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手妻登生 分享
10 years ago
[妖夜][創作/NPC劇情/接續]《縁の糸》

TAG:露紅
latest #164
春寒已去。
聚集於帝都的各路藝能表演者各顯能耐,若不是有發生一些奇特的傳聞讓一些迷信的民眾卻步,西洋馬戲團的新潮恐怕還能再年年名盛帝都,將其他傳統技藝壓得喘不過氣。
手妻家卻是無所謂的,他們的宣傳方式就是將一些弟子雜役派到街上的廣場,他們從不說話,只表演特定的奇術,然後將傳單給有興趣的觀眾。
立即下載
這個方式理論上無法吸引太多觀眾,然後事實卻似乎不是如此;今天、上梓市場後方近河堤邊,那塊據說去年知名的白鷺馬戲團也曾在那進行了一段為期不短的駐足、深受藝能者團體歡迎的空地,今天也搭起了擬室內的景。
男女老少絡繹不絕,有些是好奇、有些似乎早就慕名而來的,則一邊捏著票券一邊興奮地討論著手妻家的年輕當家。
繫著紅髮帶的少女站在巨大的戲棚入口處,手上拿著張票東張西望地,似乎猶疑著要不要走入劇場。
原本她以為夏花只是在那個狀況下隨意說說而已,沒想到兩天前,一個做車夫打扮的年輕男子駕著車到了她的十字路口,留下一張寫著時間地點與劇目的票,便匆匆離去。
劇目表上分成幾個段落,表演者只有一位,也是夏花小姐的主人—手妻良世。
在夏花口中十分厲害的主人到底是什麼樣子呢?畢竟是讓這樣的神靈都甘願跟隨的人。只是接受不熟識的人邀約,也不清楚對方底細,卻也是膽子大了點。
演出當日,她坐在石頭上,翻來覆去地看著票,有些猶豫,所以她開口問了好一陣子除了必要對談之外,表現就像是鄰居一般的男人。
「吶,我拿到了奇術表演的票,辻様有興趣一起去嗎?」就像是問著今天天氣如何,語氣十分日常的問句。
倚在一旁的平安京瞥了她一眼,輕搖摺扇,淡淡地回應。
「奇術表演啊......挺有趣的,但不巧今晚有約。」
「有約......?」露紅有些疑惑,畢竟他一個月也沒離開過這片領地幾次,會有這生活圈以外認識的人?
「嗯,」他沒有解釋,僅說:「妳就去吧,表演夠精彩回來再跟我說說。」
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是否要說明邀請她的人是個妖怪,但看平安京說完話便陷入自己的思慮中,她也就閉口不提,反正他也不關心不是嗎?
於是她便一人站在劇場外了,雖然還有點掛心著平安京今晚的行程,但開演時間將近,工作人員開始催促觀眾盡速進場後,她才心一橫,小跑步地跟上遲到的觀眾,鑽入了戲棚的入口。
棚內意外的寬敞,約能容納一百人,雖然人多,但搭了階梯和椅子,不至於站太後面就看不到台上,很多剛進戲棚的人是看了票挑後方較好的自由站位聚攏的,也有幾個往前面的坐位撿對應號坐。
走道周邊的燈盞搭在撐起戲棚的柱身高處,雖然昏暗,卻不會不通風,最明亮的舞台上仍然空切,正靜靜等著觀眾入場。
少女很快就發現自己的座位是在第一排。
雖然如此,不同於西洋馬戲奇術表演常見的緊密感,觀眾席本身距離舞台還是有安排一段不足以形成任何壓力的寬度,這樣,若台上演員不仔細凝視,台下觀眾的臉他們是不會看得清楚的。
「第一排......好像有點太顯眼了些。」想到此就有點慶幸今天辻様沒有一起出門。她匆匆地步下了階梯到了第一排座位,便看到了夏花。
