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來了來了...」不遠處就看到黑貓軟綿的身子臥在石地磚上等著自己，牠就像嗷嗷待哺的雛鳥發現手上的蘋果，里昂捏住深褐的梗在晑面前晃呀晃，牠看起來很滿意的甩著尾巴。
一人一貓就循著小路往老地方走了。

「喵～」
開心地邊走邊蹭里昂的腳，兩根尾巴整齊地左晃右晃，在岔路時晑會跑到前面去，沒幾個會兒就到了那個破神社。

穿透林葉的細小雨絲滴在鼻頭，大概是午後的驟雨吧；里昂彎下腰攔腰抱起還杵在地上的貓放到懷裡，拉攏披風讓人讓貓都能順利保持乾燥。
踏上已經來了不曉得幾次的腐朽木階，禮貌性的朝正殿鞠個躬後，里昂讓小小的腳重新踩上神社裡那個已經沒多少棉絮填充的軟墊，將蘋果遞給牠。

把蘋果向前推推，推到平常放的位置，曬在外頭的衣服溼了就沒有變成人的樣子了，晑看著蘋果一下，再轉頭看里昂，「謝謝你。」他說，不過很可惜的，他沒什麼可以報答里昂。

「嗯。」簡短答了一聲，里昂盤腿坐在貓身旁。大手覆上小腦袋來回順著，里昂挺喜歡這種時候，每天的例行事件就是享受掌心傳過來比人類還高的體溫和柔軟的皮毛。
說來這雨也是越下越大，雖然自己不介意冒雨回軍寮，不過已經到了放假階段。

『藉著大雨多跟這小傢伙相處久一點也是沒問題的吧。』里昂想著，就不自覺揚起嘴角。

「雨小一點再回去？」兩隻前腳放在里昂的腿上，好讓自己可以正視對方。
晑喜歡里昂幫自己順毛，好舒服…為了不髒到里昂，晑還會偷偷的在居酒屋的小池子滾兩圈。
雖然他真的很討厭水，但是禮貌還是要有的，主人是這樣教他的。

「我是這麼打算的。」
兩手托起貓的肉掌往自己拉近，接著索性往一旁倒下，抱著小小熱熱的自體發熱機，里昂把晑的腦袋靠住上臂，好讓牠枕在上頭。
「說點你主人的故事吧，上次講到哪裡了？」

「忘了。」挨近里昂一些，鬍鬚都搔到里昂的臉頰了。

「我本來是 流浪貓，從小就是 黑貓 不吉利所以人類不喜歡。」舔舔自己的肉掌，「後來 主人撿到我，收留 我 抓老鼠，我很厲害。」
「主人是 在神社幫忙的 本來 這土地是 他的。」他想了想，主人是這樣說的，「到最後 也只剩下 他和我 在這裡。」

「我怎麼看都只有你在這裡而已。」盯著晑的眼睛好一陣子，里昂專心的聽完他們的故事，牠說到主人這兩個字時掩不住飛揚的神采不知道怎麼的讓自己有點吃味。
接下來晑說了甚麼自己也沒心情聽進去了。他是該順從這隻喪主多年的貓的，所以里昂作為安慰性質的只摸了摸晑的頭，然後閉上嘴巴不多問了。

「他還沒回來嘛。」里昂好像有點不開心，那個表情真是奇怪。
捲縮在里昂的懷裡，晑其實很珍惜有人來到此地的時光，生人，他是愛著人類的，里昂和傻婆婆也好，主人也好，都是好人。

「還沒回來？看看那些蘋果，不是被蟲蛀就是發酵爛掉，你確定他真的會回來？」
里昂口氣略顯不耐煩的答話，他是清楚從來到這裡的路上根本沒有人類走過的痕跡，還記得幾年前剛入十紋就聽到貓偷蘋果的謠言，雖然現在已經證實了但眼前這隻貓似乎還在欺騙自己關於主人還在的事實。

「他很忙…」被對方大聲的吼一下整隻貓彎起身體，好緊張的退後幾步，「主人會 回來。」
當里昂這麼問他，連晑都開始懷疑，自己從來都沒有看過主人變成神靈的樣子，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真很忙……

「證明給我看啊。」
語氣冷下不少，單手撐起上半身，由高往下的目光帶給對方壓迫感，
里昂決定不管是否扮黑臉也要讓晑認清他已經沒有主人這種東西了。

「嗚－」證明…
什麼嘛、我都還沒 證明給自己看。
「那我 不睡 等他回來。」跟蘋果一起。

里昂嘆了口氣，儘管很想跟晑說這麼做只是徒勞無功；但藉此親身體會下總是比旁人的唇舌更有說服力吧。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嘆了一口氣好似一副拿你沒辦法的樣子。
晑再後退幾步，轉身跑走了，消失在雨中，其實是躲在祈福箱旁，他看著背對自己的石獅子，哪……這次，等主人回家再睡吧？

