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外緣廊下,帶有秋韵的釉瓷瓶中插著葦芒為主題的秋七草,陳列整齊的月見糰子安置於足膳上,而栗子、芋等祭品各自被細心擺放於淺碟中。
「在這裡過得還習慣嗎?三日月殿?」側頭看著與自己一同於窄廊緣邊正坐的三日月側臉,淺白月輝照耀於蒼藍髮絲上,柔順地沿其稍仰起的顱頸曲線蜿蜒伏下,給人猶如潔白輝耀如水般浸濡其身的印象。
被人呼名而偏轉頭顱向著發聲處「啊啦、光忠,對我不必如此拘束。」唇上帶著若有似無的微笑「你瞧,就如此夜空,曠無雲弊只月當中…月且如此,我想我們也該如此袒裎以對,多餘的禮數應盡褪去。」
「哎…?」三日月的話小小地讓自己無措了一下,那番話雖然好像並無不可,但就是令自己有種被人從背後順著脊骨摸了一把的感覺。
「呼呵呵、」燭台切聽得出驚詫的聲線,令自己抬起衣袖遮於唇上「此處就你我二人,不是嗎?確實不必拘謹…」接著就聽見一聲從對方身後冒出的輕聲哼叱「……唔、啊咧?」出乎意料的響音令自己睜大雙眼。
「嗤……跟鶴一樣裝瘋賣傻的傢伙。」側靠著窄廊邊上的廊柱,口中咀嚼著燭台切特別用製作月見團子剩下粉料另製了吹上餅,原本的紅豆上餡因為自身喜好,燭台切將其替換成了毛豆泥餡作為幫忙搗月見團子的獎勵。「不過這樣就好,反正沒興趣跟你混熟。」
「喔?」傾側了角度才看見隱於燭台切後面的俱利伽羅「還以為是隻黑貓呢…沒想到是如此嬌小害羞的孩子,真是我見猶憐啊……來這裡吧,要熟悉彼此我想一晚足矣。」想著該怎麼親近對方,愉悅地輕笑起來。
「要打好關係去找光忠,我沒興趣!」對方的言詞刺激到自己最為在意的身高問題,瞋目切齒放下的點心盤在木廊上發出欲碎般的聲響。
「啊、俱利醬!」從剛剛三日月探視自己後方的俱利伽羅起,目光就已經轉移至青年身上,當點心盤被重置於地時,也顧不得坐姿形象,斜側身伸手拉住已然站起準備轉身就走的青年。
「俱利醬…不要生氣啊,我想三日月殿沒有刺激俱利醬的意思。」拉著俱利伽羅跟自己坐在一起,輕聲安撫著,然後回頭面向著另一側三日月「三日月殿…我想只有一晚就要熟悉彼此,也太勉強了…」
「啊啦、這樣啊…」對於燭台切的應聲訝然地眨眨眼「嘛、一夜過於倉促吶……嗯呼~吾輩刃涯長遠,想必日久便可熟稔……那就好事多磨吧。」思緒幾轉得出了結論,粲然一笑。
『……再這樣下去只會被三日月牽著走,這樣實在太不帥氣了。』無法迴避三日月那聽著意味不明的無意話,於是重新正坐深深地調息,臉上一反剛剛那顯出些許慌張的樣子,改換成沉穩的模樣。
「三日月殿,與其跟我們這些小輩閒談,我想現在更應該做些宜景的事情。」輕緩地說著,雖然不是這個用途,但還是從身旁拿起了早已備好的1.8L裝清酒試圖轉移話題。
見燭台切從自己看不見的位置取出了相當大瓶的酒水而略感驚訝,不過旋即便淺笑起來「哈哈哈,甚好甚好,確實該如此啊,光忠真是思考周全呢。」稱許地讚好,良宵與美酒理應絕配。
酒果然具有魔力,看三日月立刻就被拐進讓他停止這無盡曖昧談話的臨時計畫便知道。
「是吶,三日月殿請用。」手上忙不迭地取出瓷杯為對方斟上一杯遞上,然後回頭對著俱利伽羅晃晃小巧的淺杯「俱利醬也嚐嚐吧?不過只能一點噢。」
「別把我當小鬼對待。」抬手準備接過燭台切斟酒好的酒,卻發現原本放著吹上餅的淺碟不翼而飛。「……我的……點心…………?」