「露紅!這邊、這邊!」
夏花就在她那個位置旁邊,招了招手嘿嘿一笑,在這麼多人面前,她的打扮自然不是先前初次相識時的華麗,畢竟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那幾乎可以算是古裝了,除了揮手時露在袖外的腕處纏著好幾圈的帶,今天她穿的是花葉色和苗色袴裝,與朝氣的模樣相襯。
「表演快開始了,妳趕緊來坐!」
她指的是左邊的空位,而右邊似乎有人坐,視線望過去,是一個小孩子,從個子來看似乎約十歲出頭的模樣。
他的側影泰半被夏花擋住了,看不清楚,但安安靜靜的、隱約可見那頭直順的長髮,而且,小小的身子挨著夏花特別近,應該是和她一起的。
如果台上將要出場的是夏花的主人,恐怕這個瓷娃娃般的孩子就是他的家眷吧──那個孩子好像也對露紅的到來產生好奇,伸出小腦袋想看對方。
「夏花小姐,謝謝妳的邀請,那是......」 她笑著迎向對方的招呼,原想詢問夏花那孩子是誰,但才一入坐,劇場的燈光便暗了下來。
夏花的眼眸在漸暗中瑩瑩發光,充滿笑意, 「我主人會上台,等會跟妳說。」然後又轉頭跟那個孩子說了幾句。
這時燈盞裡的火忽然搖曳著,如果有去盯著那些燈盞眨也不眨地看,便可以發現夕焰色火芯剎那間藍冷後熄滅的過程──然而觀眾能感覺到的幾乎都只是現場開始暗下來。
──這是要開場了,四周嘈聲漸歇,有些嘴快的還有嘀咕些什麼,也漸漸收聲。
四周的燈光微弱到最低點之後,觀眾席也真正陷入一片寂靜。
直到和樂聲悠然。
箏弦撥動了一會,原也應該是一片朦朧黑的台上忽有火光甩動,有人幾乎就要驚叫出聲,然後,像是要順著火輪轉動軌跡似的,台景一頓一頓地明亮起來。
一頓一頓的明亮的節奏也是順著操控火輪的那人一個一個邁步而鋪開。
那人戴著金漆黑墨底面具,束在頸後的長髮微動,雖然慢悠悠地甩著布條轉火輪,白練色羽織的袖擺卻俐落得不沾絲毫。
他才踏出第一步便有掌聲頓起頓落,人卻仍是踏出坦然挺拔的舞踊步,現在,袖又甩了兩輪,火光就熄滅、手也多了一把小的開扇,袖再甩了一輪,面具就卸下了,手上的舞扇則瞬間變成比人臉大上五倍的金漆墨底骨扇。
白淨、年輕瀟灑、溫和不失俊秀風流的臉龐。
作為需要一定體力的手妻師,稜角是少了些,但柔和感帶出眉眼流動的模樣卻相當迎合女性觀眾的審美,何況身量好像也足,每個步伐動作都是極穩。
他的唇角帶笑,輕輕轉了轉扇,便將它收起往身後一背──眾人只覺得那個動作像是要把扇骨當作行囊般系好繩帶背起,但回過神來卻發現大的扇已經不見,手從背後取回來的是一開始小的那把。
他停了一停,以扇面朝正上的角度張開扇子,做了個揖,又是一陣掌聲,直到三味線的音色適時加入變化。
這時候則是真正的舞踊了。
手妻師甩動流轉墨扇張闔的技藝爐火純青,倒像是在把玩一只遲遲不願飛走的蝶,和樂中有隱隱的歌聲,與蝶舞振振相互輝映。
他仰起臉時注視著手中扇的笑容則是更燦爛的,像是真正對手中蝶飛舞的模樣愛不釋手。
孩子則似乎嘀咕了些不甚清楚的什麼,融入三味線的激昂。
蝶舞方歇,良世的笑容也漸漸歛下,手中扇張平放,節奏趨緩。
但那樣的緩和很快成為一種蟄伏。
明明同樣是舞扇的游動振振,意境卻完全不一樣了──節奏一改變,黑扇便不再是柔婉的蝶,而是低旋的鷹。
纖細但骨節並不分明的手指靈活操弄數把黑扇的模樣,擬似了黑鷹振翅。