等他淋得一身溼透回到床邊，里昂已經回去了，晑有些失落又打了個噴嚏，就坐在床邊等著－等著－－

一夜、兩夜過去，主人也沒有回來，蘋果倒是褐了些。

里昂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在吵架，他只是心疼對方無知度日之餘還堅信己見。
已經一天沒有摸上貓的小腦袋了，就在自己意識到這幾乎是上癮的程度時雙腳已經停在往常見面的居酒屋，
今天也沒來...是嗎？
手上握著剛買到的熟紅蘋果，再帶回家的話就是兩天份的了。

他不想錯過任何可以見到主人的時刻，哪怕是一秒

晑直盯著蘋果看，深怕錯過一點逮到主人的時機，但是他好累好累，明明變成妖怪之後的他已經不會感覺到睏，但還是好累，有個地方又疼又累的，是心嗎？

主人－
我好想念你喔。
「喵嗚…」想要趴下又馬上直起身體，晑開始懷疑，主人真的會回來嗎？

快要一個禮拜的前一天，里昂已經坐不住了，他還是到水果店報到，買了顆又大又紅的蘋果。今天晑也沒有在轉角等他，
轉個念頭，熟稔的撥開幾叢矮樹，跨過那條逕流，樹林裡的爛泥早就弄髒靴子。

灰白的天空即使被茂密的樹葉擋住卻還是能從縫隙沾到幾滴雨，連續幾天的降水里昂擔心單薄的小小身子會不會就這樣不小心感冒了，想著腳步也愈加急促。
視線裡已經出現那座神社，從髮梢滴落的水沾濕裡頭乾燥的木板，老地方也坐著睽違幾天的身影。

「......」
拍掉掛在身上的雨滴，里昂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到來，反而故意踩上容易發出吱嗄聲的特定幾塊地板，湊近對方。

直起耳朵轉過小腦袋，那黑溜溜的大眼略帶倦容，看到是里昂來了，不免失望但又松一口氣的感覺。

「主人  沒 來」
講人話本就咬字不清楚的晑，感覺字句間的遲疑更長。

「蘋果  壞了，但是主人沒 來…」
淚珠似雨水滾落那毛臉頰，像是隱忍很久般擠出一堆水來，流個不停。

「里昂 有看到他嗎？」

「沒有。」
說了對對方來說稍嫌殘忍的回覆，里昂脫下溼透的外衫，將小傢伙騰空後放到懷裡，緊擁著牠順齊那片柔軟依舊的毛。
林間的溼氣比市區重了一點，他懷裡的濕氣又更重了一點。

晑就如自己預期的那樣沒有見到牠的主人，里昂聽著細細的啜泣聲一語不發，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陽已經下山了。
屋簷的水不間斷的滴答掉著，就像晑流不完似的眼淚那樣，只不過從一開始的嚎啕大哭轉為到現在抽動自己的背脊。晑看起來很累，但這是幫牠的必要過程，里昂小幅度的動了動僵直一段時間的雙臂，將貓捧起來放在肩頭上，繼續輕撫牠的頭。

「吁……」
哭得太久，又好幾天沒闔眼，晑哭著就在里昂懷裡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主人在很遠很遠的，橋的另一邊，對著自己揮手，晑往前踏一步，主人就往後退一步。
這就是他們之間真正的距離。
晑無助地在原地打轉，他的周圍沒有人但卻有很多蘋果，熟透的、爛掉的都有。

晑意識到自己被抱著，蓋上衣料，身下還有啪搭啪搭的跑步聲。
雨還在下，但有人幫他擋著，是里昂。
腦袋很脹，口乾舌燥的，原來妖怪也會生病哪。

里昂的住所不大，真的就是只能容納一個人的生活空間，但火爐、廚具、床和衛浴設備該有的還是有。
托起晑比平常還熱一些的身子，里昂燒了一盆溫水，仔細用毛巾擦過每個地方，接著用乾淨的布將多餘的水分吸乾。
完成簡單的清洗動作，他把晑放在自己的那床棉被上。

里昂倒了一碗煮熟的飲用水，霑上指尖抹在鼻頭，多少藉由舔舐的動作攝取水分。
晑已經睡上一天了。里昂倒是不敢多闔上眼就怕錯過對方醒來的時間，時不時伸手探了下體溫，總之是比半天前好多了

