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哈夏在做夢,夢見了浸泡在血池中的自己,池中的是滿滿的屍體,被他所殺的人們,睜著哀怨不甘的眼,嘴裡說的都是他們死前未說完的話語,混雜著血水,還發出了咕啵咕啵的聲音。
他重未認真去聽過,而現在依然模糊不清。
他想離開,卻動彈不得,他的人性,被僅僅的困住。
而他的弟弟卻站在另一邊,冷漠的看著他,脖子上的傷依然存在,混雜的濃稠的流動和氣體灌入的聲響。
這些天,他甚至沒有告知玄影自己除了誰也不想見以外還有什麼不願出門的理由……他一直一直都在找死,透過能力去感知探究這座死城的所有狀況,知道恩澤那時候還在家,知道玄影什麼時候回來。然後,也知道了瑞哈夏某日出門後就躺在森林裡,現在又換了位置。
他本來不想再管了,卻總是克制不住想要知道想要靠近,入夜前戲言最終還是決定了留下紙條和晚餐獨自前往瑞哈夏的身邊。
他說過,他會一直一直的喜歡下去,到他放棄為止。
他尋著感知記憶的路徑在灰黑的森林裡摸索著前進,儘管他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卻不曾想過懷疑自己的能力,而他最後停在一處岩縫外。
他有聽見,儘管微乎其微,但是這裡有呼吸聲,虛弱又急促。狀況不太樂觀。
少年撫著岩壁摸索著踏進去,岩縫本身很狹小,鑽進去後卻意外的——
他甚至不及感慨瑞哈夏哪裡找到這種像是秘密基地的地方,就在觸手灰暗中一頭栽進不知哪來的大坑裡,痛的一下子眼冒金星老眼昏花。
即使重物落地的聲響近在咫尺,瑞哈夏依然沒有感覺,頂多也只是輕皺一下眉頭。
他並非沒有感覺,而是把聽見的聲響反映在了他的夢境之中,落地的,成了失血過多而倒的弟弟。
而在深處的身影,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短暫的昏眩過後戲言搓著自己摔痛的前肢試圖站起,感官卻先一步傳遞了前面一點的地方有人呼吸使他停下所有動作。
這裡,應該只會有一個人而已。
少年慢慢的移動到男人身邊,為著太過鮮明的鐵鏽味直皺眉。「……噯,起來,你為什麼在這裡?」
「……」瑞哈夏沒有任何回應,光是語言,不足以將他叫醒。
你為什麼在這裡?
但這道聲音的的確確出現在了他的夢中,在滿是水聲的夢中格外清晰,他低頭看著血紅的水池,就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在這裡,想要開口卻發現發不出聲音。
他不能在這裡嗎?可是,弟弟也在這裡。
若不是還有呼吸,瑞哈夏的狀態就像一具屍體。
除卻彼此呼吸以外沒有聲音的這裡太安靜,他緩慢而溫柔堅定的抹去男人臉上的汙漬。「告訴我,你又尋死了幾次,見到你最重要的人了嗎?在死亡和現實和夢的狹間……你,到底在哪裡?」
少年的觸碰反映在瑞哈夏的夢中,那是他的母親,從血池中爬出,帶著那個名義上的弟弟,被他殺死的年幼男孩,而母親跟弟弟一樣,額上的彈孔流出泊泊鮮血。
雖然他不知道母親是怎麼死的,甚至連她有沒有死也不知道,但在他的潛意識裡也許就是這麼覺得,才會看到這樣的母親,他看見母親眼裡的怨毒,染滿紅水的手摸上了他的臉龐,像在埋怨他殺死了他的弟弟,正常的那個弟弟。
「……不……」細小的呻吟,顯然是對少年的動作有了反應,雖然依舊沒有清醒,也沒有回答少年,但至少他發出了聲音,也顯不再那麼像具屍體,而是睡著的人。
夢繼續延續下去,無法掙脫母親手的他,低頭看見自己的胸口也正不斷的流出黏稠的血紅,手摸上了傷口,卻毫無溫度,沒有溫度的血,沒有溫度的身軀,唯一有溫度的是,母親的手。
你在哪裡?