然後──誰也沒料到的是白袖一揮,其中幾扇就變成了真正的鷹。
鷹伴隨著觀眾的驚呼聲展翼而出,所至之處燈盞燃亮。
「是好厲害的大鳥──」
「別急,還有更厲害的!」
「咦...更厲害的?」仰頭望向消失在戲棚裡的鷹,有些困惑。
觀眾興奮地或仰頭或回頭看鷹去哪裡了,但只隱約注意到有劇團人員站在戲棚最後方,便被樂聲的轉變吸引回舞台。
燈火也重新滅下。
良世已經屈起臂彎,半覆著白練色紋付羽織袖的手,持起墨黑金紋舞扇與不知何時出現的銀朱紅流紋舞扇。
樂聲愈發細語,奇術者身的緩緩移動也愈發靜微。
就在大家以為氣氛的流動就要這麼留滯下去時,眼尖的人卻認出他的同一隻手持的紅扇沒動、但黑扇骨面卻在微微顫動。
蝶親近著花。
不知從何而來的勁風吹起紙片飛花。
三味線再度激昂,良世隨著斷點俐落地收開扇、舉扇、捧扇、疾旋,彷彿要將蝶與花的剎那演譯為永恆。
旋身後扇沒有飛成群蝶,卻在星屑狀的物事灑落之下盛開為茶花。
目眩神迷。
表演者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讓她進入了某種他人無法碰觸的空間,舞台上僅有手妻良世一人,但這樣狹窄的舞台卻似包含了整個世界。扇子在他手上呈現森羅萬象的姿態,更似活物,舞踊的姿態那樣風流讓她難以離開視線。
近尾聲,良世一手掬起花束,另手甩扇,扇在他手上似有層層疊疊的面,速度愈來愈快、變化愈來愈多──最後折回一柄。
他躬身微微一笑,漸歇的樂聲從容謝幕。
「啊.....」夏花一邊拍手一邊意猶未盡地感嘆。「今天狀態很好呢。」
手妻良世的表演只進行三回,每回約十分鐘。
一回只使用一種主題的道具,第一回是舞扇,第二回是金輪,第三回是絹系,並且,都是身體活動量極大的奇術。
雖然一回內的道具是同一種,技藝的靈巧變化多樣性卻絲毫無愧於奇術表演的名頭。
比如金輪,便有套圈將人變消失的把戲。
良世再度上場時並沒有帶面具,袖是紮起的,也換上了較方便活動的袴裝,雖然並非健壯的類型,神態從容的氣質仍惹得觀眾一片鼓譟;他兩手各拿著一個肩寬大的金輪(鐵圈),向觀眾席鞠了個躬,卻沒有立刻抬腰起身。
台上人仍保持微低著身的姿勢,將一圈金輪直立於舞台地面上輕輕撥動。 金輪保持著直立的模樣開始旋轉。
他一共放了兩圈自轉金輪,接著後退一步,將掛在脖子上的約一個半人臉寬的三個金輪取下,在他掌間肩臂膀間與空中滑動。
而後金輪倏地被轉上天。
良世甚至不疾不徐地信步走向前,抬腳勾起地上旋轉著的較大的鐵圈、甩向空中。
因為落回手時的速度太快,鐵圈再度甩向空中時又各分裂了三個。
同時觀眾以驚呼聲和鼓掌聲表達驚喜。
畢竟台上人表演戲金輪的手法從容俐落又不失華麗新奇,而且,比起第一場的手技大部分能看出是刻苦練習的結果,戲金輪的把戲卻已經變成驚呼如何做到的奇術。
鐵圈卡在一起了、又分開了、變成兩個了、變成一個了。
觀眾幾乎就要以為自己聽到金屬間彼此碰撞發出的喀答聲,但事實上卻是被繚亂的笛聲給引導,金輪舞比起扇的手技和意境,注重魔術手法的謹慎與欺騙性更多。
曲末,比人臉略寬的九個鐵圈輕盈轉動、轉動成三個肩寬大鐵圈。
接著台上人讓那與他身寬相當的鐵圈停止了轉動,小心交疊著它們,一邊拾起身後階梯下擺著的紅朱色染布,覆蓋上鐵圈。
他沒讓紅布包覆金輪太久,因為在那個動作之後踏出舞踊步的節奏是驟然急起的,紅布很快被甩動了一下兩下。
