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在街道上閒逛,意外在前方轉角處看見踏令自己印象深刻的身影,也不管對方會否被自己驚擾,兀自追上前,從背後伸手搭上人的肩熟絡招呼。
──他可還記得啊,那隻氣鼓著臉拿鮮魚甩上他臉的貓。
「小貓咪,我們又見面了。」利用身高優勢偷覷人手中拿的東西,像是沒太大興趣似的,注意力很快的再次回到那張表情多變的臉龐,「你該不會已經忘了我吧?」
soganoino: 「又是你嗎......」臉上寫滿了不耐煩,體形差的關系,他也沒能甩掉對方的手臂。好沉重的手。咬著包裹了彩色糖衣的豆子,沒好氣的說:「騙去我的魚江湖術士,有何貴幹?」
「真兇哪。」即使過去數日,對於自己做過的事仍毫無悔意,「一直氣鼓鼓的,小心長不高啊。」
覺得有趣似的,搭放的手轉為輕戳人的側頰。
「誰讓我剛好看到你,為了證明我是個有禮貌的人,只好衝上來和你打招呼囉。」
soganoino: 「......拜托我根本不會長高。」他就是化作人形個子很小,那又怎樣反正他是貓他才不在乎。臉頰被怪大叔戳了,那是什麼表情?覺得很有趣嗎?
「有禮者不必多作證明。與其打招呼不如還我魚吧。」
「說得也是。」既然對方自己提起,他也不打算推辭──就當作消磨時間的小小樂子。
伸手拉過人的衣袖朝街角拐了個彎,完全無視被自己拉著跑得小貓做何感想,又走過幾個街口,最後在都裡最繁華的市集街口停下了腳步。
soganoino: 「喂、等等!」突然被拉著跑起來,穿著奇怪人類鞋子的他本來就很不習慣,被拉著跑更是幾乎跌倒。而且......這大叔也沒考慮他倆腳的長度差呀!要怎樣跟上!
「哈呀、哈......你到底想做什麼?」停下喘氣,他差點就想直接給大叔一記貓拳了。那很痛的,真的。
「虧你還是隻貓妖,怎麼體力這麼差、還跑這麼慢?」他可是用正常的步幅與速度前進,怎麼想都是身旁小貓自個的問題吧?
「瞧你一臉想撲上來揍我的模樣……你應該知道你的攻擊對我而言不痛不癢吧?」好笑般的捏扣住微鼓的臉頰,低下身與人齊平,「聽話,我帶你去買魚。」
soganoino: 「......快走。」臉頰被扣住,好不舒服,想要咬這術士都不行了。不過看在男人說給他買魚,他就忍忍好了。跟著男人走進市集,各種的食物氣味讓他昏了頭,拉拉前人的衣袖,小聲說:「我要吃金槍魚。」
喚過自己注意力的小貓雖然小聲說了些什麼,但原先活潑有生氣的臉蛋驀地染了些蒼白,讓他擰起了眉,「這裡味道讓你覺得不舒服?」
想了想,似乎也沒有其他解決方法,只能嘗試用香味更濃郁的食物覆蓋嗅覺。於是,在走向魚攤前,停在路旁買了盒最近流行的章魚燒小點,塞放到人的手中,「快吃,吃完再帶你去買魚。」
「當然不會買金槍魚給你。」露出笑容,惡心的又補了句。
soganoino: 「味道好複雜......」貓的嗅覺遠比人類好得多,即使化成人形,這點始終沒變。鮮肉呀魚呀還有各種小吃點心,各自很香可是加起來就好嗆了。
而這個大叔還給他更重味道的東西吃......他都不知該說什麼了。雖然味道不錯喇。
進食期間,卻又聽到大叔嘔心的聲音。這大叔不止壞心,還是個小氣鬼。
「也對,你看起來很窮酸,秋刀魚也對你很勉強吧。」
接過小貓毫不客氣丟放到手中的紙盒垃圾,瞄了眼還露出嘴饞模樣的人,不由得嗤笑, 並用指腹抹去人沾上唇角的沾醬,「真是貪吃的小貓啊。」
繼續拉著人前進,想起方才聽見的嘟噥,又起了捉弄念頭,「既然你知道大叔我很窮酸,那可以不買魚還你嗎?」
「不可以。」堅決的拒絕。窮酸歸窮酸,魚還是得還給他的。舔舔唇上的醬汁,人類的食物雖然味道都很重,他無法吃太多,可是卻都很美味。他真喜歡人類的菜肴。「啊,你知道懷石料理嗎?」
「真是麻煩啊。」這麼說著,卻又不免覺得對方坦率的一面十分可愛。
「喏,要吃哪種魚自己挑吧。」終於將人帶到魚攤前,蘇我連瞄向價錢的興致都沒有,逕自退到一旁,讓人站到攤販前自個挑選,一邊好整以暇的回答問題:「貪吃的小貓該不會想跟我說想吃懷石料裡吧?」
「想呀。」他有聽到人說他麻煩,不過他沒心情理會這一樣麻煩的大叔。眼前的鮮魚,每隻都好吸引!就味道來說,應該是時令的秋刀魚最好?可是海鰻和太刀魚看起來也不錯......好難抉擇。
