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掛上CLOSE的牌子就有人推開門來,榛名轉過頭來,在看見是熟識的人時挑起眉。
男子修長的身體有些搖晃,眼底是破敗的灰暗色彩。他打消了去靶場練習的行程,改以笑臉迎上。「喲,來買麵包嗎?」
firmament__016: 點點頭,「……吐司……和法國麵包……」對男子微笑,但眼裡卻沒有任何笑意。
「……打擾你了嗎?」手並沒有離開門。
如果對方有事的話,去別的地方或許比較好。
「好友來訪都不算打擾的。」榛名臉上的笑容並沒有銳減,拿過對方所說的麵包有些笨拙的打包好,卻不交到對方手裡,反倒放在桌上。
「我才想問你有沒有空,我之前做了一個派,願意幫我試試會不會中毒嗎。」
他從廚房拿出一個南瓜派,端到神父面前。
firmament__016: 對方在笑著,似乎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到來。
看著被放置在桌上的麵包袋,再看看男子所拿出來的派。
「……。」沉默了一會。
要跟往常一樣才行。
「……那就……打擾了……」點點頭,同意留下來。
細心替神父切下一小塊,綿密的南瓜餡裡頭夾雜點點杏仁,與金黃色的派面相輔相成,呈現誘人的色澤。
榛名並沒有跟著享受自己的成果,他只從冰箱拿出一罐啤酒,緩緩喝下半瓶之後打破沉默。
「咳。」他先咳了聲,為自己的問題做開場。「抱歉我說話可能直了點,你看起來氣色很差,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不是沒看出對方極力想表現一如既往的模樣,但是那雙死潭水般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神的使者應該隨時綻放光芒,而非如沉霧壟罩,陰暗而模糊。
「……。」盯著男子所給予的派,沒有任何的動作,直到聽見對方的話,才有了一點反應。
些微睜大的瞳孔表示著訝異,這是第幾次了?總是讓人擔心著。
「……我……沒事……」一成不變的回覆。
面帶著微笑,又一次,想要說服關心自己的人。
內心的不安與無助,並不想讓人知曉。
「如果你能自己解決的話當然沒事,沒事當然最好。」榛名撐著頰,啤酒罐在搖晃下濺出一點酒汁。「但這件事顯然不是你能靠自己解決的不是嗎?那向別人求助又有什麼關係?雖然不一定能幫你解決問題。」
鋁罐落下,榛名搔搔後腦,黑色的眼瞳直直看進男子幽傷的眼底,他的話語有些停頓,但眼神堅定。
「怎麼說……反正你說不說與否都會給人家添麻煩的啦,倒不如乾脆就添到底,你也沒損失我也沒損失?」
firmament__016: 聽著話語,明白了這一次並無法說服他人,收起了笑容,轉移了視線。
「……我……真的……」沒事?
原本想要這樣說,但男子肯定不會相信吧。
一陣沉默。
「……雪……」乾脆閉上眼睛,不敢看著男人的表情,「……染上了鮮血……被新下的雪……覆蓋……」
窒息感襲來,自己的罪。
不由得輕顫著身軀,「……我……想起的……」回憶。
不敢睜開眼睛,不敢看對方的表情,不敢知道對方正用什麼樣的表情看著自己。
男子全身都在顫抖,彷彿說話就已將體力透支,而出口的都僅是喃喃,模糊不清的碎言絮語,他閉上眼逃避一切,而榛名的目光依舊不變,或者說,他唯一的改變只有蹙起眉頭。
沒有聽見男人的任何聲音。
「……我……」殺了人。
但這種事怎麼說的出口。
緊咬著嘴唇,依然不肯張開眼。
「……我……」再一次開口,覺得喉嚨乾啞難以說話。
明知道只是錯覺。
「……我……」又一次的閉上嘴後開口,「……沾染了罪惡……」語言的尾聲細碎的幾乎消散。
「人都會沾染罪惡的。」這話聽起來相當敷衍,但榛名並沒有辦法從對方破碎的呢喃中讀出什麼,他能做的只有伸出手,拍拍對方的肩膀給予安慰,縱使這安慰微不足道。
被觸碰而嚇了一跳。
搖搖頭,自己所說的並非如此簡單。
並非是說謊、欺騙那種小罪小惡。
微開著眼窺視著男子的表情。
顯然,對方似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沉默不語。
但如果就這樣似乎也不錯,至少事情還能不被知曉。
又點點頭,接受對方的安慰。
榛名搖搖頭,將手收了回去。
「既然你都選擇要說了,半途而廢也太不像樣了吧。」
他的語氣變的有些嚴厲,但表情卻掩飾不了沮喪。
「抱歉,我不是一個敏銳的人,但我還是希望我能盡我的力幫你,如果這樣你能好過點的話。」
對方沒有必要道歉的。
「……我……」咬了咬嘴唇,「……對不起……」
男子發現了自己的隱瞞嗎?