觀眾才發現那個第二下已經將紅布下的金輪輪廓甩得與良世同高。
才在那短短一瞬.....鐵圈就變成人身高的大小了。
「啊!是大大的圈圈!」小孩興奮揮舞著手的驚呼聲隨著紅布落下而起。
良世甩下紅布後扶停住巨大金輪,對舞台下送上掌聲的觀眾報以微笑,接著輕輕撥動直立著的金輪旋轉,因為過於巨大而不會像先前小的鐵圈那樣快速自轉的速度,能被清晰地看見一起一伏間於空中劃出的殘影軌跡。
奇術師優雅地走進圍圈律動之中不時扶踏著。
將自己身體全部的施力與金輪的自轉力融合一體,難度何其高,無論是前排還是後排觀眾,都對那樣以無數技巧與經驗累積後打磨成藝者意境的動作看呆了。
因為金輪舞需要的力氣和體力都很高,能撐住一場表演的手妻師大多身材結實,而良世的身量是介於男子與女子間的精瘦修長,於是繞著巨大金輪旋轉的舞步姿態,便比尋常藝者多了幾分風雅。
──在那自轉之間咬開肩臂上綁巾後從容甩袖的模樣,更是引來無數驚呼。
綁巾飛了出去,散華成無數大紅絲線,一轉、返轉、二返......絲線纏繞住了圈、纏繞住了良世。
而他是什麼時候也變成一身正紅朱色的,卻少有人真正記住。
太快太漂亮了──直到他暢快地對觀眾鞠躬謝幕,觀眾才像是找回了呼吸開始喝采。
「圈圈最後不見了呢。」小孩的聲音說。
「真的呢,究竟藏去哪裡了?」
「嘻嘻,我知道哦!可是不能說。」
「嘖。」
夏花嗤了一聲,但比起認為對方是開玩笑、更像是因為相信了孩子說的話所以鄙視他人小鬼大的表現。
「剩最後一幕表演了,」她轉頭笑著對露紅說。「但我想等結束後再問妳覺得如何。」神靈不需要刻意的吃喝拉撒,所以沒問對方是否需要休息。
露紅撫著胸口笑說。
「夏花小姐就算現在問我,可能也說不出什麼話......」她的臉上充滿驚喜與喜悅,即使坐在陰暗的舞台下,那樣的笑容仍是如陽光下燦爛。「謝謝妳。真的,太感謝妳了。」
「欸?謝我做什麼、」夏花大笑拍了拍胸口。「我只是約妳來這!」
排在最後的絹系也不負期望地讓觀眾瞬間進入情緒沸騰的高潮。
再度出現的良世著一身束袖瑠璃紺色飛魚袍,這在觀眾眼裡比較古怪──因為那跟常見的洋服完全不同,似乎也與本國古裝服飾差別很大,在雷動掌聲之間,後方不時傳來竊竊私語。
露紅卻隱約能聽見夏花邊拍手邊笑著說「真的穿這套了」。
他鞠了躬,然後往上拋撒出一把星屑紙片,手掌動了一動、隨性一握捏成拳,另一手則往拳頭虎口處一抽。
三味線的悠揚樂聲隨著指尖間拈出的一縷白絹奏起。
他的手明明剛開始什麼也沒有,但就是有辦法憑空變出絹紗,甚至拾起一旁的金扇輕敲掌心上的一條,也能敲出好幾條。
不知不覺那些白、紅、紺、青、桃、杏等各色絹布都一條一條纏成繩索,立地起舞。
愈來愈長的、紗色漫天。
等到觀眾回過神來時,良世已經勾纏出一條系遊雲龍,捲蓋整個舞台。
然後他翻了個筋斗跳上桌子,再連空翻了個筋斗。
他的動作迅捷卻不倉促,而手指間撈起的紗,也隨著他躍空的動作飛向空中──飛向了觀眾席的上空。
彩色絹紗飛起的高度太高,在空中遲滯得很久,就在眾人不知該怎麼反應──是要等他確定會落下的時候躲開呢?還是坐在原地等著伸手接住呢?要是蓋到身上該怎麼辦啊?──之際,紗巾與紗巾間原本應該綁得牢牢的結,卻像是被引爆了什麼似的瞬間散開。
──這是個如天女散花般盛大的謝幕
戲棚天蓋掀起,夕落暮垂,每個一邊驚嘆一邊開心鼓掌足足兩分鐘的觀眾,手上都多了一條色長各異的手紗巾。
