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慾裂,只依稀記得自己在部室裡跟阿福他們道了再見,然後騎上自行車回家。
身上的金項鍊還掛得好好的,看來不是被闖空門,我起身將地上的雜物拾起,一個個裝入塑膠袋。昨晚自己到底是和誰在這裡狂歡?
「痛!」腳下的硬物刺在腳心,我吃痛地蹲下身來,用手摸索下,我拉出了像是掛件的物體,不過原本的圖樣已經有點破碎,我想不起自己何來的這個東西。
「這是什麼圖案?山?」放在手中把玩,說到山,這裡跟山有關的人也只有我跟另一個傢伙而已。
小腿撞倒放置在桌上的空罐,昨天自己喝了這麼多果汁⋯⋯不、這不是酒精性飲料嗎?
自己平常根本不可能犯這種錯,況且就連超商的飲料,我也是盡可能的減少攝取。
「難怪頭那麼痛,是誰買來的嗎?」
望著空無一人的宿舍房間,腦袋裡好像閃過了什麼畫面。房裡有三四個人在,之後都是混亂的場景⋯⋯天花板、身上喘不過氣的重量、眼淚?
「唔、不行。頭太痛了、該死⋯⋯居然喝了酒啊⋯⋯」站到鏡子前梳理亂髮,眼窩下的是無法遮掩的黑眼圈。正準備將頭髮梳起時,在頸上,我看見了一道難以忽視的痕跡。
「欸、這是什麼⋯⋯?」掀起垂在肩上的長髮,那道痕跡延伸到後頸,是被什麼勒到了嗎?不過也不像是繩子⋯⋯反而像是⋯⋯齒印?
「得罪了誰才被咬了?!」也是、自己這麼美型、或許是無意間奪走了哪個少年女友的芳心了吧!
雖然想這麼妥協,但是、這種不協調感是什麼?除了身上的幾處咬痕,並沒有什麼外傷,如果是搶了別人的心上人,自己理當不可能還站在這裡。
一點兒動靜,我感覺我的床上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輕輕掀起床單的一角,突然豎起的海藍色呆毛使我一驚,向後踉蹌了好幾步,然後跌坐在地。
那人緩緩用一隻手撐起身子,慵懶的聲調傳入我的耳中。不知怎麼的、我的耳後像是有一股火迅速竄燒,覺得又熱又燙。
「嗯-...啊咧?東堂さーん?」感覺到原本隔開冷空氣的被子被移開,因為寒冷而醒了過來。坐起身揉揉眼睛,一睜開眼就看見前輩坐在地上一臉驚恐的望著我,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嗯-總之...
「東堂さん早安-」露出還沒睡醒的笑容,先打招呼就對了。
「真、真波?!」仍然是一臉驚魂未定,面對眼前慵懶伸展的後輩,我實在無法馬上做出什麼反應。「你怎麼在這裡睡?在我的床上⋯⋯」用力捏了下真波的臉頰,剛睡醒的頰紅潤柔軟,一瞬間、有種想輕輕咬下的衝動。
當然、我沒有這麼餓。
「動、東堂しゃーん、」臉頰被扯開讓自己沒有辦法好好說話,發音變得奇怪,但只是用力閉上眼睛等待前輩鬆手、沒有要避開或者把對方的手扳開的意思。
「回答我、怎麼會在這裡?昨天發生什麼事了?」鬆開緊捏對方的指頭,我直勾勾望著不斷揉著臉的真波。他好像還沒清醒的樣子,我拿起起床後剛煮開的熱水壺,泡了杯沖泡式咖啡,擺到他面前。「好像不小心碰了酒精,腦袋昏昏沈沈的,你記得些什麼?」
「嗯-…」想了想,自己昨天也不小心喝到了一點,雖然不到全部忘記的地步,但片段的記憶有些模糊。
「東堂さん的臉。」而且很近很近,能看清楚東堂さん長長的眼睫毛,還有瞳孔那藍又混紫的漂亮色澤。
聽他這麼說,腦中閃過一些畫面,在看見天花板前、自己確實在昏暗的房間裡抓到了某個影子。不過記憶太過模糊,我根本無法辨識那是誰的臉龐,更不用說是為何而呈現那樣的狀態。「我們⋯⋯該不會打架了吧?當時有誰在場⋯⋯」除了真波、應當還有幾個人在的。
「沒有打架喔-只有吵到被抗議而已。」回想昨天的狀況,說真的很混亂呢。
「福富さん、新開さん、荒北さん都在,後來荒北さん喝醉之後兩個前輩就把他架回去了。」雖然福富さん走路也有點搖搖晃晃的,不過意識看起來還很清醒。
「那你怎麼沒回去?」
早上在自己的床上發現後輩,而我卻睡在沙發上,說真的背部是有這麼一點疼痛。真波天真的笑著,仿佛一切只是一場鬧劇,那我脖子上的傷痕,又該如何解釋?