他在……死亡靈魂的所處之處。
他想看清楚現在的狀態,這個人的呼吸還是一樣的太輕太淺太紊亂,他知道他在尋死,他知道自己之餘對方其實一點都不重要,他知道他都知道。
纖細柔軟的手順著男人削尖的下顎落在頸上,堅定而緩慢的摩娑著。「你在哪裡?明明你就在這裡,儘管張開眼睛也看不見,仍然是有的吧,存在於心臟的事物。」
瑞哈夏看著他的母親的手落在頸處,他轉移視線看著落在倒落在遠處的弟弟身上。
這是你第一次給予我如此明確的溫暖。
就算在夢中的他發不出聲,仍不妨礙他對著他的母親說著無聲的語言。
你就跟弟弟一樣,憎恨著我吧?
嘩啦的水聲是他在試圖移動自己的軀體。
我對你們來說,只是個替代品吧?
至於水中的那些人,他也只是想讓自己和弟弟活下去,以此奪取別人的性命他並沒有錯。
他並不欠他們什麼,而且他找到了,在他不斷流出鮮血的胸口中,有個被他傷害至深,卻依然待在他身旁的人。
這一次,他不會在是替代品了吧?
但是Joker並不在這裡,因為他是活生生的人。
他現實中的軀體,隨著夢中而有著細微的動作,「……這裡……Jo……」咬字不清的夢中囈語。
他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積蓄思念的話語只是心意的累贅而已,話語的內容想必甚麼也沒有只是徒然的胸口一片空洼吧,是不是積滿著腐敗的內臟還有血水呢。
少年的手順著肌肉線條向下落在了男人半乾黏膩的心口,透過彼此肌膚他還可以感覺的到溫度,感覺的到有生命的脈動在底下可口的跳動。
「不要忘了你還活著,不論今天你認為你到底是誰,人類是這樣的生物啊,去相信,就會存在。你都不相信的話,那我說什麼都沒有用。」
「就算你不願意,我還是……會一直、一直、一直待在這裡。」他的刀刃曾狠狠穿透這裡,曾奪取一次又一次這個生命,因為他真的受不了他想要的東西總是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際。少年說話的聲音很輕、也很慢,輕描淡寫的像是陳述,卻又不是那麼的肯定,輕飄飄的,彷彿一個呼吸都能打散邈若雲煙。
移動的溫度,夢中的他看著母親的手伸進了他胸口的深洞之中,想像中的疼痛卻沒有降臨。
嘩啦的聲響,是他往後退的聲音,而母親卻如影隨形。
掙脫不開,但是他說過了,他要去找Joker,現在的他,還是可以的吧?
可以去找他的吧?
他抬頭看見的是混濁的天空。
他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
他會的一直以來只有一種,掙脫的方法,同樣意外的,他在自己的腰間摸到了毫無重量的刺刀。
對不起。
那是一聲無聲的道歉,再一次殺死的是曾經被自己殺死一次的人,這一次,他是用人的身分殺人,原本因種族不同的無所謂,變成了殺害同而為人的重量重重壓在胸口。
一而再再而三,伴隨著一聲聲的歉語,而他的弟弟依然倒在一旁冷眼旁觀。
在現實倒臥的軀體,流出了淚水,呢喃著道歉的話語,比起先前死氣沉沉的屍體狀,更多了生氣的鮮活感,不難分辨出他將要回到這個世界,他將要醒來。
沒有光線的這裡太過黑暗,他其實甚麼都看不到,就是覺得掌心底下的臟器漸漸恢復了活動的慾望,他不是很確定,只是束手無策的不斷不斷重複抽換詞面相同意義的話語。
「起來吧,你要逃避現實要做甚麼都隨你,你要多少的自由,我就給你多少自由……我不是為了限制你想要留在你身邊的,我只要你而已,只要你是你而已。」
「你可以不要是瑞哈夏,只是,在那個同時,我又是誰呢……夕顏(ゆうがお)的存在只是語言隔閡的美好誤解,戲言(Joker/實驗品)失去了那個能力之後,就沒有存在意義了。」
他覺得很累了,毫無來由的,或許是察覺這個人慢慢地沒事了的直覺,少年收回擱淺在男人胸口的手,有著微微地顫抖手指被另一隻手用力的握緊放在心口。產生裂痕的胸口吹出呼嘯的風,嘶吼猶若鬼哭的尖叫聲。
不論這裡或是那裏,就算是玄影身邊也只是暫時的棲所而已。哪裡會是他可以放肆依賴的地方。獨屬少年纖細的嗓音低聲的,壓抑的唱起了歌。
君の声を聞かせて 澱む心を祓って
偽りのキャンバスを 塗りつぶしてくんだ
今日も
當他依循著聲音,張開迷茫的雙眼,濃重的血腥味讓他誤以為他還在那個地方,但在耳邊響起的歌聲讓他知道那只是錯覺,他又再一次的醒來了,但這一次的甦醒,跟以往不同。
瑞哈夏安靜的聽著,躺著,等帶著少年將歌唱完,即使眼淚還在流,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雖然胸口還在痛,但他可以背負這樣的痛。
「……Joker。」他低啞的聲音叫著少年的名字,光是聽聲音,他就知道這個人是誰了,而且有可能找來這裡的也只有這個人,「我聽到你的聲音了。」