謝幕剎那,她舉高著手抓住了從頂上緩緩飄下的手紗巾,仔細一看才發現是薄紅色的。震耳欲聾的鼓掌與歡呼聲中,她興奮地握住右邊的夏花的手,驚呼:
「太精采了!太神奇了!」
「對吧?別看只是薄紗,一百條纏在一起也是很重的!」而隨著燈火逐漸通明,夏花揚揚手中梔子色手紗巾的笑臉也逐漸清晰,「紅石頭拿到紅色的,太好了!」
這時小孩從夏花身邊的另一側探出了腦袋,如他手中紗巾同色的圓滾滾青綠瞳孔轉了轉,小手一邊緊抓夏花的衣袖,抬頭盯著露紅。
「完全無法想像良世先生是怎麼辦到的呢,那麼多條薄紗纏繞成那樣複雜的樣式。」回應著夏花,露紅的腦袋還停留在薄紗飄動,猶如百花盛開的瞬間。然後她注意到夏花身邊的小朋友終於看向自己,露紅也探頭看著對方。秀氣的孩子手上攥著一條青綠色紗巾,眼睛大大的,對四周充滿好奇心的感覺。
「你的是綠色的呢,你喜歡綠色嗎?」露紅嘗試招呼著小孩,他應該就是夏花小姐說的主人的孩子吧.......年紀還很小呢。
「更喜歡紅色哦,」男孩瞇瞇眼笑了起來,聲音軟糯糯的。「大姊姊的紅色很好看!」
「謝謝,我也最喜歡紅色了──」露紅也回以微笑,但在某個瞬間,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神色微微一僵。
雖然這是她第一次和男孩正面接觸,只是,為何自己一直沒有注意到男孩身上的氣息不似一般人類呢?男孩身上帶著混濁的氣,是幼年時期的渾沌,自我意識與自我控制尚未建立完全,卻能感受到那混濁之下潛藏著的強大力量。
更讓她在一瞬感到慌亂的,是她認為她見過這樣的氣息,卻一時想不起來......這孩子究竟是?
正當幾人對話時,天香走了過來,向三人躬身。
「夏花大人,良世大人請您和登生少爺、還有那位神靈客人過去後台。」
「欸啊.....我知道了。」夏花擺擺手,想要收起自己的紗巾,這時那名叫登生的男孩卻拽住了那抹梔子花色。
「吶、吶,」他仰高脖子湊了上去。「夏花阿姨,我可以要這條嗎?」 「幹嘛,你自己不是有了?」
「綁在手上了嘛,」登生笑嘻嘻地揮了揮雙手,只見他自己的青湖綠色紗巾已經綁在右手腕上。 「我想要!拜託~~回家還妳~~」
「啊──好了啦、給你就是了,」想著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而且這什麼都想要據為己有的小子難得說會還,夏花決定暫時妥協,抱歉地抬頭看向露紅。「讓妳見笑了,我們過去後臺吧?我的主人就是台上表演的手妻師,嘛、雖然父子個性不太像,不過他也是這孩子的父親。」
「剛表演完很累吧,我去打擾......好嗎?」露紅摸著仍因為太興奮而在發燙的臉頰,陷入了某種想追星卻又怕給人添麻煩的矛盾心情中。
「哎呀,平常是會被他責備沒錯,但這次有提前說好了,」夏花笑著微拉露紅的袖擺。「何況他為這場養精蓄銳好幾天,沒那麼快就累的啦!」說著便往前走。
「......那就不好意思了。」夏花的主人私底下會是什麼樣子呢?露紅不禁這樣想著,也快步跟上夏花,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該問:「這孩子的名字......漢字怎麼寫呢?」