「……」
晑醒來了，在里昂摸自己鼻頭的時候，但是他不想清醒……究竟哪個才是夢境。
不過在他思考這些時，尾巴倒是不誠實地在床上滑動，因為不知道是多久沒躺在乾淨的床上，潔淨的水特別的甘甜……真奇怪。

晑微微睜開眼想要確認里昂有沒有在看自己，不料才開點縫縫就看到對方疲憊的眼神……

「睡得好嗎？」
里昂鬆了口氣，身上的衣服也都丟進籃子裡等著待會洗掉。
晑蜷曲的身體動了兩下，像是要伸懶腰的拉直四肢，他搔搔對方毛絨的下顎，接著又起身去廚房拿了一條沒調味過的竹筴魚。
「...跟居久屋老闆要到的，說是給你吃他就不算我錢了。」

看著魚，再看里昂…
「內……我是不是流浪貓啊？」

一點胃口也沒有，已經不知道何去何從讓晑頓時失去活著的理由，為了主人他曾期待每天與里昂見面……

里昂是第二個和晑對話的人類，在市集裡，人們看到他就覺得髒、覺得不祥……
雖然居酒屋的老翁對自己很好，不過只是可憐他吧。

「不是啊。」

得知事實讓晑衝擊不小，牠無力的趴在被子上就像沒骨頭似的，細小的問話聲透露牠悲涼的心情，突然間沒了依靠肯定一點精神也打不起來。
里昂剝了一小塊魚肉屑遞到晑嘴邊，示意牠好歹吃一口。

張開小嘴吃掉魚肉，嚼一嚼…吞下去。
「明明就是  沒有主人。」里昂會不會趕他走？

「你有我。」抱起晑和牠對視，「現在開始我是你主人。有異議嗎？」

「…說的 也是。」
「但是 你 要是死掉 那我 怎麼辦？」
說沒幾個字又哭了。

「我不要 再當流浪貓…」

「不會讓你再當流浪貓了。」里昂把小腦袋按進頸窩，側臉蹭上溫熱的晑，幸好現在沒有穿上衣，不然又會溼透了吧。
「...我會讓你每天睜開眼睛都看得到我。每一天。」

「…你答應我。」抱住對方的頸子，「主人。」

晑回蹭對方的臉頰，好溫暖，很真實。
要是對方真能陪自己玩一輩子，晑願意做任何事，願意幫里昂偷蘋果。

里昂知道自己誇下海口，以後會怎麼發展他不知道，但是為了晑，是值得的；相信他的前主人對此也是喜聞樂見的吧。
細長的鬍鬚搔上鼻頭，里昂忍不住要求對方化人，否則又要吃進一嘴毛了。

「沒有衣服。」
晑討厭變成人赤裸裸的感覺，人就是因為沒有毛所以穿衣服吧？
所以變身當然要穿衣服。

「沒關係。」抓起一旁的棉被蓋在對方身上，里昂字間無意間散發出不容拒絕的氣息。

澎地原本蓋住的棉被脹成一坨，晑從棉被縫鑽出頭來看看里昂，小聲抱怨著有點冷什麼的。

「我的衣服 忘了。」晑試著把耳朵和尾巴縮進去，這樣就更像個人了。

「不必，我再買件給你就好。」就算變成人也還是只有一隻貓重量的晑讓里昂抱起來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從今以後就多了隻貓陪伴了啊......。里昂放鬆全身就把臉埋在對方肩窩，收緊攬著腰的雙手。

「呃…主人……」
里昂的上半身和自己的貼在一起，感覺很奇怪，晑也把臉埋進里昂的肩窩，忍不住蹭幾下里昂的頭髮，「嗯－謝謝您。」

「...魚明天再吃。來睡覺吧，我好累。」本來想糾正對方對自己的稱呼，不過那種小事等迎接第二天之後再說吧。

「…好，恩。」
他們躺下來，晑注意到枕頭只有一顆於是往下睡一些，面著里昂的胸肌不知為何的很不好意思，可是這樣，主人就可以睡枕頭了。

大手托著晑的後腦杓，幾番煎熬下得以休息讓里昂很快的只剩下起伏的胸膛和微弱的呼吸聲。
晑這次能做個好夢了吧。

看著主人的睡顏，用手摸幾下那個大鼻子，沒幾下就睡著了。
這是他第一次和主人睡覺，靠得這麼近，這麼溫暖。

意識模糊間還能感覺到懷中的小傢伙東蹭西摸的，對他來說這是很久不見的觸感了吧，活著的人類。
從今以後都不用因為對方吃不飽穿不暖煩惱了，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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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籍入籍入籍入籍

做惡夢超心疼的我的小貓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