當我正在思考這個問題時,真波背後的窗子有強風灌入,簾子掀起,把青藍的髮絲一併帶入氣流浮動。
我在真波後頸上發現了同樣的傷痕。
「因為東堂さん喝得太醉了所以就留下來了。」看了眼地上的薄毯,自己還是有好好照顧前輩的,睡到一半踢掉應該不算在我的責任範圍吧?
「好冷!」縮了下身子,眼前的人上半身還空著,越看越覺得冷,想也沒想就將東堂さん拉進被窩中一起取暖。
「喂?!真波!」強勁的力道將自己拽進被窩,忽然改變的溫差讓自己不由得打了大哆嗦。或許是真的覺得有點冷,下意識地靠上他纖細的胸膛,往溫暖的地方尋覓自己能夠棲身的位置。
「難怪你睡得這麼安穩,這裡比沙發上舒適多了⋯⋯」
「東堂さん昨天自己說沙發比較好呢-」然後就躺下去不肯起來了,這也不能怪我啊。
兩個人的體溫靠在一起後被子裡的溫度慢慢回升,一暖起來眼皮又開始順從地心引力慢慢下沉,意識也有些飄忽。頻頻點頭最後變成靠在東堂さん的肩膀上,要是再不講點什麼大概就會睡著了。
「別睡啊、真波⋯⋯」伸手抓了抓他的髮絲,柔軟的髮在指尖滑下。「昨天本來要做什麼,好像要準備期中考是吧!你都沒問題了嗎?」為了不讓他睡著,找了個話題接續下去。在找到我傷痕的原因之前,絕對不能讓他睡著。
雖然想了當的問,卻不知為何在喉中,像有什麼東西梗住、無法開口。
「嗯...?嗯...」感覺到被觸碰,轉而埋往東堂さん的頸窩,雖然染有點酒氣但沐浴乳的香味仍然讓自己感到平靜且安心。
「嗯...東堂さんー再教我國文...」數學有荒北前輩惡補所以已經沒有大礙,但昨晚光是搞這一科就花掉了大半時間,導致國文和英文兩個科目完全沒得到救贖。
「國文不是背科嗎你這小子⋯⋯又懶得背了吧⋯⋯別老是依賴考古題啊!」推開他的腦袋,兩人的臉靠得極近,能夠感受到他平穩的鼻息,這樣近距離的直視對方水藍的眼,竟然有些彆扭的撇開視線。
「還是要有人講解啊-」看著東堂さん的視線從自己身上移開,突然有點想惡作劇,但還處在昏沉狀態的腦袋沒有什麼有趣的方案,最後就作罷了。
「總之先起來吧!」想起身,卻發現自己跟真波正處於一個極為曖昧的姿勢。他緊緊的靠在自己身上,彷彿一移動、將會打破一切的平衡。
能夠正常對話的平衡。
「吶、不覺得熱了嗎?真波。」腳背還能動,勾住真波的腳踝,想試圖離開窘境。「我還有事要說呢⋯⋯」
「嗯-」把棉被往前輩身上捲之後伸個懶腰往後躺,沒有要從床上離開的意思。
「東堂さん就說吧。」
終究脫身,我站了起來,順順弄皺了的上衣再坐回矮凳子。「前輩在跟你說話、你不坐起來嗎?」指著對方,對於這個細節,還真的不太想退讓呢⋯⋯
「...是-」抱著枕頭坐起身看向東堂さん,醒的時間有點長了所以腦袋也稍微清醒,雖然眼窩還有點痠痛。
「嗯很好。」清清喉嚨,我掀起髮絲,指著頸部那塊傷痕想看看真波是否記得些什麼。「這個傷,你知道是怎麼弄的嗎?」如果問完就把他趕回寢室去,我這麼想著。
「啊-是我咬的。」原來自己當時沒有控制好力道嗎?牙痕好明顯啊-虎牙的地方好像還有點滲血了呢。