「不告訴妳!」男孩咚咚咚地邁開腳步,兩手一邊圈著柔軟的長長直髮往後腦杓梳,一邊搶著回答露紅。 「姊姊叫什麼名字,也親口告訴我的話,我才要跟姊姊說我的名字喔!」
「.....給你幾分顏色就囂張起來了啊?」夏花無語地拉住男孩不讓他亂蹦踏。
「啊,你看看我一下子傻了......」男孩在跟夏花鬧騰的時候,露紅一拍腦袋,一臉不好意思地說:「我的名字是露紅喔!」
[登生03[「露.....紅?」小男孩一邊束著頭髮一邊歪著頭,努力地想了很久, 「露紅姊姊的名字好像比我的名字好唸多了,」他大大方方地說。 「我的名字是,登山的登,生命的生!登生!」
「登生......很適合你,是個好名字呢。」她伸出手,本想拍拍登生的頭,卻看他正在用剛剛的梔子花色手巾努力綁著頭髮。看著動作天真的孩子,她的笑容帶上了更多柔意:「我可以幫你綁嗎?」
「!」聽到這句話登生馬上放下了手,看來似乎也舉得發痠。「可以嗎?」
夏花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頭疼地看著兩人。「那我們在休息間進行吧。」
他們已經到了演員休息間,天香拉開布幕後讓三人進到無人的隔間,隨即離開,雖然只是一個隔間、基本上這場也只有良世需要使用,但一個劇團表演用巨型帳篷能做到這個地步,動用的人力怕也是不少的。
鄭重鋪好的長毯上放了簡單的和式矮桌和軟墊。
走進休息室,露紅對於房間的寬敞和舒適度感到有些讚嘆。
「能憑空搭出這麼大的帳篷真是厲害,現代文明能做到的事情,實在是超乎想像呢。」
天香一聲不響地退出,夏花正想說些什麼,登生早就歡呼一聲蹦噠坐到軟墊上。
「真的可以在這邊等爸爸過來嗎?」小孩心性未減一分地扭動來扭動去。「還可以讓露紅姊姊幫我綁頭髮!」
「好了,安分點,」夏花按住他肩膀,對露紅抱歉地笑了一笑。 「麻煩妳了。」
露紅讓登生在她面前坐好,然後從懷裡拿出小梳子,仔細地整理少年柔細的髮絲,然後整理成一搓讓登生握好,自己再幫他把手巾紮上去,整理成像是自己習慣的高馬尾。
完成後,她端詳著看起來俐落許多的登生,稱讚道:
「這樣也很可愛呢。」
這孩子即使有著什麼特異之處,或許也只是她多心了吧。她試圖想說服自己別多想。
「哇.....」夏花驚奇地看了一看,這孩子明明以前很討厭別人碰他頭髮的..... 「這倒是人模人樣了。」不過或許是小時候太愛鬧脾氣了吧,小魔頭竟然也有這麼乖巧的一天。
「.....」登生卻反常地彆扭起來,低頭似乎在四處找什麼。「這樣是不是看起來很像女孩子,」抬起頭露出很在意的表情,後腦杓的涼卻連碰也不敢碰。 「我想知道,有鏡子嗎?我要看。」
「鏡子啊......」露紅左右張望,畢竟是開演前的休息室,梳妝打扮用的工具倒是一應俱全。桌上放著一把鏡子,她拿起鏡子擺在給登生面前,讓登生自己看。
「不會像女孩子,反而更俐落了呢。當登生越長越大,髮型就要綁成更有氣概的樣式了呢。」記憶中一般人類會讓孩子一直披散著髮嗎?還是這孩子是特例呢?
「所以長大就不會再長得像女孩子了嗎──」 「啊、」
透過鏡子反射看到背後出現的人影,登生迅速轉過頭眼睛一亮。
「爸爸!」
來人明顯因為登生的話愣了一愣,接著露出溫和的笑容──比起舞台上閃耀著的淡了一些,是更加平易近人的氣氛。 「坐好,」接著他鄭重地鞠了個躬。 「露紅小姐幸會,讓您親身前來觀看敝人的表演,是我等的福分。」
──啊、啊、是本人啊!