「吶—我,可以要這個嗎?」拉拉大叔的衣袖,用力眨了眨眼睛。貓咪的撒嬌,他有求於林中老者時用的招數。「這個,紅色的,眼睛大大的......金目鯛,好不好?」
袖子又被扯了下,蘇我收遊走的思緒,剛回神就對上討好般朝自己眨眨眼,甚至悄悄蹭近的身影,直覺反應便是朝人的額間輕彈。
「你啊,該不會看不懂價錢吧?」指了紙寫上售價的牌面,「你覺得如此『窮酸』得我買得起嗎?」還刻意加重了語氣。
「痛......」按住額頭,一副可憐樣,然而這可憐樣卻無法讓大叔心軟。「嘖—」
這大叔真討厭。又小氣又窮酸又粗暴。
「那我要秋刀魚......」看著無緣被他享用的金目鯛,灰色的眼裡多了幾分難過。再見了,他可愛的鯛魚。
啊啊、該不會欺負過頭了吧?
灰眸裡流轉的笑意期盼褪成失落,似乎想道歉又不知如何開口,只好先將人遣去一旁等待,「既然選好魚了......你到旁邊等我,我要付錢。」
然後趁人不注意時,指過一樣樣小貓視線曾停留的魚類,示意攤主一併打包。
「喏,你的魚。」提著打包好的食物回到人身邊,搶在對方開口前先用了哀兵策略,「我跟店主說願意幫他當半年的無償店員,他才願意賣我......」
「咦?都給我?」沒想到對方會給他這麼大包魚,也沒料到這窮酸大叔會為了給他魚去幫人打工。接過裝著魚的紙包,他反倒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人類這時候會怎樣呢?
『得了別人的恩惠,要好好道謝。』老者這樣教導過他。
小心的靠近大叔,在人的胸膛前蹭了蹭,抬頭小聲說:「謝謝你。」
貓的道謝。
有那麼一瞬間,大腦稍微空白了會。
蹭近的身子極為溫軟,而他不知道是因為對象是小貓,或者是自己對所有怪異皆是如此,才會一不小心閃現想將人抱進懷裡的念頭。
「咳。」努力維持正常神色,他讓自己盡可能表現出如往的輕挑模樣,將人從懷中推開,「要道謝的話……不如用實質點的方式?」按上了人的唇角,他微笑卻不再多說。
「你的魚我先幫你提著,陪我逛逛吧。」拉著人的手,邁開的步伐並不如方才的急速。
「嗯。」大叔是不喜歡嗎?他記得用腦袋蹭蹭人類的話人類都會很高興才是。真奇怪。
大叔把剛到他手的魚又接回去,然後牽著他的手,慢慢走著。這一次他倒是能跟上大叔的腳步了。跟在旁邊看著大叔的側臉,思考著,他有點不明白實質的道謝是什麼。
「大叔,這樣是實質的道謝嗎?你喜歡這樣?」
「我的名字是蘇我。」直到對方稱呼自己為大叔,才想起彼此皆未自報家門,「手伸出來。」
托住較自己白嫩許多的手,蘇我用指尖緩緩的在人掌中寫下名字,並複述了一次。「可別又對著我喊大叔哈。」
然後,他放開了手,思考該如何回答小貓天真的問句。
「你現年幾歲?」雖然自家花樓裡不乏年紀尚輕便已經人世的少年少女,但面對過度單純的貓……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你是蘇我?」在手心的描劃很癢,卻又有點舒服。沒想到對方身為術士卻這麼輕易的把名字告訴他。
小時候,老者就對他們說,妖怪的名字絕不能告訴除妖人,那這下他應該怎辦呢……算了,對方也沒問他的名字。
不說名字,年歲應該可以說?計算一下,他卻發現這也難以回答。「我,生於嗯……二百多歲?」
怎麼,我的名字很有名嗎?」真是可愛的反問語氣,蘇我忍不住掐了下微透紅的臉頰,「我們家族可是很可怕的喔──」刻意拉長了語氣營造懸疑氣氛。
「兩百多歲……還很年輕啊。」正如自己預料,少了人世歷練的年輕貓妖,換算成人類年齡也不過就是個稍長的孩童,難怪毫無情趣甚至單純好騙,「回到你的問題吧,我說的實質感謝……」
本想從人從包裹好的鮮魚中拿走一條當成示範,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欺負過度,隨即故弄玄虛的改口:「至少也說句『謝謝』吧,當然、你願意再喊聲『蘇我大哥』會更好。」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蘇我大叔。」怎樣看這大叔也不可能被稱作大哥吧?翻了下白眼,搖搖頭把人的手甩開。總覺得對方在隱瞞什麼,是看扁他年輕嗎?