「⋯⋯原來是你咬的啊⋯⋯啊?!」呆楞了三秒,面前的人揚著笑,可我一點兒笑意都擺不上臉。被真波咬了?他跟我有仇嗎?我教他國文不是應該感激涕零?腦中的思緒糾纏在一起,就連好好坐著的力氣都失去了。「為、為什麼⋯⋯?」我的眼神充滿疑惑的想從他的笑顏中找出端倪,但是惘然,這傢伙實在太難理解,如果只是惡作劇、那就絕對不能放過他。
「诶-東堂さん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一臉失望且不滿的看向前輩,到底昨天是喝到多醉了連這種事情都能忘記?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別賣關子!」激動的抓住對方雙肩,卻因為力氣過大,把他再度推倒在床上。紊亂的呼吸已經使大腦的運轉終結,真的要趕快問完趕他走,自己⋯⋯有點奇怪。
「痛、」緊扣在肩上的手指幾乎陷入皮膚裡,力道大得讓肌膚表層泛白。為什麼自己非得接二連三遇上這種事情?想到這裡原本還在水平值的情緒立刻跌宕,表情也跟著銳利了起來。
「昨天是東堂前輩先咬了我啊。」口氣冷淡的直接說出實情,隨後拉開對方的手坐起身,撿起放在前輩桌上的重要物品就準備走人,不想再跟對方多耗。
「我咬了你?!等等、你在說什麼?」是我主動的?這怎麼想都不合理。但真波的眼神和語氣顯示這話他說得很認真,而且明顯地動氣了。「拜託、告訴我!真波。」試圖挽回他,在他離開前跑到他身前,將門反鎖。
「...」看著眼前的人,伸手撫過他的黑髮、做出摘下什麼動作之後又撩起他額前的髮絲,讓它們從指間滑落。
「啊-東堂前輩為什麼要戴土到爆的髮箍啊-這樣比較好看啊-」用棒讀的音調大致重述昨晚被咬之前的話語。不過就是個髮箍。
一句話撫過耳膜,真波溫軟的聲音在我耳中卻有如針尖,穿透思緒,我聽見心中有某種東西斷裂的聲音。
昨天,好像發生過一樣的事。
一把搶過髮箍,努力壓住怒氣,「這是美學,我東堂尽八的美學,你是不會懂的啊!真波。」想再戴上髮箍,手腕卻被對方狠狠抓住,他的力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
「是啊,我不懂。誇東堂前輩好看也得被咬,真是不錯的美學呢,前輩。」低聲細語的同時帶著淺笑將雙瞳靠到對方眼前,看著淺紫中又多映出自己的藍色。
「啊啊、我大概想起來了。這個討人厭的距離。」甩開真波的手,揪出他的衣領,前額的髮有些礙事,讓自己看不清對方當下的表情。「真正了不起的人是你呢、真波。一再踩到我的底線,是不是該頒個獎給你呢?」由於對方高自己一些,所以能夠感受到真波的鼻息。
「我對那樣的獎項沒興趣。」扯著對方的手腕用力拉開,讓自己的衣服獲得解脫。
「那東堂前輩還要繼續讓我待在你房間?請前輩讓開呢。」好煩、好煩好煩,只想趕快從對方眼前消失,回自己房間再好好睡上一覺把傷口給忘了。
