾醒。
額際宛若反撲般的疼痛讓他倒抽了口氣,只想再次摔回床上昏迷,然而生理上叫囂的需求讓他不得不撐著脹痛,踏著仍顯虛浮的腳下樓找水。
記憶停留在兩人猜拳賭酒、腕力比酒,再然後……
──該不會真的喝到失去記憶了吧?
站在桌旁錯愕的看著滿地狼籍,他不想知道兩人昨天到底喝下多少酒。
以及,在自己醉到失憶的時候,又做了什麼……
「你怎麼起來了?」榛名從廚房探出頭來。「不再去躺一下,昨天喝那麼多頭不痛啊,我等等就煮茶上去了。」
「水……」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的可怕。
接過水杯,他在餐桌旁勉強清出一塊位置,緊皺著眉提問:「我昨天……有做了什麼嗎?全不記得了……」
「昨天咱倆都喝多了,從划啤酒拳變成比腕力喝烈酒了,哈哈!」榛名扶白雁到餐桌坐下,倒了杯溫水遞給他。「剩下的我也沒啥印象了。」
「原來你也喝掛了?」還以為男人酒量較好些,多少能記得他有無做出無禮的事,看來並非如此。
又要了杯水灌下,才稍微覺得自己復活。
正想幫忙收拾殘局,抬頭便見一旁男人的臉上多了個紅腫的皮肉傷,「你剛撞到東西嗎?不然唇角怎麼會紅了一塊?」
榛名下意識舔了舔唇,想起昨天白雁印在唇邊的酒氣。「沒印象,可能睡覺叩到的吧。」他面不改色的扯謊,將煮好的茶遞給白雁。「喝點吧,這樣頭痛應該會好點。」
「謝了。」啜了幾口茶,便著手收拾堆疊散亂在地的啤酒罐,「看來你睡相不佳啊。」
「話說回來,之前還猜你喝醉搞不好會出人意料的變接吻魔,看來我又猜錯了。」兩人喝了整晚,男人給他的感覺似乎更親切了,態度也跟著熱絡起來,「我這邊收好了。」
「為什麼會是猜接吻魔啊哈哈。」榛名笑了幾聲,見對方把東西收拾了,笑著道謝。「喔!謝謝你啊。」
「直覺。」他換上來時的大衣,將收妥的垃圾交到男人手中,「而且向來很準,可惜在你身上失效了。」
男人的笑容似乎有一瞬間的僵硬,而他只當是自己尚未徹底醒酒的錯覺。
「謝謝你的邀約,下次……我們還是改喝果汁或茶吧。」然後,在男人的笑聲裡,他轉身踏上融雪的歸途。
榛名站在門口目送白雁走遠之後,才撫著頭唉聲嘆氣走回麵包店,想著希望對方永遠不要想起昨晚的事才好。

感謝交流!

辛苦了!沒有牆壁咚成功,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