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芳色包圍下安靜坐在位置上,慘澹的日光燈打亮房間各個角落,除了眼前長桌的另一端光線像被怪物吞去,除了一塊不斷浮動的呂黑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舖有白巾的木桌上壓有色彩鮮豔的水果和騰熱的麵包,不受燈光影響仍舊璨紅的果實似乎只要拿起手邊淡黃色白酒一澆就會溶出血般,但手中拿著刀叉並沒有多的空間去接觸玻璃杯。
身後傳來了輪軸滾動的聲音,轉頭時一旁不知何時已經立著人,但包著墨色的燕尾服向上伸展,就算抬頭也只能看見腰部,無法查清對方的全貌,戴著手套的手掀開推車上的餐蓋,下秒擺在桌上的長盤上就多了東西。
氧氣像有重量一樣下沉,使得無法順利換氣的肺緊縮,連帶胸口一起絞緊。橫躺在盤上的是那個嬌小的身軀,沒有布料遮掩能清楚視見肌肉紋路,少了眼鏡讓那人看起來更年幼,再加上那閑靜的笑容,簡直像幼兒一般無邪。
『請用。』模糊的聲音穿進腦膜,原本站立的男人已經消失身影,就連餐車都沒有留下,但剛才並沒有聽到任何東西移動的聲音。被留在死寂中的只剩自己和冷盤上的軀體,像是死去一樣,但太陽般的溫度卻確實地透過手掌流進血管,巡繞全身又透入心肺。
「...」指前的人散出一股勝者的氣息,那是夏日藍天下特有的沉香。請用。冷刻的語氣在腦海中盤迴,被猶豫溫熱的刀叉緩慢割開空氣點上透薄的膚層,不費任何力氣解開肌理的交疊,翻開淺色肉瓣,塑形成塊。
不經嚼咬吞嚥,殘留在口中的露草和青葉氣息爬漫至鼻腔,將記憶倒回至那一天。
沒有遇到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苦痛了,要是在這裡吞去一切的話-
滑入胃袋的物體像是碳酸鹽,與酸液反應使腹袋急遽膨脹,梗住咽喉封鎖氣管,悶楚讓生理淚水溢出,眼前的世界像潑墨畫般渲染。
後悔穿破會厭,嘔出口的是自責,交錯盤繞的夢魘讓自己無處可逃,像粗重的繩子纏繞在細頸上,只待雙腳踢開立足地,使罪惡拉扯雙腳下沉直到呼吸停止。
「喂真波,你在幹甚麼。」上前輕拍後輩的背部試圖讓對方能感覺輕鬆點。從那日開始不斷重複的噩夢主角並不是自己,但不知從何時起卻也被囚禁在這虛幻裡。透過黑霧一次又一次地看著真波陷入瘋狂,徹底了解到只是旁觀這場夢不會有終點,因為那傢伙是個愚昧又固執的人類,若沒有一盞明燈終將在黑暗中徘徊直至喪命。
「東堂...さん?」不可思議的身體感覺輕了一些,但攅機在胸口的苦澀並沒有消失,現在的是夢境還是真實已經無法分辨清楚,但無論是哪個-「嘛、我沒事。」
「真波,我在這。所以沒事了。」伸手覆上那雙朝顏藍的眼瞳遮去光線,見對方沒有掙扎才又繼續開口。
「所以哭出來也沒關係啊。」
霧雨從指縫中流淌而出,眼前的人像是脫水一樣身形小了一號、咬著下唇忍住哭音和顫抖,嘴角抽動著像是想使角度上揚但又無法順利達成。
「東堂さん,對不起。」要道歉的對象和次數都太多了,無論多久都沒辦法將所有的罪惡感還清吧。
「真波,告訴我你的背號是幾號?」看著道歉後就像哭累的小孩一樣不斷抽泣的後輩提出問句。
「6...號?」不懂為什麼東堂さん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因為自己,這個號碼即將不再屬於箱學,這點事情還是明白的。
「我們已經當過王者了啊。」揉散藍軟的髮絲後擦去爬滿臉的眼淚,那雙眼仍被迷霧籠罩無法見到亮光促使自己繼續說下去。
「勝敗本來就會有,你現在該做的事不是被噩夢困住或者是改變過去。」
「你該扭轉的是未來。」將單位號碼重新握回手中,但光憑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微弱。
「沒有對手是沒辦法變得更快的,眼鏡君不是敵人,是你的戰友。」就如同當年對巻ちゃん所懷抱的一切惱怒與欣羨、隨著時間擺晃才知道那些不過是一時的無助與情緒,在消化過後終於了解當初用一個獎杯後換得了多麼貴重的寶物。如今這樣珍貴的機會也落在真波身上,一個顛簸就能會讓尚未成形的脆弱友誼粉碎,沒能放下失敗懊悔的後輩恐怕還沒察覺。
見對方似乎想開口反駁些甚麼僅是用指尖擋住話語。若不能明白就直接實行,這才是最快速的良藥。
「總之醒來,不要再闖進來了。」忘掉過度沉重的夢境讓重新生長的翅膀能夠喘息,然後也跟著一起成長直到無法再踏動踏板為止。
「哈、」突然醒來,窗外的晨光緩暖,蜜糖般的晨曦溶去心中殘餘的恐懼。剛才的夢境已經無法清楚憶起,只覺得心裡面某些沉積的廢棄物似乎也被光線抹去,只餘下一絲溫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