「唔嗯、真波等等⋯⋯」感覺真波跟自己今天的脾氣都不太妙,又想起是自己主動咬人的,是酒精催化?但是那個情感,為什麼讓自己無法壓抑,像是刻意的想遠離這個後輩,明明不想把氣氛搞得這麼僵啊⋯⋯在真波走到門口,而門拉上的前一刻,忽然不希望再拉開距離。現在才察覺這個心意是不是很蠢呢?作為前輩,一直是這樣的角度去對待真波的,但又或許只是不願面對而已吧!「抱歉我太衝動了。」扶著額頭,突然語氣平淡的像是靜止的湖。
將髮箍取下,放在桌上,這時我才發現,不願意被取下髮箍,只是想努力維持理性而已。
「...」在門板完全關上的前一刻聽見了東堂さん的道歉,心裡鼓脹的憤怒就像被針尖碰觸到,立刻洩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也說得太過分了,對不起。」低下頭,恢復理智之後有點不敢直視東堂さん,頭上的呆毛也跟著垂軟了下來。
轉過身走向前輩,拿起被放在桌上的髮箍後仔細替東堂さん戴上。
「我只是覺得東堂さん把頭髮放下來比較好看。」省去那些可能會惹對方生氣的話,同時伸手幫東堂さん把劉海梳理整齊。
「姆、是嘛!偶爾不戴也無所謂啦⋯⋯如果你覺得好看的話⋯⋯」看真波恢復以往,不自主揚起笑。
「不過、真波你生氣還真嚇到我了呢!哇哈哈哈!」一放鬆,整個人癱倒在床上,「我啊、很懊惱呢——喝了酒、什麼事都不記得,很怕我對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那就不要戴吧-」又把髮箍給拿掉,然後放回桌上棄置不理。
「東堂さん平時早就把不該說的都說完了喔-」所以沒什麼好擔心的。打了個哈欠,前輩的情緒變好之後自己的戒備也跟著鬆懈了下來,睡意再次浮現、忍不住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再睡一會可以嗎?東堂さん。」雖然是詢問,但早已經自動地爬上前輩的床鋪,然後把人挾倒一起拖進被窩裡面。
「一下就變回原來的貪睡蟲了啊⋯⋯喂——真波君?還活著嗎?」輕輕碰著對方的呆毛,然後順著髮流到頸部。「痛嗎?這裡。」撫著頸上的傷口,我問。
稍微縮了一下之後朝著東堂さん笑了。
「不痛喔,有活著的感覺。東堂さん呢?」撐起身子去輕舔了一下自己造成的傷口,擦破皮的地方已經結痂,舌尖滑過時凹凸不平的觸感讓自己覺得有點愧疚。
「痛啊、當然痛!」把真波攬進懷裡。「但是現在總覺得痛的值得。」哈哈的笑了幾聲,被窩再次暖了。「睡吧、鬧騰太久了!還是要我唱搖籃曲?」自覺自己天生美麗的嗓音一定可以讓後輩一覺好眠。
「とーどーさん晚安-」立刻閉上眼睛,要是讓東堂さん唱歌的話恐怕在他停嘴之前都不用睡了。
「む、聽我唱啊!」
真波陷入熟睡,我低下頭,在他唇上輕輕碰觸,無聲無息。
「箱根山神的稱號,或許我只願意傳承給這傢伙呢——」
舔了舔自己的脣瓣,Sleeping Beauty想讓這個夢境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