他聽到了,即使再另一邊的世界,他也聽見了少年的聲音。
「……你醒了?」其實本來想問他是不是自己吵醒的,不過這個答案很明顯,在這裡製造噪音的就自己一個,他也見識過對方是多麼堅持在睡覺這回事上,少年淺淺的嘆了一口氣,像是呼吸也需要費盡全身力氣。
「不打算離開這裡也沒關係,但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他不想去奢求,這個人要跟自己走了,其實只要在他身邊哪裡都無所謂,他也不想浪費力氣去把這個人搬出去……是說他沒這麼大力氣啊。
少年把自己埋在膝蓋之間環抱起來。「……你說過會沒事的,在那之前我可以等你。」
在昏暗中有著衣服磨擦的聲響,那是瑞哈夏坐起身發出的聲響,「我看見他們了,我又殺了他們一次,我還記得,每個被我殺死的人。」有血緣的、沒血緣的、家族的人、非家族的人,好多好多,他們都有未說完的話,帶著不甘、怨懟。
他在黑暗中著著聲音的來源摸索,直到觸碰到少年,「我只剩下你了,我還無法去信任人,但是你是僅存的活著的人。」他所在乎的人裡,僅剩存活的,「名字無所謂了,其他人怎樣都好,但是你,你會背叛我嗎?」低聲嘶啞的詢問,他沒有驅趕少年,反而主動的貼近少年。
我真的可以靠近你嗎?
曾幾何時,他一點也不在意的少年,在他的心中已經占了一份位置,即使微小,但在他不多的在意的人中,也已經顯得明顯。
他靜靜聽著對方說的話,感受碰在手臂上一片冰涼但確實是肌膚的感觸。這或許是他夢寐以求的一刻,他卻只有著無盡的無盡的無力感,龐碩的失重像是真空正在撕扯他的四肢五感,或許很快就會剩下一堆支離破碎的內臟在這個身體裡面盡數腐朽吧。
「不想被背叛,就,堅強的可以誰都不去依靠,不去信任,想辦法變強變強變強,變得堅強變的強大,強大的連背叛都可以無視,都可以接納,如此才能真正確保你不會再受傷……」
他的聲音慢慢地消停,腦中模模糊糊浮現了桃良微笑著的端視著的面無表情的表情,對自己說過的所有話,被接納的體溫,那一句又一句的我愛你,還有身為母親(教養人)。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這不是,他現在應該說的話。
「不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他忽然反手抓住男人的手,抬起一雙明亮的地球色,在一片黑暗中鮮明彷彿有著光。滿滿的,都是生命的,鮮豔的活著的模樣,生機盎然。
「我會在這裡,可是我不知道對你來說怎麼樣叫做背叛,告訴我怎麼樣不會背叛你,我想要留下來,留在你身邊。」
瑞哈夏原本聽聞少年的話,打算收回伸出的手,他以為他被拒絕了,結果到頭來他還是一個人,他邊聽邊感受著胸口的沉痛,他都已經打算好沉入這個空間的更深處了,結果卻被少年反手抓住。
他遲疑的看著少年眼中的綠,他不確定少年兩種的表現他該相信哪一個。
「……不要做我對他做的事,也不要做他對我做的事。」一段像是思考般的沉默,瑞哈夏開口,他不要任何的重蹈覆轍,這種不會好的痛一次就夠了,「其餘的你要怎麼做都可以,你可以留下來。」
「更具體一點?」少年的手微微收緊了一點,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的情緒多一些。
「我對他隱瞞了所有事,約定好的事一件也沒有達成,他把我當成了父母的替代品,只要父母回頭可以隨時捨棄的替代品,他丟下了我。」當瑞哈夏提及到自己的弟弟時,他低下了頭,聽起來或許很簡單,但卻如此之難。
當時他有他這麼做的理由,也許弟弟也有弟弟這麼做的理由,不管為何如此做,結果都顯示這是錯的。
「我說過了我只要你還是你,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沒有一件沒有做到,我答應過你不會傷害你,答應過你我會喜歡你到甘心放棄為止,答應過你我在這裡……我到底還能怎麼樣使你相信我的心意?」他握緊了男人的手放在心上,洞開的窟窿發出尖銳的氣流仿佛鬼哭。他卻面帶微笑,那張精緻的小臉難過的叫人心酸。
「明明在傷害我的,一直都是你。」
瑞哈夏差點就收回自己的手,他知道,就算一開始不知道,前陣子他也發覺了,他傷害這個人傷害的很深。
在感受到小小身軀下的生命鼓動,他打消原本退縮的念頭,向前移動,小心翼翼的將少年攬入懷中,像對待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
「不會了,我不會再傷害你。」他告訴他,為什麼他總是帶著滿身的血氣去接近少年呢?