咚咚咚幾步快速走到三日月身側坐下,用三日月格擋在自己和光忠、俱利中間。「好吃欸這個、光忠還有沒有?再給我多來一些吧。」說著,偏頭看了正一臉山雨欲來的大俱利一眼。「先說,我這可是為了順應傳統,在這一天本來就要小心注意自己的食物別被偷走了,不是有個說法叫啥月見泥棒什麼的……三日月你知道的吧?」
「別開玩笑了,你這個小偷……」特別做給自己的點心就這麼進了別人肚內,不甘的單手撐著膝蓋起身準備走向鶴丸發作,卻被燭台切一把按住肩部。「光忠不要阻饒我!」對方慌張的勸阻自己時,鶴丸毫不在意討要點心的聲音便從燭台切與三日月後方傳出。「你這個死老頭!本來就沒你的份,少在那邊裝傻、光忠、你放手!」
雖置身其中卻是旁觀者,雙眼繞著那兩人打轉,極欲起身的俱利伽羅因點心遭竊而滿臉殺意,按著他的燭台切因背身角度無法看見表情「俱利醬!哎、晚點我再另外做別的給你吃好不好?吶?」不算大聲可是聽得清楚的誘哄語句倒是顯得出其的慌張。
「呵呵、鶴還是老樣子呢,總是如此捉弄人。」眼波流轉至同坐於身旁的鶴丸,見對方愉悅地吃著捏在手裡的吹上餅,傾身便是順著那白皙的指尖將點心分食了一口「唔、細心製作的食物,真是美味呢..莫怪鶴會如此,連我也感興趣吶。」
挑眉看手中餅硬是缺少一角,就這麼入了三日月口中,其絕色臉容上的愉悅笑顏真是刺人眼睛,於是伸手戳他……岔開的手指中間讓三日月洞察先機的側掌卡住了。「嘖,感興趣不會自己跟光忠拿嗎?就是年紀大了也別讓你的劍骨頭都跟著老了啊。」
「親手獵捕總比伸手討取有趣。」旋手讓鶴丸的攻擊從兩人之間化去,另抬指輕點上對方的唇緣,將其上沾附的殘餘餅餡抹取,轉送往自己唇邊伸舌輕舐「我以為鶴很清楚這個道理呢?」
「你說什麼我不懂啊,再說了……誰才是最飯來張口的那個來著?」將剩下的餅全數塞進嘴裡,就怕三日月當真又來搶,全不在意雙頰被食物塞得脹鼓鼓的模樣有違形象,就這麼繼續邊咀嚼邊說話。「光忠這餅做得真好,都要可以嫁了,唔咕嗯呣呣……」雙手向後撐著地,仰頭看著天際讓群星襯得更顯耀目的月輪。「都說三日月絕美,不知道月亮上住的那個傳說中的美女與你相比,誰更美麗呢?」啊、光忠和大俱利不知道有沒有明白自己說什麼?他們知道那個傳說嗎?
約定好以再做點心給俱利伽羅換來對方乖乖在身旁坐好,視線才調回三日月那方,就接收到鶴丸丟出的問句與側滑過來的眼神「唔、月上的美女啊……關於這個我不太清楚,不過之前有聽歌仙說過,月上有著宮殿,名為嫦娥的美人便居於那殿中……」思忖著曾聽過的傳說,那是個帶著異域氛圍的故事。
「喔?嫦娥嗎?那可是遣唐使節曾在宮裡述說過的故事。」聞言便興味盎然地輕笑起來「比美之事暫且不提,美的本身便是無從較量的,衡度皆為人所傳所義…但嫦娥居月之事,要說男女所處,無論情愛,聚與離去都是莫可奈何的事情…是個孤悲的故事吶。」
「以前的御主帶吾參與夜會時,於席中有所聽聞……那月中美人嫦娥的夫君,在與太陽對抗時驍勇善戰,一發一個讓九輪日陽都體會到何謂升天極樂之感呢。」
原本還認真聽三日月講故事的燭台切,瞬間出手把自己的耳朵給捂了起來「光忠?你這樣我什麼都聽不到。」揚起眼不解地盯著燭台切看。
「嗯……俱利醬,有的東西……就是聽不到才好……」視線飄忽著沒跟俱利伽羅對上眼。
「呵呵,聽不到才好這句話也要小俱利能聽到才有用啊~」雖是調笑的凝了光忠一眼,卻不著痕跡的伸手掐了三日月一把。『跟個小孩子你說什麼你?帶壞別人就算了,不要欺負我們小俱利。』挪近上身,附與三日月耳畔這般低語,倒沒細想自己才是最欺負大俱利伽羅的那個,更順手摸了個月見糰子,在抽身離開同時塞進嘴裡。
「唔咕嗯呣,咕咕嗯呣呣……」況且她孤悲什麼?上頭不還有兔子陪著嗎?
