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差不多、四年前左右的事情吧?還是五年前?嘛,反正就是、我還是菜鳥時候發生的事情了。
--就算詢問後町銀賀本人,也只能得到這麼模糊的答案,訴說的語氣彷彿那是一個與他無關,屬於別人的回憶。
年僅十四歲的銀賀,身為家中長子卻完全沒有讀書的天份,個性又懶散到不行,跟家人討論後最適合他,收入也最穩定的就只有「軍人」這個行業。銀賀或多或少還是有「盡量別給家裡添麻煩」的自覺,所以很爽快地答應入伍。
一開始入伍都是最低階的二等兵,每天在密集的操練、前輩的荼毒以及那些堆積如山的雜事,銀賀的軍中生活也還稱得上如魚得水。同梯入伍的同儕們紛紛訴苦他們加入軍隊不是來幹茶水小弟的,銀賀也只是無所謂地笑著回答「是嗎?」但事實上,他很喜歡這種平淡無奇的日子。
那天--對了,應該是八月吧?因為明明是晚上,我卻滿身是汗的--大他不到十歲的黑髮少尉領著幾名二等兵到出勤室領取附魔武器,沒有任何的解釋,只丟下了一句「跟上」的命令,自顧自地穿梭在夜晚的帝都巷弄裡。
是有醉漢鬧事嗎?也不對,這樣的話不需要申請攜出附魔武器,而且這個時間,感覺也蠻適合妖魔鬼怪出沒的--緊握著腰上軍刀的銀賀,漫無邊際地猜測著長官的目的,同伴也因情況不明而顯得惴惴不安,相較於那些人,他的表情反倒是格外的輕鬆--嘛,船到橋頭自然直。
黑髮少尉最後帶著他們來到一間廢墟,才緩緩地開口說明,「剛剛接獲巡邏隊那邊的通報,有隻妖怪在街上現形後被砍傷,沿著剛剛的血跡、應該是躲到那棟宅邸裡了。」稍頓,不給他們思考的時間又繼續說,「現在,我們要進入裡面。所有人都要跟上,禁止脫隊。」
所有人神情一凜,銀賀也不例外。這麼快嗎?他以為還要一陣子的。跟著前方的隊伍,心情少見地變得十分焦躁,銀賀邊打量著陰森昏暗的屋內,邊將右手搭在刀鞘上。
突如其來地--碰--他們背後傳來了莫大的聲響,然後是黑髮少尉大吼的聲音--「後町!拔刀!」
但銀賀沒有拔刀,幾乎是反射性地、轉身看向了聲音的來源。
那是一張極端扭曲卻仍與自己相似的,人類的面容。
滴答、滴答--銀賀聽見了水滴的聲音--「他」蒼白的臉上滲出了鮮血,被割破的衣服裡也滿是血痕。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對我--?
生平第一次,銀賀對眼前的「物體」感到深沉得難以衡量的畏懼。他們互相凝視著,彷彿很久、久得像是他橫跨半個日本的路程。
直到身後飛來的軍刀劃開周圍的空氣,銀賀才發現他曾經以為隔了半個日本的戰爭,只有五秒鐘的時間--他與妖怪、與邪惡、與死亡共享了五秒鐘的呼吸。
對方發出了十分淒厲的叫聲,猶如父親以鋸子割開木板時的刺耳,銀賀清晰地感覺到一件事:他還活著,活著的實際感再度以體溫緩緩地包覆著他的身體。
這次,銀賀拔出了腰間的軍刀卻沒有立刻下手,磨得銳利的刀身在月光的反射下閃閃發光,也倒映他前所未有的茫然神情。
銀賀不發一語地望著因刀刺入眼窩而疼得在地上打滾的,人類。
對方哀號痛哭的樣子,跟他、跟人類沒有兩樣。
我恨你們!我要詛咒你們!我要你們全都不得好死!