「……我……」低頭看著地上,「……的罪責……是不可……被饒恕的……」
害怕。
不安。
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不敢抬起。
「……沾上了……血……」用手捂住了嘴,言語破碎,害怕、恐懼、不安彷彿全都要傾瀉而出。
--不,要道歉的是我。
這句話尚未說出口,他就聽見男子恐懼、無力、痛心疾首的自白,比方才的呢喃更倉促,卻也更清楚得讓他明白些什麼。
他沉默了。
「……對不起……」顫抖的說著,除了這句話,自己沒有其他話可說。
「……對不起……」向回憶中的不知是誰的人說著。
說出的獨白,只有神所知的罪,內心好似裂開了道口。
離開,不能待在這裡。
「……對不起……」向後退去。
「……我好像沒跟你說過我的職業吧。」在一句句低泣的對不起,長長的嘆息之後,榛名開口,聲音如大提琴在桌間迴響。
「我是軍人,日本陸上自衛隊二等陸佐,挺高的職位,我沒印象怎麼爬到的,不過在我這年紀就當到的並不多,至少在我的記憶中是這樣。」
「總之,我就是當到了,在我目前的記憶中我的屬下都很信任我,我是他們最好的老大,最好的長官,我會在每次任務結束後請他們吃飯,每次放假我們都會聚在一起,或喝酒或幹嘛;在一般市民眼中我們就像天使,為國家為人民而戰,而我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他說這些話時眼睛並沒有看向沙洛卡夫,而是直直盯著牆面,或又像是透過那片雪白跌入回憶。
「直到最近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陰暗的房間,血腥味很重,到現在那個味道仍然很像就在這空間裡頭。
我坐在椅子上,而我前面躺著一個人……說跪著好像比較對,他的樣子我想我不要詳細描述比較好,總之就是很糟,到處是傷。
那時他抬著頭,臉上全部都是眼淚,還有恐懼,他哭得很難看,邊哭邊求我放過他。然後我才發現我一手拿著刀子一手拿著電擊棒,應該是電擊棒,反正我拿那東西戳他時他全身都在打顫,所以應該是啦。」
「我忘記那時幹什麼拷問他,但他跟我說的那句話到現在都還很清楚。
他在求我讓他死,而我說:不行。
然後我又用刀子刺他,左胸口這邊,接近心臟,但還差了點。
我沒想到這次他抽蓄幾下就不動了,大概前面被虐待夠久了,這次終於不行了。
我下令叫我的屬下把他的屍體拿走,頭砍下來,屍體拿去餵狗。」
故事到這裡告一段落,他轉回頭時眼神清明,沒有陰霾也沒有悲傷,彷彿他方才所說不過就是天氣好之類的日常。在仰頭灌下最後半瓶啤酒之後,他露出笑容,與平時相同,爽朗溫和的微笑。
「這樣看來我比你還罪無可赦呢。」
聽著男子的自述,自顧自講著自己的回憶。
男子的微笑,是為了讓自己安心嗎?
搖頭,但這是不一樣的。
「……軍人……不一樣……」
就像歷史上都有的宗教衝突引發的戰爭,為了取得勝利,在戰場上的人有著不同的手段。
這自己還是知道的。
「……軍人有……不可違抗的……職責……」
但是自己卻……
「……。」手中的是不是無辜者的血跡呢?
「……人會……沒有理由的……殺人嗎……?」害怕的問著,怕對方給予自己的是肯定的答案。
轉移視線,不敢看男子的表情。
軍人不一樣。
榛名彎起唇角,與方才的笑容不同,那微笑什麼都沒代表,抑或什麼都不是。
沙洛卡夫提出問題時他偏了偏頭,露出思索的表情。
「會。」他最後點了點頭,卻又補了一句。「也不會。」
「這樣說吧,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只是有些要到很後面才會有答案。」
他盯著手中的空罐,在腦中組織語言,但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
「抱歉啊,我也說不上來,目前我好像沒有殺人而不知道理由的,就像你說的,軍人不一樣吧,不過我相信你當下殺人一定是有理由的,只是記憶還沒告訴你。」
「又或者說記憶告訴你了,但是你還沒搞懂吧,有人說失去記憶就等於再活一次,但對有些人來說這再活一次是很痛苦的,不論有沒有恢復記憶。」
匡噹一聲,空罐準確無誤落進垃圾桶。
「……我……很熟練……」咬咬唇,說出了口,「……湮滅證據……」
還有掩人耳目。
回憶中的自己動作是如此流暢。
「……這也是……有理由的嗎?」小聲的問著。
自己現在就需要個理由,可以說服自己,讓自己接受自己的理由。
身前回答著自己的男人,好似已經成為唯一能夠為自己解惑的存在。
為了找尋自己這麼做,想不起來的那原因,自己在暗巷中遊蕩,模仿著憶中的自己燒毀血衣。
但什麼都沒找到。
「……我……」這樣子的我,「……無法原諒自己……」自己是否已經沒有資格隨侍在上帝身側?