也不管邊吃邊說有多沒形象或根本沒人能聽懂,只顧著邊咀嚼邊講。
鶴丸的低語輕撫過耳際,隱帶濕氣的吐息在夜中低溫顯得格外暖熱,隨後順著對方的退離而消散「嘛、鶴還真是…我可沒有欺負人啊,故事便只是故事。」唇線呈起似笑非笑的微妙樣貌,彎瞇的雙眼望進鶴丸那在月暈下如輝月本身般澤亮的金瞳。
「那些事暫且不提…人言傳道,故事本身便是由人所意會的謊言與真實所混合而生……就如同飽飲亡者鮮血的櫻株所盛開的花一般,生之與死,虛謊與真實…所以這世間才會如此令人著迷啊。」端起早先燭台切遞予的白瓷淺杯,映了滿月的酒液在輕啜下,猶如飲下了那輪高遠的明月。
「咕嗯唔唔呣,咕咕嗯呣……嗯、咕嘟。」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總算嘴裡糰子給嚼得能嚥入喉了,這才開口接話道。「什麼生死啊、亡者的,你當現在還夏夜嗎?講什麼鬼故事?既是要在如此美麗的月色下飲酒吃食,怎麼也得給講個好下飯的故事啊……啊,不如說說那隻兔子吧?我記得那是個非常美味的傳說呢。」烤兔肉什麼的。
十分自然的順走了三日月面前酒杯,就著其碰過的位置輕觸己唇,仰頭飲盡當中最後一口酒夜。
聽見話題轉往另一個自己熟悉的故事「啊、捨身的月兔嗎?」將貼在俱利伽羅耳旁的手掌放下「那是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呢…傳說帝釋天化身飢餓的老人,向猴子、狐狸跟兔子求取食物…猴子給了樹果、狐狸給了偷來的供品、而沒有食物可以給予的兔子便跳入火中,把自己獻給了老人…」
「說起來美味大概是這個緣故吧?」笑看著鶴丸「不過,要嚐起來滋味豐富,果然還是得配上調料呢…這樣來說,從新鮮的開始處理最好,適當大小的、大約快成年前的吧…綁好以後,就可以用刀──」
正津津有味咀嚼著糰子,然而入耳的內容卻開始越走越偏,直到光忠開始說起什麼新鮮的開始處理、適當大小之類,自己臉色已然刷白。『都、都在說些什麼啊這個笨蛋!光忠啊啊啊!!你忘記大俱利伽羅就在旁邊了嗎!?他可喜歡那些個小動物了吶──!!!』用力地放下手中酒杯,砰的一聲,然而這卻沒來得及阻止燭台切光忠繼續將故事內容詳述訴說到料理手法去。
這若是讓大俱利伽羅繼續聽完它,肯定得對月亮烙下難以抹滅的心理陰影不可!不行、不行,這個小鬼晚上一定會做惡夢!!
「哇啊俱利醬──!!!」突然雙手朝前伸展,半攀起身就要去摀大俱利伽羅的耳,此刻全然忘記了身處在自己和那兩人中間的隱藏版無敵大麻煩……三日月宗近。
「哎呀哎呀、光忠,聽著真讓我期待吶。」呵呵笑著,側過身輕振了手臂,讓寬大的奧袖落降在木質廊面上,手指伸向團串的籤柄「期待之後便是未滿足的飢餓感了呢…喔?」正想揀取團子品嚐,便感到衣袖被一陣力道給捲扭。
專注聽著燭台切講述的故事,鶴丸卻冷不慎防地直撲向自己。「唔咕──────!?」在燭台切響起的驚呼聲下,對方頭頂就這麼直接襲上毫無防備的肚腹,被頭槌而激痛的身軀只能在抽搐中狼狽彎曲著。
欸?撞上去也沒很痛呢,還好還好。
「厚!三日月你的衣袖好歹綁上去啊,很礙事耶!」臉部從大俱利的肚腹中抬起,半爬起上身惱怒的瞪了罪魁禍首一眼,卻見他滿面疑惑根本不知道出什麼事情似的呆臉。
「啊啦啊啦、原來如此吶…」聽著鶴丸的抱怨雖無法完整明瞭現況,但對方才感受到的捲扯也算是清楚了,不過比起自己的衣袖,現下眼瞳倒是越過對方,更加關注起那位被撲撞上的受害者。
愣愕地盯著那遭飛越過來的鶴丸直接擊撞腹部的俱利伽羅,明顯表達出苦痛感的蜷曲身姿讓自己擔心不已「俱、俱利醬…還好、」關心的話還未盡,那本因痛而縮起的青年便直起身,氣勢洶湧地衝了出去。
又瞪了三日月那張呆臉一眼,本還想再關心一下被自己撞得不輕的大俱利伽羅,卻一回頭便察覺一股來自對方身周的濃烈殺氣。『不好!?』輕盈身姿一躍而起,轉身就跑。「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誤會啦──!!!」可惜俱利沒在聽。
燭台切打算勸阻的聲音於幾秒內已遠遠拋至身後,緊追著如脫兔般四處逃竄的鶴丸,這次說什麼也不會退讓。「我可不會放水,鶴丸國永──────!!!!」
「俱利醬、等等,鶴丸殿也不是故意的、等等啊───」見俱利伽羅追著脫走奔逃的鶴丸,事情經過算是有完整看見的自己怎麼說也不能任著無辜的鶴丸遭打,跟著起身追在已經一前一後逃追的兩人身後。
聽著廊下明顯漸嘈的聲響,目光隨那三人的身影輕轉「品酒賞月觀刃生……如此也是別有風味,哈哈哈、甚好甚好~」續著先前的動作,將團子拾起,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