被他視為人類的「物體」,以手用力地刮花了雙頰,然後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撲向了眼前的銀賀--那個瞬間,他感覺到體內的溫度快速下降。
銀賀的軍刀深深地陷入「物體」的身體,沿著刀柄傳來的、刀尖黏著肉與脂肪的微妙觸感,清晰得讓他感到一陣反胃--是人類呀,這個傢伙的身體是人類--他斬殺了人類。
下一秒鐘,銀賀鬆開了握著軍刀的手,但那個觸感仍緊緊地黏附在他的手上,他近乎無力地往後跌坐在斑駁骯髒的地板上,灰塵的觸感也不及他剛剛切開人類肉體,那麼地真實。
他與黑髮少尉的軍刀就這樣插在「那個」的身上,彷彿一件綴飾品般的自然。然後,他感覺到後腦勺被誰狠狠地揍了一拳,早已沒力的銀賀只能狼狽地撞向牆壁。
「這是戰爭。」
「沒有覺悟的傢伙,現在就可以滾回你們和平安逸的平民生活裡。」
相較於被責備的愧疚感,銀賀只能感覺到陣陣的反胃以及噁心,那個觸感像是一把匕首,不斷地刮著他的胃壁--不曉得晚餐消化了沒,吐出來會是什麼樣子--他硬是逼迫大腦想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銀賀在醫護室躺了兩天左右,第三天回到崗位前,黑髮少尉將他叫到了辦公室,俗話說房間是最能表示一個人的性格,對方的辦公室內一塵不染,身為少尉需要處理的文件也有條不紊地整理成一疊疊。
這是銀賀第一次與長官單獨談話。
內心與其說是緊張,不如說是空白的,他所有的感覺彷彿還留在那棟宅邸,以及那個避開骨頭刺入肉裡的觸感--清晰得彷彿如今正在經歷。
「後町--」後背輕輕地倚著辦公桌,雙手環抱於胸前的黑髮少尉,吐出了他預料外的話語,「你覺得我是妖怪嗎?」
「我覺得,不是。」天生沒有任何靈感的銀賀,僅僅憑著直覺、照實回答了長官的問題。
匡啷。黑髮少尉將一副附魔後的軍刀扔在了銀賀的鞋跟前,讓他的表情不自覺地變得有些扭曲,貼平著西裝褲的雙手再次傳來了,斬殺人類的觸感--他覺得自己又要吐了。
「我是妖怪,後町你、撿起那把刀--」黑髮少尉仍是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僅僅是作為一個上位者、不夾雜任何私情的命令,「殺了我。」
銀賀沒有應聲也沒有撿起軍刀,就連呼吸也是格外地小心翼翼。
黑髮少尉向前幾步,彎腰撿起了那把軍刀,然後--狠狠地甩向銀賀的頭顱,一如前幾天的夜裡那般冷酷--他往旁邊踉蹌了一步,又重新站直身軀,完全不敢呼吸。
「蠢材,你以為你們需要斬殺的只有妖怪嗎?」
「十紋裡多的是你這種毫無靈力的普通人,帝都裡也多的是披著人皮的妖怪。」
「你覺得、判斷對方是人還是妖怪很重要嗎?」
「阻擋在天皇面前的,就算是神也得斬殺--這就是軍人,這就是紀律--這就是你在這裡的目的。」
銀賀一怔,淺淺地喘了口氣,如實地表示了自己的立場,「報告少尉,我沒有那麼遠大的目標。」
高於銀賀的黑髮少尉伸手抓住他剪得很短的頭髮,大聲咆哮著,「你還不懂嗎?妖怪可能偽裝成人,人也會變成妖怪,前一秒鐘還是人,下一秒鐘變成嗜血妖怪,這種情形我看得比你還多,小子。」
「後町,你剛說你的目標沒有那麼遠大,是吧?」黑髮少尉猛地鬆開了手,以優雅卻也無情的語氣繼續說,「等到妖怪以人形將你的父親、母親、弟弟、妹妹啃得連根骨頭都找不到,你還有那個心力跟我說什麼目標嗎?」
「從你加入十紋那天開始,你就已經涉入這淌渾水當中,不要妄想保持清白。」
銀賀的雙眼筆直地注視著眼前這個難得說了好多話的長官,感覺著心臟跳動的次數慢慢地降了下來。
他並不是笨蛋,也許很多人都以為他是,但銀賀曉得自己不是。