「有理由的,雖然我不知道你殺的是誰,為什麼殺人。」榛名舉起左手,小臂斜切一條凸起的傷疤,直到最近他才想起這到傷痕的故事。
「你沒辦法原諒自己,是因為你覺得你是個該死的殺人兇手嗎?」
搖頭後又輕點著頭。
殺了人是事實。
「……我怕……」
不單單是兇手,是比那更深的,好似會否定自我存在的行為。
「……不應該……是這樣……」
自己要為人指引道路才對,而不是……奪去人該有的……
「……該怎麼做……」才能得到寬恕與救贖?「……我不知道……」
「怎麼說呢……我覺得至少你還認為殺人是件該死的事,那就已經很好了不是嗎?你會為這種事情難過,那表示你的良心還沒消失啊。」
榛名伸出手,如觸碰珍寶般小心翼翼攬住迷網男子的肩。
「沒有人說神父就不能困惑不能做錯事,就像沒有人說軍人就不能迷惘不能哭一樣。」
firmament__016: 因為被觸碰而有些僵硬,自己並不習慣太靠近的接觸,但並沒有因此拒絕。
「……我該如何……才能……獲得寬恕?」
無助。
「……我要……怎麼補救……我犯的罪?」
徬徨。
「……我已經……分不清楚了……」
手指抓著衣擺,這是身為神職者的自己,不可告人的迷網。
如果記憶逐漸恢復,是否見連善惡也分不清了?
他知道男子現在就如渴水的魚,祈求一個答案,一個救贖。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冷淡到幾乎殘忍。「這些問題不是我能回答的,畢竟我不是你的神。」
「你所迷惘的,你要自己去尋找,我給你的回答始終是我的,而你自己找到的答案才屬於你。」
但是他不能給他。
他不能給他。
男子的話,自己是聽懂了。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低著頭,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吧。
居然,會這樣,向人求助。
手指緊緊抓著衣擺。
自己向上帝祈求著,但內心的罪惡永遠無法消除。
如果答案只能自己找尋的話,只好繼續在黑暗的泥沼中前行。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榛名趕緊搖搖手,他的眼神飄向別處,努力思索如何組織語言。「我不是說你這個問題很麻煩,我剛才也說過我想知道你出了啥事,只是……嗯……如果你想知道的東西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那我隨便告訴你答案那不是害了你嗎,那這樣我他媽的不就是個混蛋。」
他搔搔後腦,臉上表情因為不耐而變得有些兇狠。「我也不是很會講啦,我不太會安慰人,我只是想說,抱歉我沒辦法給你你想要的答案,我也想幫你,但是這些東西,情緒還是他媽的殺小要你自己去找答案才有意義。」
「總而言之就是,我不知道你那個神是啥,但是你他媽的祂讓你來當神父是叫你去救人不是叫你在這邊自暴自棄鑽牛角尖懂嗎?」
幾乎是用吼的說完最後一個句子,榛名大大吸了口氣之後,重新坐了下來。
被男人嚇傻了,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
自己惹的男人生氣了嗎?