因為受傷之後,失去之後,才發覺,才想著要挽留什麼嗎?
「我不會要你原諒我,就像我殺了他們,我傷了你已經是既定的事實。」所以他能給的只有往後的承諾。
「……謝謝你。」這句話他說的很輕很輕,不仔細聽的話,便會漏掉了這句難得的話。
在一片血氣裡這個擁抱變得真實起來……所以不是夢吧,少年慢慢的環上男人的臂膀。仍然有強烈的不切實際充滿在胸腔取代疼痛。
他深深地把自己的臉枕在對方胸口可口躍動的臟器之上,想像在那之上過去這個人受了多少的傷害,以至於今天他們只能帶傷口認識彼此。
「其實我很難相信你說的話……應該說時至今日你對我如何對我來說好像都不重要了。」少年輕輕說著,在這片體溫裡緩緩的提氣,接著拍拍男人的手臂,試圖空出一點能夠看見彼此的空間。
可是既然你這麼說,願意對我釋出善意的話……少年在這裡安寧的微笑著。
「重新跟我自我介紹吧,我跟你一樣,是失去歸所被剝奪名字的野獸,可是只要你持續呼喚我曾跟你介紹的那個名字,它總有一天也會變成我的名字吧。這樣的話,那你呢?你叫甚麼名字?」
瑞哈夏放開了手,順著少年的手臂滑下,他只剩下這個人了,他應該好好保護不讓其消散,但是自己之於對方卻不一樣。
這樣不同存在的聯繫到底能支撐多久?他不知道,他害怕會有連繫崩潰的那天。
「那就不要相信,但是我會一直待在這裡。」
然而他知道少年在告訴這他什麼,他沉默的思考,「我是……從新回歸的無名之人,世界的幽魂,竊取應已消散的名字,我有著Rachat的名字,卻不是我的名字,但你可以這樣叫我。」但願這一次真的能如名字,取回些什麼。
「那就這樣吧瑞哈夏,我會繼續當你的戲言(Joker),你只要是你就好。」少年維持著抓住男人手臂的狀態站起身體彎著腰。微光之中那雙鮮明如若星球的雙眼明媚的仿佛自帶輻射能夠發光。「不要相信我,因為我也不會相信你,想辦法變得堅強,堅強的可以保護這裡,堅強的可以失去彼此,然後證明自己仍然在這裡(彼此身邊)。」
「我想我是愛你的,就像你對你弟弟那樣。嗯,大概就是這樣吧——我想要你也喜歡我。」那像是一時腦熱脫口而出的話語在精巧的包裝中顯得太裡所當然,少年的嘴角彎著不成笑容卻比什麼都更接近溫柔的弧度,緩緩拉著男人站起身。
「……我們出去吧,我又把自己摔了一身泥了,你也要換衣服啊。」
瑞哈夏沒有答應少年,變堅強這一回事,他不知道該怎麽做,如何做,因此他保持沉默。
順著對方的力道,他也站起了身,「如果你指的是我對他的那種感覺稱為喜歡的話,我對你也有那麼些相同的感覺。」因此現在他才會去接近少年。
他看向不遠處的洞口,懸掛的梯繩在空中搖晃,「……你是掉下來的?」如果順著梯子,應該不至於如他所說,摔了一身泥。
「嗯。太暗了,我沒看清楚就掉下來。說起來這裡是怎麼樣,你的秘密基地?」順著瑞哈夏的視線戲言這才發現原來這裡是有繩梯的,既然做到這樣程度的掩飾和整理,就表示男人在這裡不是偶然。
拉著人往外走他禁不住好奇的詢問。
瑞哈夏任憑少年拉著自己,可說是相當順從。
「放武器的地方,你說太常去武器店容易被堵,就自己弄了這裡。」在洞口之下,他扯了扯梯繩,讓少年先行上去,「之前我在這的住處也是這樣。」他跟著少年後面上去,不忘將洞口的木板門拉起,將泥土鋪回去。
「…………。」等在外面的少年睜著一雙驚訝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地球色。他這時候才真正發覺自己的話到底對這個人有著什麼樣深遠的影響,他說過的安全性,要求過的告知,一經自己的否定就全盤崩毀的世界。