這個人、是真正在為自己擔心,也是發自內心地希望自己可以在這場戰爭裡存活--齋藤少尉是個很溫柔的人,也是個很體恤下屬的長官--多年後,銀賀終於可以用輕快明亮的語氣稱讚著對方。
「……我明白了,謝謝齋藤少尉的指教。」銀賀緩緩地朝著長官鞠躬,直到五秒後黑髮少尉用軍刀擊地叫他快點滾出去。
多年後,如果有人問現在的後町銀賀,「所以那個人的話救贖了你嗎?」又或是「解開你的心結了嗎?」銀賀會燦爛地笑著搖頭回答--沒有。
時至今日,銀賀仍不曉得當時齋藤少尉的話對自己產生了多大的影響,但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人為妖,妖為人。僅僅這點,讓銀賀擁有了將刀尖指向敵人的勇氣;僅僅這點,讓銀賀曉得了世上有許多事情都是互相呼應的。
「好久不見。」望著背對著夕陽而來的黑髮男人,銀賀情不自禁地綻開抹淺淺的笑容,對方仍是如同數年前般的面無表情。
男人默默地調整著軍帽,隱約間、似乎說了什麼,但銀賀沒有聽見--應該也是,好久不見吧--他想,然後再次對男人一鞠躬。
先前在寫
一期的六ノ夜就曾經設想,身為麻瓜的銀賀會有一段陣痛期。以噗首的《驅魔少年》來比喻,有靈能者=亞連,無靈能者=神田等驅魔師,每個人都可以妥善地切割「人與妖怪」嗎?銀賀一開始是不行的,第一次斬殺妖怪對他而言就像是在斬人,在斬自己,在斬同類,非常地不愉快。
因為目前「齋藤少尉」還在補設定中,但以後他會作為刻的重要NPC登場。
現在只有設定:軍校畢業、已婚(妻子死活還在猶豫)、曾被調到京都(結尾是被調回帝都)、無靈感者、標準的軍人、一板一眼、不喜歡笑。(應該沒了)
沒意外的話,這位齋藤少尉應該會成為刻往後路線的明燈。
雖然我平常都在嗆他但其實,我很喜歡身為麻瓜的銀賀。
整理到Word發現我居然這樣廢話了三千字……!
所以銀賀知道自己靈能力很差還加入十紋嗎(一開始就加入的嗎?
youya_kaku:我這裡的設定是,銀賀加入時並不曉得這裡是降魔的十紋(記得官方曾說十紋是有點機密的機構),只是這裡開的薪水不錯又有空位才入伍,至於靈力、身為一個麻瓜,他不可能在還沒加入十紋前就曉得自己有沒有靈力吧?在加入前,銀賀對於妖怪、靈力、降魔這些事情是完全搞不懂的。私設是在入伍後才發現他沒有靈力,健康檢查or經由和貴那個靈感者吧。
因為妖夜企劃的關係,所以感覺每個人都對妖怪或是靈力什麼的瞭若指掌,但對一個十四年來完全活在正常世界裡的「無靈能力者」來說,妖怪應該像是謠言或是傳說,靈力什麼的更是一種抽象的東西才對--銀賀就是這樣一個全職麻瓜。

(漏一個字整個就差很多XDDD。
阿覺的經歷跟銀賀很像

他進入十紋前是以麻瓜生活。或許阿覺其實比銀賀的狀況好一點點(就一點點XD
阿覺一開始單純是要加入普通軍人,因為入伍測試中使刀的技能優秀,就被引介多參加一個測試,結果使用附魔武器的效果良好,於是被詢問是否要加入十紋。
午睡前來補個。
我覺得有沒有靈力不是加入十紋的條件,銀賀的問題也不是他對於妖怪的畏懼,而是他覺得人與妖並無差異。所以是否曉得十紋是祓妖機關,對一開始什麼都不懂的麻瓜銀賀來說也不重要,「薪水感覺不錯……嗯?祓妖機關?那是什麼?啊應該也沒差。」然後就簽入伍了(……
在我腦裡的十紋,還是以「人類」為主要招募對象,會吸引靈能者及半妖應該是因為,他們有意無意地期望在這裡找到容身處吧?我想。
刻那種坦蕩蕩的半妖對銀賀來說就是:哇、這種事情不瞞一下嗎?算了,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也就是說,我覺得社會上對於「妖怪」的風氣見解仍是以負面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