過了好一陣子,腦袋才有辦法反應過來,深呼吸了一口氣,手放開衣擺,並試圖抹平被抓皺的皺痕。
「……那個……」不知道男人是不是真的再生氣。
「……對不起……還有……謝謝……」小聲的說著。
「……是我……太不成熟了……」
依然低著頭,只是更低了一些,長長的瀏海遮住了表情。
說著說著,自己看見了,滴落在地上的淚水。
「……對不起……這次後……我就沒事了……」用手背抹著淚,「……真的……就沒事了……」
也許是突然鬆了口氣,反而讓湧出的淚水無法停止。
弄哭孩子是常態,但弄哭一個大男人是頭一遭,榛名手足無措了一會兒,有些笨拙的伸出手,不敢抱緊,他只是輕輕環住男子,讓淚水浸濕在自己肩上。
「沒事就好……」這句話隨著嘆息吐出。
firmament__016: 被男子環住,並沒有拒絕。
頭靠在男子的肩頭,手輕抓著男子的衣服。
「……對不起……」不斷哽咽的說著,流著淚,彷彿這樣就能驅散內心的罪惡。
直到最後變成了細碎的囈語。
停頓無語一陣子,之後是異常清晰的話語,「……對不起……」與剛剛的道歉不同,這是像男子說的,「……我沒事了……」輕推著男子的胸膛,想讓對方放開自己。
感受到推搡,榛名立刻放開手。「喔抱歉。」他有些緊張得掏掏口袋,拿出手帕遞給男子。「臉擦擦吧,浴室在旁邊看你要不要洗把臉。」
抬頭看見對方被自己弄濕的上衣,紅了臉。
自己真不像樣。
接過了手帕,「……謝謝……」,難得快速的走向浴室。
關上門,反鎖,看著鏡中亂糟糟的的自己。
「……。」
要……好好的道謝才行。
在浴室門碰地一聲關上後榛名才低低嘆氣,甩手抹了把臉,注視餐桌上幾乎未動一口的南瓜派,默默找了袋子打包起來,接著從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拉開拉環,對著瓶口出神了一會兒才仰頭灌下。
洗過臉,整理過儀容後,把浴室的門打開一條小縫,窺視著門外。
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對方,但總不能一直關在別人家的浴室不出來。
男子好像又再喝著啤酒。
小心翼翼的拉開門,緩步走出浴室。
「……今天……非常……謝謝……」說著道謝的話語,卻偏頭看著牆面,不願看著男人,耳根子還微微發紅。
第一次看見這位清冷的男子如此反應,但榛名沒有調侃,他將打包好的南瓜派放在男子手裡,臉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沒事,你好一點就好了,不介意的話幫我消滅掉這個吧?我之前為了做出比較好的成品都塞下幾百個了。」
本該在這時把手縮回去的,但榛名還是輕輕的,撫上男子頭頂細軟的髮。
「如果你之後又累了,雖然我幫不上什麼忙,但至少聽你訴苦還是可以的。」
接過袋子,「……謝謝……」向對方道謝著,沒想到被對方摸頭。
「……。」曾經,也有個人會這樣摸著自己的頭。
只是那曾經的人已經不再。
任憑對方摸著自己的頭,「……我會……記住的……」這一次,看著男子說著。
眼底,比起剛進來時,多了一點神彩,隱藏在暗淡的神色裡。
確實看見了那眼底的一點光芒,榛名笑笑。「那以後也希望你再來囉,時間不早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firmament__016: 搖搖頭,「……還要……去教堂……」
即使天色不早了,還是想要再去教堂,至少再向天父懺悔,也幫眼前的男人祈禱與祈福。
男人點點頭,也不強求。「OK,那你回去小心點啊。」
拍拍神父的肩,又多塞一條法國麵包在紙袋中,榛名才笑著揮手跟他到別。
推開麵包店的門回到街上,看著一成不變的街道,內心有了一點改變。
拿著麵包緩步離開後才想起,男人的手帕還在自己的口袋中。

有夢到片段的我是人生贏家(乾(直到出浴室之前的片段

榛名大帥哥 我不想結束哇哇哇(ノД`)
感謝交流!!這次互動中的神父真的很讓人心疼QQ感覺神父是為心存善意卻極度自卑,對自己相當沒自信的人,因為沒自信所以孤獨,所以對人築起厚厚的心牆,在每一次回憶中質疑自己,所以雖然只有一點點,但在看見神父對榛名稍稍打開心門時很有成就感WWWWW希望之後神父能好好站起來QQQQQ然後抱歉榛名說的可能並不是神父想要的答案,因為神父所問的也是榛名接下來即將面對,迷惘及尋找的,所以目前的他沒有辦法也自認沒資格開導神父> <

好羨慕感覺都不會辭窮的榛名左
但是之後他也找到自己的答案之後可能也會再去面對一次神父吧><這次與其說安慰比較像是互相訴說,神父心中的難過榛名也能體會一些,也希望神父不再為此所困。
目前以上,再次感謝願意跟榛名談心的神父跟神父中!!
firmament__016: 榛名!!!!嗚哇哇哇(說話
要感謝榛名讓神父說出來,不然神父在這麼悶下去會變的陰沉,然後對不起榛名中,我不該把內心話和講出口的話穿插在一起,還讓你誤會惹呃呃呃呃。
神父隨時都歡迎榛名的啦,經過這一次,榛名大概已經變成亦父亦友的存在了,雖然神父覺得對榛名很不好意思,但神父就是缺少愛(?)哇!!!
我也很感謝榛名中的交流,真心愛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