或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這個人就已經為了自己產生改變了也不一定。如此的話他到底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待他確認好即使有人踩下也不會陷落後,瑞哈夏才離開岩縫,他現在的樣子可說是慘不忍睹,泥沙混雜血漬,說實在的還真有點嚇人。
「可以了。」他對著等待的少年說,看著外面茂密的樹林,似乎無法決定去處,又好像在等待少年決定去向。
「你現在看來真是慘斃了。」少年忍不住苦笑,透過滲進樹林的些微月色他可以看見男人現在的慘狀,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再去勉強能從那片血色灰土中整理出個人樣。他再一次握緊對方的手,微笑的容顏安靜美好。拉著人一路往城鎮的方向緩緩移動。
「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呢?一樣要去旅館嗎?在那之前先找衣服換掉吧。」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以為他會這麼睡著,直到生命耗盡。
瑞哈夏同樣回握著少年的手,「我不知道,也許找個地方住,也許跟之前一樣到處遊蕩,不管怎樣,的確是先要找些衣服。」徒勞的拍了一下衣服,「這樣子感覺並不舒適。」
戲言自是沒甚麼大問題,雖然稍微沾到了一點血,但那在自己身上的感覺還更像是布料上的花紋,灰土只要拍一拍就好。相比之下瑞哈夏簡直是戰場回來的,雖然某方面來說他確實是打了一場仗也不一定。少年失笑,不只是因為男人悽慘的姿容,更有部分原因是掌心傳來紮實的回握。
「其實我想問的不是這個,你還會像以前一樣,把存在區份成人類跟非人類嗎?」
他發現這個人就像是一張白紙,卻又不真的是張白紙可以隨意任人塗抹。只是一但被放在心上了,一旦被信任了被妥協了,他就會一再一再的退讓忍耐接受。就像他對瑞哈夏造成的影響。
一點點一寸寸,漸漸侵骨蝕髓,總有一天也要成為這個人最為特別的存在吧。這個人總有一天會只剩下自己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吧;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你也會喜歡我,所以會願意聽我的話,願意接受我的一切吧。
少年詢問的時候短暫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的男人,地球色中一瞬間閃逝而過妖豔的粉色,微微彎起的嘴角霜著糖蜜的甜度,很快又歛入皮下。
瑞哈夏搖頭,「那個已經沒有意義了。」自從世界崩潰那刻起就已經沒有意義。
他沒有漏看那閃過的眼中色彩,他只當是少年的獨特之處,就像他曾經向他展示過的異能。
「他們都一樣,但又不一樣,不管是母親、賽格琳、還是被殺死的那些人。」即使只有些微的差距,他在那個夢裡看見、聽見了。
「那就好。下次如果還遇到消悰,你好好地跟他說這件事吧,假如還有必要的話。」說教甚麼的,他跟桃良不一樣,他本來就不擅長。不過,還好剛剛有想起來,他本來就不該忘記的,桃良說過的最重要的,不能後悔沒有選擇別說喪氣話不存在如果,的教誨。
不然的話他們大概就完了吧,難得他好不容易等到了這天發生。