露紅的腦袋在看見良世走進後,呆了一瞬,即使他的態度十分溫和,但看到在舞台上魅力四射的演出,再面對本人。她心中還是出現了許多無聲的迷妹式尖叫。
直到好不容易把臉上的燦笑收斂些,她也才回了個禮。
「手妻先生的演出實在太棒了,簡直毫無語言能夠描述在舞台上的景色呢。」
「過獎了,這次也是有幸請來樂師,讓觀者情緒更容易帶入演出,」良世不卑不亢地笑著說。「露紅小姐喜歡這場演出是我們的榮幸。」
「樂師的確很厲害呢!」露紅一臉原來如此,然後繼續說道:「一開始的扇舞就把人整個帶入了幻想裡,而後是刺激的金輪表演......最喜歡的就是最後的紗帛在空中四散的景色了,飄在空中緩緩落下的紗巾,做為演出結尾十分壯麗。」
她回憶著當時看到的景象,端看著面前良世優美的臉龐和溫和的視線,心底突然惴惴不安起來。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不安呢?自己在這裡,彷彿是有些異質的存在。
在露紅說話時,夏花是慢慢靠過去一邊雙手放在登生的肩膀上靜靜聽著的,聽到露紅詳細的心得,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引以為傲地笑了起來,因而原本應該是在場最能夠注意到露紅那分極小變化的她對此分毫未覺。
而登生則一直仰著頭聽著,直到聽見露紅說到紗巾部分,忍不住興奮地搶話: 「爸爸那個布很漂亮!我拿到綠色的、露紅姊姊拿到紅色的哦!露紅姊姊還幫我綁跟她一樣的尾巴!」
「不是尾巴,是馬尾髮型,」良世糾正道,視線落及那抹梔子色,眼神柔和地摸了摸登生的頭。 「我十幾歲的時候也是一直都綁這種髮型呢。」
「一樣的髮型......」她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髮上束著的紅蝴蝶結。良世的笑容和登生身上帶著的奇異力量,在他們對談間,讓她感覺越來越焦慮。是該告辭了吧,雖然有些對不起邀請她的夏花小姐,但她應該花點時間好好冷靜下來,然後思考。
「嗯......手妻先生、夏花小姐,還有登生,時間也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她帶著點抱歉說道:「很謝謝你們的邀請,今晚真的很開心。」
「非常抱歉,耽誤到您時間了嗎?」良世馬上露出擔憂的神色站前一步。「我這就送您,需要我安排人送您去別的地方嗎?」
「沒事沒事,」露紅趕緊搖搖手,就怕對方誤會。
「只是......嗯....呃,有人在等我回去而已,所以不能在外面待太晚。」
「是這樣啊,」雖然理由聽起來有些奇特,但了解著對方神性所在的良世並沒有踰矩地過問, 「那麼我們盡快出去外面吧,帳篷等一下就要拆下了,請您小心步伐。」
和其主人淡然的態度相反的是夏花瞪大眼睛,接著又露出恍然大悟但又很想問清楚細節的表情。
不過從良世一出現後她就十分安分守己的表現看來,這個經歷過表情豐富變化的疑問大概也只能下次見面時才能問出口了。
畢竟眼下、她得優先照顧登生。
他們踏出帳篷後,路上行人已剩無幾,劇團人員默默收拾整理著。
登生左顧右盼,接著抬起頭看著露紅。 「露紅姊姊要走了嗎?」
「嗯.......是啊,時間有點不早了呢。」露紅蹲低身子微笑地看著登生,輕輕拍了拍登生的頭。
「謝謝夏花小姐的邀請,也要謝謝登生喔,今晚玩得很開心。」她的笑容並未帶上她心中的煩憂。
男孩猶豫了一會,將綁在手腕上的綠巾解開, 「給妳!」
順著對方摸著自己頭的動作湊過去繞在她手腕上。 「謝謝妳給我梳頭髮!」
「咦.....你這小子,轉性了?」明明凡是良世大人的東西,都會寶貝地收起來的說。
