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華生手,還分不出尋花人與繁花的差異。
那時候,那朵花,那個人。
袁華混亂一團,根本搞不清楚什麼是什麼。
「你又從哪來?」
「肯定跟你不一樣。」
袁華來自民初,但蔣生樊的裝扮更比自己古早許多。
這究竟是怎樣的地方?
為什麼會有不同光陰的人與自己相遇?
「你是怎麼來這的?」
「不知道,睡一覺醒來便在這了。」他撒謊。
「你又怎麼來的?」
「……跟你一樣。」
袁華微愣,兩個人相視一陣子之後,都笑了。
「我知道你與我不同。」蔣生樊先緩下氣,淡淡的說到。
「你的衣,我從未見過。」
「我只在書上看過你這身衣服。」袁華支著額,跟人一起看著池塘。
小波紋一陣一陣,整個世界寧靜無聲。
又是沉默。
「我死了。」蔣生樊突然語出驚人。
「嗯、我也是。」最後落水的記憶,怎麼可能忘記。
「所以,這是地獄?」
「為什麼不說是天堂?」
「嗯?」
「啊、抱歉,西方極樂。」
「也是,沒看見鬼差……毀約的人不知會下幾層地獄?」
「你毀約了嗎?」
「我答應過一個人,至死都要保護他,但我沒能完成使命。」
「很重要的人?」
「……嗯。」
「比自己重要?」
「比天下人都重要。」
「這麼偉大?」
「是太子。」
袁華隱約記得,太子似乎是下一任皇上,看不出來眼前這人職位很高啊。
他不知該怎麼回答蔣生樊,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你呢?」
「嗯?我?」
「你怎麼死的?」
袁華表情尷尬。
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跟人談論這種話題。
想想:「我的死就是個意外,摔下橋,淹死的。」
「那你辛苦得多了。」
「啊?」
袁華以為眼前這人在沙場打滾,辛苦的該是對方。
本以為對方會笑自己糊塗,結果怎麼反倒安慰起自己來了?
蔣生樊比著脖子:「我是聖上賜死,自刎,一刀劃喉。」語氣輕鬆得,彷彿不是在說自己的事。
「淹死的人,往往痛苦許多。」又拍拍肩,大概在安慰袁華。
「……你這人還真善良……」拿刀自刎該需要多大的勇氣……真是嚇死人了。
蔣生樊笑了笑,起身張望:「既然你我都不明白此處是何處,不如四處逛逛,找找線索?」
「我找過了。」在蔣生樊來前,袁華早逛遍了四處,什麼也沒能找到,一片草原脆脆嫩嫩,卻除了草,什麼都沒有。
除了老人家化成塵沙的那棵老樹,與眼前池塘。
「一人與兩人,還是有差的,坐在這也於事無補。」
也是。
袁華同意蔣生樊的提議。
兩人四處閒逛。
但看蔣生樊每到一處就翻找的模樣,的確比自己仔細得多。
兜了一圈,兩人皆無所獲。
回到池塘邊,蔣生樊又仔細地逛了一圈
「袁華,這。」招來袁華,蔣生樊拍了拍地上一塊大石。
「嗯?」靠近一看,不是一般大石,上面有字。
「情之淵、夢之界……?」大石上的刻字已經毀損大半,袁華是完全看不懂這龍飛鳳舞的字體,蔣生樊則是讀得艱難,斷續幾字。
「靈魂與花……」越讀、越需要掘土。
沒工具,蔣生樊乾脆徒手扒起旁邊的泥。
蔣生樊的閱讀還在持續,袁華早已分心,看著大石一旁泥地,開了一朵褐色的花。
這顏色從未看過。
他趕緊把人叫來,兩個人盯著那朵花看。
本該是花蕊的地方有個水珠,水珠裡面赫然是一棟金碧輝煌的宮殿。
「……!」蔣生樊一個激昂:「太子殿!」
忽然,水珠的影像放大數倍,直在兩人眼前變得巨大。
不,該說,他們兩個人像是被吸進水珠之中,渺小的建築瞬間放大、置身其中。
「怎麼回事?」
「不知道。」
蔣生樊走進太子殿,熟門熟路。
袁華跟在後頭,就怕突然會有什麼妖魔鬼怪從暗處跳出來。
逛了一圈,蔣生樊重重的嘆氣:「一模一樣。」
「你知道?」
「我與太子形影不離……」他指著一個梁柱上的刀刻:「這是我與太子比高的痕跡。」
痕跡從腰處慢慢向上。
「從小認識?」
「嗯。」蔣生樊表情閃過痛苦,但又即刻變回。
袁華似乎發現了什麼。
他默默壓下心中訝異,表面上仍維持著從未發覺過的模樣。
「剛剛遍地,只有這朵褐色的花。」袁華想起剛才蔣生樊所說『靈魂與花』。
「花的顏色跟你頭髮好像。」
兩人再次來到室外,還想著要怎麼回到剛才的地方,身後的太子殿已經消失。
眼前是一片嫩脆。
又回到了剛才的地方。
轉身,褐色的花依然開著,花蕊一樣不是花蕊,是映有太子殿的水珠。
「……我說……這花該不會是你家吧?」
「……」蔣生樊完全無法回答。
如此怪力亂神的事情,他也是頭一遭遇到。
「嘿!那不知道我家長什麼樣?」袁華心血來潮,拉著蔣生樊到處跑。
有花開,就有花凋謝。
袁華發現,那朵花凋謝後,那個人便不再出現。
「生樊。」袁華跟蔣生樊兩人正拿著枯枝在釣魚,因為沒有家,袁華乾脆拉著蔣生樊一起,去老木旁搬了許多枯木回來造房。
「那朵花,好像不只是家啊。」
「嗯?」
「還記得前些時候來的人嗎?那個管家。」
「嗯。」
「他的花枯萎了。」
「嗯?」
「三天了,他的花枯萎三天了,他也三天沒出現了。」
兩人來到褐色的花前。
袁華有點猶豫不決:「真要這麼做啊?」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可、可是有個萬一怎麼辦?」
「那也是命。」
「你不要滿口出家人的口頭禪好不好?」袁華其實很慌。
嘖。
袁華又怎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況且,你又沒有花。」蔣生樊戳中要害。
然後。
然後蔣生樊抽出短刀,在褐色花朵的花莖上輕輕一劃。
「……!」他忽然摸著腰。
「怎麼了?」
「……會痛……」
「真是見鬼了!」
「你就是花、花就是你……」
「靈魂與花。」他重複之前大石上的刻文。
「原來是這個意思。」
之後,漸漸的,花又越來越多。
小池塘邊幾乎沒有可以安然行走的路。
袁華開始苦惱,他覺得應該要將花朵移到不容易被踩到的地方。
可是他對種植完全不在行,萬分苦惱之際,他哀怨:「若有一本植栽手扎多好。」
「那是什麼?」
「就是一本書,裡面寫了怎麼移植花草樹木的說明。」
蔣生樊不理解,袁華也不知道該怎麼深刻解釋。
一天渾渾噩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