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麼盯著對方的鬍子直到對方忽然直起身子,狠瞪了後方一眼。
皇后與國王見面時相互露出了厭惡的表情,她與國王擦肩而過,說了令國王慍怒卻又無法反駁的話語後來到他的面前。
你是新來的妖精嗎?皇后的蜻蜓翅膀顫了顫,額冠上垂著的珠子跟著她偏頭的動作滑到一側。
他咬著食指在心裡複誦一次對方的話後將頭偏到與對方相反的一側,「不知道呢。」他困惑地回答道:「沃恩是沃恩?」
妖精皇后聞言,溫柔地笑了。
『我可以交給沃恩一件重要的任務嗎?』見國王背對著自己走遠,她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頭問道,接著把手裡的布包遞過去。
「重要的⋯⋯任務?」
『這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可是國王一直想要奪走,所以我想拜託你,在它遭遇危險前,帶著它離開這裡吧。』
皇后撥開他的劉海,與他直接四目相交。
「嗯⋯⋯」這一看讓他的臉上因害羞泛起了些紅暈,說不出話來,只抿起嘴點點頭,並接過布包後往前來的道路奔回去,不過跑了三步之後便開始困惑。
這裡是哪裡?他什麼時候來的呢?拉米諾在哪裡?
而當下的情況不給予他思考的空閒,才剛離開皇后身邊,四處就傳來東西掉落到地上的聲音,他稍稍側過臉,見著倒下的皇后上方,黑色的霧氣正滲透到在場的每個人之間,其他看不見臉的人聞了霧氣之後紛紛倒下,發出打呼聲。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覺告訴他必須趕快逃走,對於在黑霧後方,逐漸逼近的人物,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做得很好,把那東西給我吧。』
低沈有力的男音向他如此喊道,還一邊說著把東西交給他後會賞賜一些不錯的物品之類的詞句。
背對著對方,也背對著光,可以看見對方的影子逐漸朝四面八方延伸,想要往自己抓來。
開始害怕的他,開始加快速度,往山坡下跑。
而黑影的速度快得即便他全力奔跑也絲毫甩不開。
很累、很喘、很害怕。
隱隱約約他似乎可以料想到自己被抓到之後會有什麼樣的下場——精神將陷入永恆的黑暗之中,終日無法掙脫——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不知道⋯⋯?因為腦內有個聲音告訴了他?
隨著他跑的距離愈多,他就愈覺得手裡的布包愈重要,布包的重量似乎也回應他的意念一直增加重量。
『清晰的雙眼經過欺瞞的睡眠,醒來將無法自拔地陷入蜘蛛所編織的第一道網。』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首歌,往聲音方向望去,僅手掌一般大的精靈正坐在他的肩膀上。
『午安,我是只說真話的騙子妖精。』它說,『接下來你會遇到謊言與真實的抉擇,而我只給你一個提示。』
妖精豎起了食指,在暗處中傳來並漸強的蟲鳴下,開始振動翅膀:『真實藏在謊言裏頭,你認知中的真實其實並不完全——三條路,你只能選擇一條相信——』
妖精的話未說完,那發亮的小身軀就被一條粗黑的影子捲走,就像被青蛙吃掉的蟲子一般,影子像是一塊麻布,呼地罩住他所走的小徑兩旁的景象。
短暫的喧囂被硬生生切斷,背後追趕著他的影子太過強大,沒有人能敵過它的冰冷與沈寂。
身旁所有能照明的東西通通被吹熄。
他與恐懼相伴奔跑到最後,撞進了一間小木屋裡頭,
小木屋很溫暖,雖然什麼東西都沒有,只見壁爐中煤炭的殘餘火光,殘光不足以達到照明的作用,周圍幾乎是一片黑暗,但他還是覺得自己很安全,沒來由地。
倚坐在門邊,倒吞了幾口口水。跑了好長一段路,他已精疲力竭,又累又渴。
而在他稍稍把手臂鬆開的時候,布包裡的東西滾了了出來。
一顆蘋果在角落的黑暗中閃爍淡淡的光芒,他突然萌生一個想法:背後那道隨時都會追上來的黑霧不知道會不會怕光?因為這附近除了路邊發光的花朵外,基本上是黑暗的狀態,連方才被它吃掉的,都僅散發著微不足道的光芒。
磅磅!