談話之中他們已經回到了城市邊陲,一路上拉著人在移動的少年步伐慢了點;由原先的領著人走慢慢變成人並肩齊行。似乎是拿不準主意要往哪個方向移動。
「……我遇過了,他把我吵醒了。」所以他才會從飯店離開,或說被拉出去的。
在城鎮的邊緣,瑞哈夏猶豫著,對於繼續行走巷弄這件事,他不確定是否還有其必要性。
最後還是走向了街道,久違的道路,他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踩在這寬闊的道路上,「有推薦的店?」他問,老實說之前一直穿著修士服,也不用太煩惱衣服穿著的問題。
「沒有。我們穿衣服的習慣不太一樣吧,所以我也不知道你穿甚麼好,之前也是就近隨便拿的……所以你會躺在那裏是他的傑作?」少年搖搖頭跟著男人並肩走在街道上,他還握著他的手,這讓那個畫面看來有些彆扭,他卻只是安靜地看著男人的側臉。
瑞哈夏回想著以前他在家族所穿的衣服,隨意的在街上走,其實去百貨公司挺適合的,只是他對那邊有著不好的經歷。
「消悰後,本來在森林中睡著,但是在森林裡又被人叫醒,所以才換位置。」
「?」他有點不忍心吐槽他睡在森林是一定會被吵醒的啊,只要有路人在的話,睡在那裏太醒目了吧。少年尷尬的笑了兩聲,決定不要去深究關於男人到底幹嘛好好的旅館不睡要跟著消悰一起到森林野營是甚麼狀況。
「噢。未來的事情未來再說吧。不過我想知道你還會想要找地方,我是指,固定的定點當作回去的地方嗎?還是要繼續待在旅館?」從男人的行動他大概知道他還在猶豫要去哪裡,不過對於已經跟家裡好好告假的戲言來說,只要他明天記得回家煮飯大概就沒事了,天涯海角天堂地獄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
「……我不知道,也許會試著找地方住,這裡搬家很容易。」所以只要有危險,搬家就好。
這裡有好幾個隱密的住點不是嗎?像是巷弄中的小公寓 ,他確認過了,沒有人住,也沒有人經過,只是真的很小。
瑞哈夏邊說著,看見男士西裝店,很直接的就將少年給帶了進去。
進了西裝店夕顏主動鬆開了手讓人可以好好的挑選衣服,他自己也在店內閒逛起來。
瑞哈夏其實也沒什麼仔細挑,只是單純拿了黑襯衫及黑色西裝褲,清一色的黑色,大概是受到賽格琳的影響,不自覺的喜歡黑色,偏向黑色。
他慶幸衣服都有包裝袋好好的包住,否則依他現在的情況,摸上的東西可不保證它依然乾淨。
「你要試試看嗎?」快速拿好衣服,瑞哈夏回到少年,因著少年的觀看而詢問。
「?」少年的視線靜巧的落在男人手上的西服,搖搖頭。他微笑著像是哭,卻沒有開口說話,而那句不了,對我來說那個可是喪服啊。的話語則被確確實實的寫進眼裡。
「……你先去換衣服吧,我在這裡等你。」
「……嗯。」瑞哈夏讀不懂少年眼中的意思,對他來說,對家族來說,黑色是尊貴及權力的象徵,因此他不明白為何對方的表情即使在笑,卻如此難過。
他聽話的走進試衣間,將全身所有衣物脫去,換上新的,雖然注意到沒有底褲這件是,卻毫不在意。
新的衣服很快的就染上身上舊有塵土,但至少不像先前那麼恐怖了。
「好了。」走出試衣間的瑞哈夏對少年說著,而原本的衣物就被棄置在試衣間中
少年握住站在身前一身黑的男人,用觸手冰涼的指尖微微收緊,又不敢使勁。看著男人的目光很認真,也很慌亂。只能徒勞無功的透過呼吸壓抑進去。
他說:「我問你,你願意跟我住一起嗎?」
瑞哈夏看著先前還在問自己打算的少年,他不知道對方是基於哪個基準問他,是因為自己可能會找地方住的回答嗎?
