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杰周旋,武將亦有智將之貌。
能言善道,也使旁人莫可奈何。
投以嗜好,相爺也漸放下不滿,與岳杰交好。
為此,典商更懷感恩。
何德識之賢能。
岳杰在心目中已非朋友,是恩人。
典商未曾為官,並未思及。
岳杰幫他,亦是替自個兒鋪路。
少去諸多煩擾。
閒暇愜意,日子輕鬆。
典商又回往昔淡薄,獨有夜夜惡夢纏身。
倒成岳杰關心藉口。
餐敘、享茶。
日無缺席、天天拜訪。
掛一口禮輕情義重。
典商受寵若驚。
「將軍……您這位朋友,典商交不起。」
「我交你這朋友即可。」
「您這是……」
「無需替我擔憂。」
三番兩次。
說不感動,蒙騙自己。
淡薄的態度,有了轉化。
以往,言談能感典商緊繃、客氣,尚有不自在。
現已無話不談,甚偶,午後可見典商於岳杰面前小歇打睏。
毫無防備。
滾湯、香茗、瓷壺熱,杯中沁芬芳。
嫩果飽滿,盤中待嚐。
兩人亭下話三兩,天南地北。
「前些時,城裡來有戲子班。」
「嗯。」
「將軍大人可有去看戲?」
「未有念頭。」
「喔……」語氣沒落,明顯遺憾。
可惜。
可惜岳杰不看戲。
捉摸典商情緒,岳杰隨問:「想看?」
「……不。」姿態顯著言不由衷。
「不提倒好,一提又有那麼點好奇。」
瞬抬首,瞧岳杰眼底玩味,方知自己遭人看透;隱隱不甘:「……將軍莫拿典商玩笑。」
「傳有疆族舞蹈,瞧瞧也好。」知他面皮薄,岳杰信口街傳流言,也算給個台階。
「……將軍不嫌我煩?」
「你多想。」
「謝謝。」雖未約日,但岳杰總會言行達一。
哪怕小小隨言,說好,便好,從未毀信。
以友而言,岳杰做得太多。
說不清感恩之情,典商默默埋心。
「要不,你今晚留宿,明日晨時,我們再一同前往。」突如一句,道得輕。
典商愣神,哪敢越矩,還遲疑,岳杰已先斷其後路:「就住下,兄弟有何見外好說。」
「……怕叨擾……太麻煩將軍……」
「不麻煩。」見典商張口還想多談:「叫你住下。」氣勢難拒千里之外。
「……是。」
並非不肯,而是膽怯。
典商從未離城,便無外宿需求。
向來無友,便無借宿之事。
日日歸宅,是習慣、也習慣。
突有變化,典商揣揣。
總覺跨過這道崁,打破了往昔常規,未知可謂不安。
況且,日日惡夢纏,說不準夜半驚喊,擾人清夢……屆時,幾張口都說不明白。
「嫌棄將軍府?」
「不敢。」
「那又何憂?」
「怕……吵人。」
「……還惡夢?」
含首應答,做錯事的孩兒那般。
理應聽岳杰之言,放下。
可良心尖上。
夢裡,叼箭的肉塊,一顫一顫。
怎能忘懷。
「你這心思。」他嘆。
究竟是脆弱還是堅強,岳杰越理解典商,越搞不清他。
夜半,果如期。
蕃民浴血又來。
典商掙扎,盜一身冷汗。
抽氣、喘息,連在夢裡恐懼,都怕吵人安眠,硬是忍下尖叫。
摀嘴悶叫、透不過氣。
典商怎知岳杰刻意晚歇,待他熄燈,於門外候守。
他料。
料想夜半惡夢,典商最為脆弱。
平日表面無話不談,岳杰仍感覺典商生疏。
不成。
小小生疏都能壞大事。
他必須讓典商與他交心。
典商良善,只要深交,一心誠懇。
在未來長遠,必不可缺。
面上詭譎只在夜深人靜時分透出,未有人知悉。
他藏得深。
方過子時,三更鑼聲還繞耳。
客房內有了掙扎。
悶悶唔語,聲壓抑,輾轉翻覆,難安眠。
門外岳杰,明白察覺。
「典商?」試探輕喚,房內依舊。
岳杰唇邊笑難見,門敲響:「典商!」聲大,屋內再無微微紛擾。
片刻,門啟。
典商渾身濕:「……果然吵著將軍……」面色疲憊,眼底濃濃歉悔。
「只是睡不著閒兜,聽你屋內動靜,來瞧瞧你。」他逕自推門而入,不給典商拒絕:「瞧你,嚇出一身汗。」
「……」
「難怪你日益憔悴。」
「典商沒事……將軍您請回吧……」
「我回去?」
「將軍請回,早些休息。」
語氣帶有責備,些許無奈:「你嚇成這樣,我怎放心回去休息?」扣腕而抬:「抖成這樣,我怎放心。」
「沒事……就是惡夢,典商……不睡就是……」
「遲早弄壞身子。」
「……但無他法……」
「會否給惡鬼纏上?」
「什麼……?」典商莫名;岳杰戰場打滾,怎會信這套鬼神?
「想起當日蕃民不瞑目,死也盯著你瞧,執著這般,化成厲鬼纏你不放?」
「將、將軍說笑……」隨岳杰忽高忽低的語氣,典商脆弱,難免起舞。
「給。」他將配劍解下,交託典商。
「……這是?」掌中沉重,典商無解。
「我在戰場多年,這劍殺人無數,煞氣重,你隨身帶上,惡鬼保證不近身。」
「將軍何來依據?」典商不自覺輕笑;怎見岳杰頭頭是道,樣貌甚是惹人發笑。
「曾有道士來將軍府,門口喊著屋外冤魂不散,再不開壇作法,必惹府內人丁病痛;怎料……」話不說完,吊人胃口。
「怎麼?」被勾起了好奇,典商順勢接問。
「道士一進門,便指著這把劍直嚷。」
「嚷什麼?」
「此劍煞氣濃厚,難怪冤鬼只在屋外打轉,連鬼都怕。」
「……將軍所言可是真有此事?」
「真有此事。」
「……」為求難得好眠,典商也躊躇:「可這劍……等同將軍性命。」將心比心,雕刀可謂典商性命重要,此劍對岳杰來說,亦是相同。
「可……」
「別再可是,你掛床頭,又不是盜走;快去歇息,明早還看戲。」
「……謝謝將軍。」
三言兩語後,岳杰回屋裡歇下。
典商聽命將劍掛於床頭。
盯著劍,那是打心底感動。
典商築起那道防,有了裂洞。
「……真的謝謝。」悄聲獨白,闔眼歇息。
不知真是有此一說,還是巧合。
整夜真是無夢,好眠至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