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瘦了好多。
他坐在自己斜對面,正聽著會議主導者--法蘭哥哥引言開場,緊抿的雙唇看不出情緒。
德.國在大戰後被分區佔領,普.魯.士遭強制解散。一年半前,德.意.志.聯.邦.共.和.國(按:西.德)與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東.德)雙雙成立,而基爾至今仍下落不明--生死不明。
同樣是一年半前,自己則在北.約會議中和許多國家恢復了和諧關係。檯面上這是因為各國有了新的共同威脅:蘇.聯;實際上還是因為大家寬容,願意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重新接納自己。
現在,今天聚首的國家們更打算各自讓出一部分主權,使煤鋼成為被共同掌管的工業項目。這是互相牽制,也是合作……。至少,寧願相信合作的成份高一點。
「……!」
對方的視線突然對了過來,一時慌了手腳,卻又不想再閃避了,於是楞楞盯著。
不知道未來兩人還有沒有辦法繼續當朋友,但總覺得這一刻再別過頭的話,似乎會讓已經很孤單的對方更加孤立。
而且,會議前自己也已經決定嘗試打破僵局了……無論如何都不能這麼快就投降啊。
各國已經意識到嚴厲限制我國工業發展又要求鉅額賠款的摩.根.索計劃和莫.內計畫有多荒謬,經過多次修正後終於廢止。歐陸各國對彼此的貿易依存度都很高,若我國經濟持續低迷,其他國家的經濟恢復進度也將受阻。
隨後美.國通過馬.歇.爾計畫提供大量金援,對重建的需求也讓我國的工業和製造業快速成長,經濟雖然還不到戰前的水準,至少身體不再時常發低燒。
但這一切是有代價的,歐.陸淪為美.國和蘇.聯的角力戰場,首當其衝的便是我國。兄長....被帶走後毫無消息,情報局想盡辦法也探聽不到蛛絲馬跡。
必須進一步刺激經濟成長,才能重回大國地位擺脫棋子的命運。因此法.國外交部長羅.伯.特·舒.曼提議成立超越國家權限的機構,以便共同管理煤鋼工業並免除關稅壁壘時,我同意了。雖然必須交出部分主權,但受到戰勝國委員會控制的重工業區魯.爾地區將得以再次發展,我現在已經沒有太多籌碼。
戰後各國似乎都知道我和菲利發生什麼事,所以共同列席時座位都排開,像這次是在長桌的對角線。儘管如此,轉頭時視線還是不經意對上。
苦笑一下,注意力回到伯納富瓦先生堆砌華麗辭藻的引言。看他的表情,可能正在神遊而根本沒這意到我吧。
路德望過來時也頓了頓,但馬上就把目光轉回法蘭哥哥身上。
分不清是鬆口氣還是失望的成份大一點,低下頭盯著文件,發現自己正在發抖。
法蘭哥哥的開場及提要結束,尼.德.蘭大哥率先發言。--無論如何,現在重要的是會議,家裡亟需振興,可不能在談判桌上吃悶虧了。
冗長的會議終於結束,活動一下僵硬的左手,抖齊厚厚的文件放進公事包。
「……嗚咩、」對方銳利的藍眸像是能把人看透到骨子裡,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硬著頭皮遞出包裝好的小紙袋,「上次、說好戰爭結束後,食物不用再配給的時候要一起吃點心對吧!如果、如果下次有機會去找菊,我也會做甜點帶過去……」
路德會接受嗎?緊張地望著,橫亙在兩人間的沉默明明只有幾秒,卻像幾世紀那麼久。
該怎麼回應?我在戰爭中對他的國家和人民,以及他本身,帶來巨大傷害。但我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如果義.大.利沒有先投降,局勢可能完全不同,我國可能不會輸,兄長可能不會失蹤。
菲利還站在旁邊,帶著一點緊張和期待。我順著他的視線打開小紙袋拿出餅乾咬一口,香甜氣味飄散。
「--太好了。」扯起嘴角,不知該說什麼於是繼續繞著這個話題打轉:「太久沒做,差一點就烤焦了、」
他叨叨絮絮的講著烤餅乾的細節,會議室只剩下他有些急促的聲音。我看了看旁邊,才發現所有人都已經離開。
我應該要告訴他,我還有事必須先走,但不知道為什麼說出口的卻是:「你哥...我聽說了。」
「……」沒料到對方會提起陷入昏睡數年的哥哥,不知所措地眨著雙眼。
「我們正在努力改善南部問題了,未來一定會好轉……」路德比自己的處境更艱困,總覺得該鼓勵他一下--即使不曉得有沒有立場說這些,「你也是……別放棄希望。」
「兄長不會有事,」不知道是要說服自己還是說服別人,「他熬過那麼多戰爭,這次也一定,沒有問題。」
「嗯、」應聲時路德已經提著公事包,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急忙跟上,走在後面幾步遠的位置,「路德--下次、我會再帶甜點過來!」大聲說道,不留給彼此猶豫或拒絕的機會。
聽見後方小跑步的聲音,轉身說:「你先專注在重建...」他露出失望的表情,我僵硬的補上一句:「如果你有空閒的時間再做。」
「--嗯、」停下腳步,不由得還是保持了三四步的距離。
「……保重。期待下次再見。」
直到走了很遠,腦中還是揮不去菲利削尖的下巴和始終維持幾步的距離。
*本劇情與一切現實存在的人事物無關;任何考究錯誤、情節上的微調或bug皆敬請見諒。
[1951年春][歐.洲.煤.鋼.共.同.體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