他從指尖的接觸,仿若能感受到少年的怯畏,就連眼神也是。
他還沒有確定住處,如果是跟少年一起的話,似乎可以接受,他想著,他才剛獲得少年而已,才剛確立起連繫,現在他不介意讓彼此更靠近一些,「……好。」在長久令人不安的沉默後,他說出口的是同意的話語。
儘管考慮良久,但也就是自己為這個問題準備許久的勇氣消散以前就得到回應。少年微微的偏著頭,笑容燦爛。「嗯,那我今天先回去整理房間,明天再去原來的旅館找你。」
還有,他也得回去跟現在的同居人報備這件事情。
瑞哈夏想了一下,自己確實也沒有地方可以去,「我會在九樓。」他牽著少年的手走出店面,鬆開手,「走吧,我會等你。」
少年清亮的大眼靜靜瞅著人,目光短暫地落在彼此牽繫而又鬆開的手——男人身上的那隻。放縱感性帶走身體把男人抱緊處理,反正他也不需要去管得太多了,他不需要再去受傷去想著怎麼樣才可以留在這個人身邊自己甚麼時候才能夠甘心放過自己了對吧對吧對吧?
過去發生的一切他都不覺得委屈不絕的缺憾,就算受到了傷害那也是自找的那也沒有辦法因為他真的如他說過的想要他想要的不得了。可是就算是如願以償地今天曾經一度存在胸口的空洞怕事也不會好了不會好了。
這只是片刻而短暫的世界的褒獎,仍然遠低於現實以痛苦代替親吻落在這個身軀上自己曾經承受過的那些。他絕對、絕對不會原諒——
埋在彼此體溫裡的鮮豔藍色片刻變得腥紅透亮彷彿有著粉紅色光,他慢慢的在陌生的氣味中調整呼吸用力地閉上眼睛才又睜開。鼓動生命的脈搏在這個擁抱中仿如炸裂前最為鼓脹的能量正待爆發卻又在引信點燃火藥以前被理智狠狠澆熄。
瑞哈夏不明白少年突如其來的擁抱有什麼意義,停頓了一下,他還是回抱少年,感受彼此的體溫,「怎麽了?」獨露的灰藍眼透漏著不解。
「只是一直都想這麼做而已。」沈默半晌之後他搖搖頭像是蹭著人, 埋在彼此體溫裡少年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一直,到底是多久以前?
瑞哈夏沒有問出口,只是任由少年抱住自己,就連自己圈住的小小身軀,他都有種這是自己所有物的確錯覺。
他正在用少年來構築自己新的世界,就連他也沒發覺。
「走吧。」就著擁抱的姿勢,他對他說,但這一次並非要少年離開,而是他決定帶著少年回去對方的住處。
當然,他依然會回去飯店等待少年的到來。
「咦?可是,今天還……」,被帶著往自己家裡的方向移動,少年乖乖的跟人走卻不安的看著男人沒什麼表情的側臉。
他不敢這麼貿然的帶瑞哈夏就回家,還得問問同居人的玄影的意見才行,然後必要的話……
「嗯?」瑞哈夏疑惑的放慢腳步,「你有其他地方要去?」
少年未完的話,像是還有事情沒有做完一樣,他想,也許他錯認了少年剩下的行程只有回家一途,也因此放慢的腳步也逐漸停下。
「咦?不,我是要回去了,可是今天還不能跟你一起……」少年跟著男人一起停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人。
他想要瑞哈夏,但是對「現在的戲言」來說能夠給予自己安穩睡著的玄影才是最重要的存在。假如有必要的話,他會回頭說服的人不會是已經在那個家裡定居的男人而是瑞哈夏。
「我知道,我不會上去。」瑞哈夏微偏著頭,並不認為有什麼不妥,少年說過要整理房間,所以他本來就沒有打算要進去少年現在的住屋。
「還是,你想要一個人回去?」他是基於對方剛剛抱住自己的舉動才做這樣的決定,如果少年不想,他也不會堅持要帶對方回去。
「……呃,所以你是要送我?」某方面徹底誤解的少年莫名覺得有點丟臉的面紅耳赤。
瑞哈夏堅定的點頭,他想了想又問:「你不想?」他應該想到的,也許對方並不需要自己的護送,少年有能力解決危險。
也因此,瑞哈夏稍微往旁邊移了一些,示意少年可以自行離去。
「不,不是……我還不習慣而已。那個,你願意送我,我很高興。」他一下子緊張的拉這男人的手不讓他繼續退後離開。至此他真的覺得被虐慣的自己真的好可憐好可笑,嘴角仿佛被丟臉的情緒燒紅的鐵片一般彎曲成一個沈重又深遠的弧度。
「走吧,我不想讓我的同居人太擔心,除了徹夜不歸之外,我不曾這麼晚了還待在外面。」
「……同居人。」瑞哈夏呢喃重複著,他忘記這件事了,一經提起他才想起,少年的確有說過,他已經有同居人這件事。
雖然他依然任何表露,安靜的帶著少年,他卻想著,關於另一個同居人的事。
是男?是女?有無危險性?是否可以信任?背後有無勢力?