屋外狂風驟起,窗戶也跟著傳出被什麼拍打的聲響。
黑影在外頭,它轉動著們把,可是無法進入屋子裡,是因為知道這裡有壁爐嗎?壁爐如果點燃的話會很亮,難道是因為這點才怕得進不來嗎?
那麼只要再次點燃,說不定就可以把它趕跑了!如此想著的他來到壁爐邊,伸出雙手對著漸漸熄滅的火光,向周身的火元素下令。
「⋯⋯變不出火。」但卻事與願違,現在夢裡的他是變不出火的,因為拉米諾不在身旁。
門外的敲擊聲迫使他不得不回到門邊,背對門板坐下,用身體阻擋。
『你是逃不了的!』混著雜訊的聲音從門縫鑽了進來,使他的全身一陣緊繃。
『乖乖束手就擒吧,把東西交出來。』
「不要!」而接著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衝動,他一把抓過掉在一旁的蘋果站到窗邊,面對玻璃外的黑色一口咬下。
——神奇的事發生了。
咀嚼的同時,黑影就會停頓、屏息,再咬下一口時,黑影就後退一步。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打開門,一邊咬著蘋果往屋外走去,看著由足以籠罩住整座森林而今逐漸變小至一顆樹大的影子。
蘋果被他吃完了的同時,黑影也被削弱至縮減成與他差不多尺寸的大小,輪廓跟他有些相似。『嘿⋯⋯你叫什麼名字?』它坐在地上,像他詢問。
「嗯⋯⋯你又是誰?」他歪頭想了想,不同以往會直接自我介紹,而是反問了對方的身份。
『我是會吞噬你的存在哦。』黑影這麼說,而他聽了之後撓了撓耳根,不是很理解這話是什麼意涵。
『不過你現在沒事了,只是,你這樣強硬的作為會讓你持續帶著罪孽。』黑影沒有直白地回答他的問題,僅是站起身,晃了晃,最後變成與他完全相合的剪影,並往前踏了一步。
「為什麼?」
『你為了活下去,做了悖德的事,如果你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平靜了。』
黑影突然湊近、雙手搭上他的肩膀,並在他的耳邊低聲繼續說:『我是你的一部分,可是不屬於你,但我知道自己怎麼來的,而你將來也會知道我是什麼、你手裡的髒東西是什麼、這個世界的意涵是什麼——』
『因為你因一己之私逃離了你應該待著的地方。聽懂了嗎?活在虛幻之中的可憐海伍德。』
黑影的身子完全貼了上來,冷冰冰的,他可以感覺到對方呼出的冰冷鼻息,恐怕對方也感受到了自己緊張造成的心悸頻率了吧。
黑影舉起手一彈,四周的場景就像彩繪玻璃般第碎裂、崩落,露出藏在後頭的一片漆黑。
黑影接著發出幾聲笑聲後,在他眨眼睛的瞬間消失無蹤,拿在手裡的紅蘋果核隨夢境崩解,逐漸融化成紅色的液體。
他看著看著,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車輪自黑暗中滾了過來,與他擦身,再滾到遠處。
還不及意識到這物件與黑影的意涵,便見貓布偶與兔子先生在輪子之後,自同樣的黑暗中往他的所在地奔來。
待雙方拉近到剩下五步的距離時,他把手裡的東西放開,任其掉落在地上發出不合常理的「啪嗒」一聲。
「嗯⋯⋯不知道?」
面對詢問自己看到什麼、去了哪裡的問題,他歪了歪頭,最後選擇遺忘。
把方才的場景,與掉在地上的染血肉條遺忘掉吧。
反正只是夢而已。
只是夢⋯⋯嗎⋯⋯?
躺在後方地上,寫著Anice的木板,讓他開始不確定自己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