真讓人不爽。明明只是個活了數十年的人類。
「蘇我大叔你家族為什麼有名?你是在騙我對吧?我雖然初來帝都可是也不是那麼好騙呀。」看來他得讓人看看他活了二百年的厲害了。
「你剛有道謝?」一臉詫異,「一定是你說太小聲。」推託,反正千錯萬錯都不會是他漏聽。
「還有啊,不是讓你改口喊蘇我大哥?真是不可愛的孩子。」報復性的揉亂人的髮,才想起該回答問題。
「是啊,為什麼有名呢?」表情斂了下來,「大概是幹了太多壞事。你想想,壞人不都挺出名的?」勾起了冷笑。
「我明明有說......還有你根本就是大叔呀哪裡是大哥。」小聲抱怨,可是大叔卻還是堅持他沒有說。反正他已經道謝了,他不會再說一遍。
腦袋被亂揉一通,撫平頭髮後,抬頭卻看到對方陰沉的表情。看起來很陰森,讓人不禁發抖。
「唔,蘇我大......」他決定直呼人的名字算了。「蘇我你也有做壞事嗎?雖然你看起來也滿壞的,不過,你不是壞人吧?」
因為這大叔一點都不像出名的人,而且也給他魚了。
因突兀的改口稱呼而使笑意加深,猜想或許是自己嚇到人了。
「你覺得壞人會承認自己是壞人嗎?」哈哈大笑,他拉著人走進了古玩店,隨意揀起幾種在掌心把玩,「有你喜歡的東西嗎?」
視線掃過商品,刻意避開因為得不到答案而持續盯看自己的瞳眸,他用著像是自言自語的音量喃喃:「蘇我家的人啊,什麼事情都幹過。」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沒有姦殺擄掠的興趣。」抽出展示用的古典髮夾別上的前髮,摻雜輕佻笑意的話語恍如低俗的玩笑。
定定看住為他別上髮夾的人,感覺怪怪的。什麼事情,即是什麼呢?為何人類說話都吞吞吐吐?
「所以你家的人會姦殺擄掠嗎?那你不做那,會做什麼?」前髮被夾起來,露出額頭的感覺有點不習慣,摸了摸,然後看看四周。
店裡都是些很舊的東西,有一些他很久以前就看過,有些則是從未看過的,像那個金色鏈子勾住的圓形,裡頭有細針在動的奇妙東西,上頭還有十二個符號,完全不知道是什麼。
拿起那東西放在手中,問:「這是什麼?」
探頭看過人手握住的東西,在正名為「懷錶」的同時,不忘解說功用,表情難得認真。「你想要那個錶?」
不等人回答,便從暗袋中拿出另一款雕花更為精細的懷錶,銀鍊繞在手中顯現出漂亮的對比色澤,「乾脆我的給你,反正我也用不到。順帶一提,前幾天才拿到它,算得上新品吧。」
話題被順利的帶開,他想,應該可以不用回答那令人煩心的家族問題了。
「送我?真的嗎?」明明沒有很熟,這大叔卻送他這個看起來很名貴的『懷錶』,會不會是另有所圖呢?老者說過他要小心的。
不過他想要啊!
