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發生在某個偏僻的山間村落的往事。
為數不多的村民們信奉著一個善良的蛇神。
他們為那隻偶然停駐的蛇妖搭建神社,請求著牠繼續留在這塊土地,祈禱著祂能繼續為村莊帶來豐沛的雨水,保佑著他們賴以維生的田地榮景--蛇妖、又或是蛇神應允了他們。
村民們一樣愛護著與神明同源的蛇,時間一久,神社的周圍便聚集了許多蛇,他們相信那些蛇是神明的使者,就算是可以奪人性命的毒蛇也不敢輕易傷害。
然後,一隻有著綠色蛇皮的小蛇也定居在村內的神社,與許多前輩們被那名和善的蛇神照顧著。在綠蛇的記憶裡,蛇神望向前來參拜的村民時,視線多是溫柔得像在看待他親生的孩子。
本為妖怪的蛇神發自內心地喜歡著居於村莊的人類。
所以,綠蛇也喜歡著蛇神所喜歡的人類。
直至村莊發生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瘟疫。
法師陰陽師告訴他們,瘟疫的來源是水、是蛇神所操控的水,最初村民們並不相信,他們祈求著蛇神給予神諭,但蛇神也被那場瘟疫所波及。許久以前,蛇妖選擇成為了村民信仰的神明,將性命與這塊土地緊緊聯繫著,但最終他的本質仍是妖怪。
只因蛇神不能現形也不能言語,村民們選擇相信了法師陰陽師的告誡;一如他們當年因一場甘霖而信奉蛇妖。
他們搗毀蛇妖的神社,撲殺了村內所有的蛇。蛇妖感到非常地痛苦,他喜歡著人類擁有的豐富情感,包括他們的喜怒無常,所以他沒有用盡最後的妖力詛咒村莊。
--人類為什麼可以輕易地捨棄蛇神大人?
--蛇神大人明明是那麼地喜歡著你們。
綠蛇與許多前輩被村民們抓住,他們以刀剁碎或切斷蛇的身體,放進法師陰陽師給予的布袋裡--禍由水生,溯水而離--投入水中。
牠茫然地看著同伴們一個個斷氣。綠蛇不能理解人類為何不懂蛇神的痛苦,更不能理解蛇神為何不願離開村莊。沉寂已久的,牠對於人類的畏懼夾雜著某些情感油然而生。
--蛇神大人的喜歡,最終只換得人類的憎恨。
--蛇神大人對人類付出得再多,仍不及一場瘟疫。
--人類不僅憎恨著蛇神大人,還殘酷地奪取他們的性命。
第一個是被村民們奉為新信仰的法師陰陽師。
第二個是採納法師陰陽師說詞的村長。
第三個是動手搗毀神社又肢解他們的壯丁。
第四個是咒罵著因他們而染上瘟疫的蛇神大人的女人。
第五個、第六個、第七個--
綠蛇已經記不得自己毒死多少村民,僅是漠然地注視著村民死前拼命祈求神明的原諒;而對象並非牠所景仰的蛇神大人--村民早已忘卻了蛇神曾給予他們的恩澤。這個事實令綠蛇益發憎恨著人類,仇視著那些只懂索取不懂回報的人類。
某天,一名陰陽師出現在牠的面前,以如同蛇神般溫柔的語氣說。「停止吧、他們已經得到報應了。」「可以了、他們已經明白自己作錯事。」
--蛇神大人已經不在了,他們卻還厚顏無恥地存活於世。
「原諒他們吧。人類是世上最膽小的生物,他們畏懼著未知的事物,只能選擇相信他們看得見的東西。」
--若果我原諒了他們,誰來拯救被他們無情地捨棄的蛇神大人?
「你還不明白嗎?我相信、蛇神大人就是喜歡著人類的善變及膽小,那也是人類最可愛的地方。所以,直到最後,蛇神大人都沒有對村民作祟--你正傷害著你所喜歡的蛇神大人死前仍要保護的人類。」
--不要討厭人類,他們並不像擁有妖力的我們,他們畏懼的事物太多了,我存活於他們的信仰當中,也是因為他們對於雨水的畏懼。
陰陽師溫柔卻也無奈的笑容,與綠蛇記憶裡的蛇神身影重疊--蛇神大人愛著人類,無論人類對祂多麼殘酷,祂依舊愛著那麼善變的人類--若說蛇神曾是村民的信仰,那麼、蛇神自始至終都是牠的信仰。
--我不可能停止憎恨村民。所以,帶我離開這裡。
最終,綠蛇選擇離開了這座偏僻的山間村落。
村民們照著降伏妖怪的陰陽師的指示,在當年棄置蛇屍的水邊蓋了一座小祠堂,並發誓往後都會日夜膜拜他們。
--柳司大人,你覺得他們可以信守諾言嗎?
綠蛇事不關己般的注視著放有蛇神雕像的祠堂,又自顧自地打斷了柳司的話語。
--我相信,他們一定不會信守諾言的。因為他們是人類。
--蛇神大人,我不可能像祢那般愛著人類。
--蛇神大人,我也不能理解人類可愛的地方。
--所以,蛇神大人繼續長眠在這塊祢最喜歡的地下。
最終,綠蛇放下了對蛇神的信仰,與那名陰陽師前往陌生的異地。
靈感來自《夏目友人帳》的〈露神的祠堂〉,所以蛇神對人類的情感BGM也是取自夏目:
愛してる
關於我在「蛇」的稱呼上一直切換蛇神跟蛇妖。
這篇的蛇神是妖怪,他因神社及村民的信仰,以及對人類的情感,而將自己的性命與土地同化。但是,在他因瘟疫及喪失信仰而消失後,並不會因為村民的信仰恢復而重生,所以我覺得這裡的蛇神本質仍然是妖怪。然而,對信仰著他的人類或妖怪來說,他也是神明。
然後,這篇的陰陽師不是指六生內的職階,而是指社會大眾對這個職業的稱呼;事實上,那個時間點、柳司還是陰陽博士。
想羽選擇了離開,是因為她用盡最後對蛇神的信仰/景仰,不繼續傷害蛇神所喜歡的人類,所以她告別了對蛇神的信仰。直到現在,想羽也還是憎恨著村民,因為那是她的構成,所以這點是不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