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邊飄來討厭的風了......」仔細用布擦拭雙手後, 他抬起頭來看著南方的天空; 不穩地黑色混和著橘色與鮮紅色, 空氣裡傳來熱度與煙硝味。或許還有人在戰鬥著吧, 就連一開始遇見的黑髮青年也在抵達城市後就失去蹤影。不可思議的是自己沒有太多不安, 而是一種奇妙的安心; 或許是出於刀的本能, 彷彿只要不停斬殺眼前的敵人就夠了。也因為是附近的骷髏兵都被追擊完畢, 像這樣空閒下來的時候反而有些失去方向感。
『咚』從腳邊傳來一個聲響, 而且還伴隨著輕微的撞擊。男子低頭看著腳邊那團黑色的東西, 好奇之下用腳稍微將東西輕輕踢了一下; 一張混和著輕蔑與恐懼的女性臉孔出現在黑色東西的上面。
『是她不好, 她先開始的。』稚嫩的男童聲音從公園鞦韆方向著自己說話。一個尚未剃度的男孩蹲在地下, 用護身短刀不停往地上刺---不, 是往躺在地上的人刺。低著頭的男孩嘴裡不停唸唸有詞, 刀間插進肉裡的濕黏聲響在沉默之中更顯得詭異。
『說什麼、不服管教的孩子成不了大事: 說什麼流著那女人骯髒血液的孩子不能繼承家業。全部全部、都是她的自說自話!』啪嚓一陣悶聲, 男孩將屍體的手扯了下來, 狠狠地甩到地上。『向父親進讒言, 讓我在牢裡看著隙縫中的陽光度日...妳留在我身上的每一刀, 我都記得是什麼時候砍的; 現在, 換我了。』
「......茶茶丸?」男人想更靠近一點看男孩的臉孔, 更向鞦韆方向前進一步。
稚嫩又憤恨的聲音讓他回想起來, 很久以前有個小男孩調皮溜進了擺放刀劍倉庫裡的事。當時還年輕的自己第一次意識到被驚動到了, 模糊不成形的視界裡他看見了男孩欣羨又興奮的目光。
好漂亮啊, 這就是足利家代代傳下來的寶刀, 我們家的家寶。男孩開心笑著撫摸刀鞘, 總有一天我會正式擁有你, 稚嫩的聲音帶著堅定信念, 而自己也真的相信他會在男孩的元服儀式上與他再次見面。但是當自己再見到他的時候, 男孩的眼神已經失去童真, 取而代之的是憤怒、失望。
『宗近, 聽說你後來有短暫時間被供奉到神社裡, 那麼有聽到神明的聲音嗎? 有沒有聽見天女的歌聲? 』男孩丟下短刀, 步伐蹣跚地朝自己走來, 『有聽見神明數落我的聲音嗎? 我每天每天...都聽得見母親咒罵我的聲音, 恨不得我立刻去死。』
男孩雙頰上流下烏黑淚痕, 嘴角顫抖地吐出黑色泥狀物。
『果然有, 對嗎?看來連神明也相當討厭我, 因為我是個不服管教的孩子。』男孩慢慢地靠近自己, 並環抱在腰際間, 『我做錯了什麼嗎?宗近, 大家都討厭我, 都想把我追逐出去, 即使我自刎在深根城裡、還是有好多聲音在我耳邊叫罵著。』
「哈哈哈, 政治這種事我不是很理解, 但是我知道能讓你獲得舒緩的方式。」男人舉起手中已經有點損壞的刀, 「吶, 茶茶丸, 我想過要服侍在你身邊的; 即使你是個眾人討厭的孩子也好、被拱上去當道具的傀儡公方也好, 只要你的心裡有一點憐憫那些犧牲在你手下的人, 我都願意陪伴在你身邊。」刀尖與帽子牴觸到男孩的後頸, 稍加施點力黑色的污血就會從切口裡流出。
「但是你該睡了, 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等到下次醒來的時候, 或許這個世界會變得美麗。
你要這麼相信著。
「這是我第一次砍下人的首級,」男人抓著孩童的頭髮, 垂下的頭顱在夜空中輕微晃動, 「哈哈哈...這種事, 還是應該交由專業的來做。」好比說, 砍屍體試刀的大和守安定。男人自嘲地笑了幾聲, 隨後伴隨劇烈的咳嗽。
「...剛才吃到一點血了嗎, 看來這個也果然是黑泥做的好事。」低頭看著手上已經出現裂痕的刀, 朝著天空出現紅光的方向走去。
下一次揮擊, 就是最後一次了; 有形的事物總會有消失的一天。
『晚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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