小心的撥弄,用銀鍊子吊著的錶晃動,他的眼完全無法移開。
「好漂亮。」又撥了一下,灰色的瞳依然緊盯著懷錶。輕輕握住,錶面上的針在不斷轉動,他覺得他可以看一天也不會膩。抬頭看向物主,說:「你說這個能指出時間,那要怎樣用?」
因為對方提問,他不得不湊近教導,將人籠在自身陰影之下,猶若擁抱。
「認得出這些符號嗎?」一一指過懷錶上的文字,他靠在人耳邊低聲複誦每個符號代表的數字意義,「短短的、一直轉動的叫作秒針,這是分針,那是時針。」
接著解說每支指針的功用,順帶教會人如何換算,才又指著懷錶上的時間開口,「你看,現在是下午四時五分。」
他退開了人的身邊,再次逛起了古玩店,漫不經心的提及懷錶的用處。「你可以把它當成漂亮的裝飾品,也可以拿來確認時間。比如,你可以跟我約定明天中午十二點在橋頭見面,你就可以用它還確認時間。」
又繞了一大圈,發現陳列的商品了無新意,索性拉著全副心神都專注在銀色懷錶上的人離開。
再次踏上大街,或許是將近夕暮,人潮逐漸湧現。
他握著人的腕間以防彼此失散,最後將腳步停留在都內著名的布莊前。
聽過對方仔細的教導,他多多少少也學懂這新奇玩意的用法。雖然時間於他沒有特別意義,可是像大叔所說,跟人類作出約定時就很重要了。
「現在是四時......二十五分。對嗎?」拉拉牽著自己的手,得到了肯定,他的心情也變得很好。高興的拿著懷錶,並沒有留意到大叔把他領到什麼地方。
「學得真快。」約莫是教學帶來的成就感,他邊朗笑著邊拍了拍人的頭。
向布莊老闆揮手示意不須招呼,他拉著人往內深處走去,在各個布匹展示架中熟稔穿梭。
「你的衣服是自己買的?」輕觸緞面質地,思考著該選用何種樣式讓老闆替店裡的孩子重新打理,一邊隨口提問。
「不知道,這我已穿了百年。」聞言,他抬起頭回答。高高興興的收起懷錶,他看到很多不同款式的布料,有一些還是富戶才會穿的高級品。
「這是吳服店嗎?」他不懂他會被帶到這裡,只好向旁邊的人發問。看大叔像在思考沒有回答,他也學著人那樣摸摸衣料。質地細緻的織錦,讓他舒服得瞇起眼來。
低低的應了聲當作肯定,思路持續傳著,試圖在腦中模擬出那群孩子們穿起新衣的模樣。
袖子該做窄版或寬版?衣襬......要嘗試改短些嗎?
手拿著布料出神,好一會才發現自己似乎將人晾在一旁許久。然而,側頭一看,發現對方同自己一樣揉著布料,甚至微瞇起雙眸,某種想法閃現。「小貓,想穿看看這裡的衣服嗎?」
「啊?為什麼?」視線自織錦的花紋轉至大叔的臉上,臉上帶著疑惑。
讓他吃丸子,送他魚了,還送他懷錶,現在還讓他穿這些名貴的和服......
「你在打什麼算盤?」
「你有什麼好讓我盤算的?」似乎對於得到的反應感到有趣,蘇我停下手中動作,挑起人的臉左右審看,「不愧是貓妖,稱得上上品啊。」
接著,伸手一抽,繡花繁複的樣品布被披到了人身上。
「別動。」蘇我低聲命令。
「我是化貓......不要用那種讓人不舒服的眼神看人好嗎?啊!」一塊比他身高還長的布蓋在頭上,他眼前一黑,眨眨眼才適應過來。想要撥開,卻又因大叔那命令的語氣而停下手。
算是什麼居然命令他耶?
「幹什麼?」拉拉布料,露出臉來,大叔還在打量他。沒有扯下布,還是讓布披在身上,質地很舒服。
「不管是化貓還是貓妖,對我來說都一樣。」將滑落的布料緊緊按在人身上,細細思索搭配樣式的同時,不忘回應人的小聲抱怨。
「有沒有好好吃飯啊?肉都長哪去了?」掌心下滑自腰間,他小力輕掐,不由的想起樓裡那群孩子的腰線身段,「多長點肉才會可愛、好抱。」他又捏了一下。
眼前的人被艷色布料包裹,襯起那張小臉,意外的別具風情。當然,要是笑容在多點就好了。
請一旁侍者招來店主,要了件同款布料製的和服,趁著等待時間,再次打量起眼前的人。 「你不久前才來帝都的吧?」。
「差很遠好嗎,我有九條尾巴的耶。還有,我又不是豬,也不是狗,長得胖有什麼用,我也不需要人類的抱抱。」皺眉瞪著人,語帶不爽的說。被當成是人台般,身上披著不同的布料,這使人很不耐煩。雖然布料很柔軟,他沒有討厭,可是他不喜歡大叔突然摸他的腰。不喜歡不喜歡,貓的身體可不是人類能隨便摸的!
又被打量了,在布料下,他縮起肩膀,定定看著人,答道:「來了大概一個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