如果是一般人,他才不會在意這些,但如果是要一起生活的人,那就不一樣了。
也許,他依然需要把武器。
「嗯,他叫玄影,有機會再跟你介紹吧。」畢竟瑞哈夏能不能進他們家主要還是取決於玄影的一句話。現階段戲言仍然不打算透露的太多,雖然就他認識的玄影很可能根本不介意這件事,他卻不得不去在乎。
想到這裡他才開始有些後悔自己怎麼又一時腦熱說了要把人帶回家裡的話,當初的玄影是,如今的瑞哈夏也是。
少年的步伐不快也不慢,仍然握著的彼此的手在連動的體溫中漸漸變得溫熱,他偶爾看著男人平靜的側臉偶爾看著地面,直到視線的盡頭出現自己熟悉的屋子。
瑞哈夏聽見名字時,只覺得耳熟,他肯定聽過這個名字,他想了很久,才想起是那個瞎眼的男人,好像還有個叫銀星的名字。
「我知道這個人。」倒落街頭的男子,看著進入視線的熟悉房屋,他再一次停下了腳步,顯然沒有在往前的打算。
「……咦?你知道?」所以這時候停下腳步到底是打算送到這裡為止還是想要反悔不想一起住了?短暫陷入某種被虐慣的思考迴圈的少年跟著男人停下腳步的時候下意識不安的看了他一眼。
瑞哈夏這個人的話,自己什麼都不問大概也不會主動說什麼吧,不打算放任自己的思考一直待在低能的地方他主動問了。「你覺得那個人怎麼樣,就是,可以一起生活嗎?」
…………現在才考慮到貌似玄影跟瑞哈夏都不是好相處的人,是不是太晚了?
戲言莫名覺得冷汗直冒。
「……我知道這個人,就這樣而已。」他一點都不了解少年的同居者,要說的話,在這裡的每個人他都不了解,何論能否一起生活。
「去吧,我說過我會等你。」他依然是那個說到比做到的人。
「好……晚安。」他想自己果然還是太心急了,對這個人也是,或許對自己也是。只是那樣毫無緣由的焦慮已經開始蠶食他的理智使他幾乎化妖他才真正察覺這件事……少年對人微笑,苦澀的彎著眉眼沒有給人多看的打算一下子就向前邁步。
他看著少年離開,還未等人進門他也轉身離開,答應的事是不能反悔了,但他還有其他方式可以補救,對於那個陌生人。
他沒有直接回到飯店,抄了巷弄的小路,去了趟武器店,拿了小把的輕型刺刀,現在的他,只要有這個就夠了,這才回到飯店,拿了903的鑰匙,回到房間等待少年的到來。

我要擅自拉線了我不管中之覺得快笑死
笑p
這樣的話下一個要收服的目標就是安東了(人家已經有家室)

不可愛動物園+1wwwwwwwwww
收服安東要連他們家的一起(?
光有瑞哈夏在就不可能收服安東辣
收服走消悰會鬧脾氣(?)回歸野林哦(??
基本上我也覺得安東太不可能啊wwww就是覺得不可愛動物園區好像不能少了他(把安東想成什麼)

姊姊沒有不可愛呀

笑很久(?)不過想到 if 安東跟小夏成天在家裡打架,玄影跟夕顏....
Onlineproject: 夕顏會把他們丟一樓然後旁邊喝茶看戲。影子表示打沒死的那個在進來之後就窩進書房了吧www(這個家的組成到底)
動物園好好管理呀
不過如果是走溫和一點的IF線打架不會打出人命只是純粹多言不合(在公蝦米)的話,我到覺得另類的很歡樂?
SSS_Joker: 我覺得消悰會覺得夕顏搶了他的工作(而且夕顏廚藝感覺比消悰好)……然後離家出走
為了廚藝離家出走
大概就是“安東不需要我了待著只會給他添麻煩”然後垂耳離開
終於看完了wwww恭喜收服瑞哈夏XDDD
為什麼要收服安東喇他又不是不可愛動物

這樣說我也突然想要看人妻跟主婦一起煮飯了(喂
還有你們在我背後偷偷說安東這行為很不好喔!要叫上我!
用GS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