「老是不在家的叔叔說過,要對對自己好的人心懷感謝!」登生難得認真地回答夏花,眉眼都是笑容。 「吶吶、露紅姊姊喜歡爸爸的表演的話,可以常來看嗎?夏花阿姨喜歡跟露紅姊姊說說話的話,妳們會不會常常出去玩?」
「呃,」差點就要說可以的夏花回過神來,忍不住懷疑登生的目的到底只是為了博取對方大姊姊好感還是為了出去玩?而且竟然還在神靈面前提起身在六生的真次郎大人.....你知道你爸臉色都變了嗎? 「.......這要看良世大人。」夏花無奈又小聲地敷衍,接著趕緊岔開話題對露紅點點頭。 「妳開心就好,時間也不早了,之後再聯繫吧?」
「......如果,有機會的話吧。」露紅整了整登生綁在自己手上的翠綠手巾,笑瞇著眼說:「我會好好珍惜登生給的禮物喔。但登生也要好好聽夏花小姐的話,不然她忙著管你,就沒時間找我聊天了呢。」
然後她抬起頭看著夏花,伸手握住對方的手,一手闔在她的手上,親近地說:
「夏花小姐今天也辛苦了,手妻先生也是,還煩請您送我出門。」她笑笑地看向良世一眼,才轉過來小聲和夏花說:「......抱歉,我......突然想起了些事,無法久留。」說到後來,她的語氣帶著些不確定,抿了抿唇才繼續說下去:「如果之後還有機會,再見面聊聊吧。」
登生張了張嘴,不甘心地眉毛倒豎。 「姊姊不懂,我偶爾也得要當壞小孩才能襯托出當乖小孩時候的好啊。」
「只要你是壞小孩我就不會記得你乖小孩時候的好了,」夏花露出笑容向露紅揮揮手,另一手不動聲色地捏了捏登生的臉頰。「一定會有機會的!路上小心。」
「路上小心。」良世輕點了點頭。
露紅對三位手妻家的人深深鞠了個躬,揮揮手,便快步往神岳見町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不能用跑的,不能讓逃離的衝動太過明顯。
一吸,一步,一呼,一步,她的腳步仍保持著穩定,甚至還能轉頭給仍目送著她離開的三人一個微笑和揮手,直到繞過岔路的轉角。
離開他們視線後,她才讓自己的慌亂釋放出來,手壓住胸口想壓住那種奇異的感覺,她無法辨別那心中那股直覺不安的情緒從何而來。
就像是......走錯路了。
往越不該去的方向前進時,越產生的滯悶感。
手妻家的人們究竟是什麼身分?
為什麼手妻良世散發出的氛圍,和他的微笑會讓她產生某種既視感?
為什麼登生身上會帶有那種強烈混亂的氣息?但那股氣息卻不讓她感到恐懼,而是帶著讓她想親近的衝動?
這個家族、那個男孩、到底是──
她原本以為自己在漫無目的地亂走,卻發現自己正朝著熟悉的方向前進。當她一步踏進某人的境土時,強烈的恍然大悟卻攫住了她的思緒。
她頓時停下腳步。
──不會吧。
──開玩笑的吧。
──怎麼可能?
──人類怎麼可能.......
而後,一個巨大的疑問跳了出來。
──那登生的母親是誰?
=======拉線=======
好.......長(力脫坐倒
一萬字的巨型交流(昏倒)
兩位辛苦了!!!很緊張!!!
然後我發現我畫錯髮型,等等補正確版+彩色
距離上次整整三個月wwwwwwwwwwwwww黃花菜都涼了(靠
我們也對太久wwwwwwww
後面COC式的結尾覺得爽爽的(無以名狀的恐懼
kirishi_isue: 總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物理)

上彩色
剛剛在G+時,抹露紅的紅得到了「全神貫注盯著臉紅」的評價←
真好,結果真的是猜測的那樣嗎!!
hitourukubi: 少女是最好的
𓆰𓅆
10 years ago
因為實在太震驚了所以忘了說
這篇的敘事文字是目前我看見的 主席在妖夜的創作中最美的一篇...XD
這大概是因為,本文的核心除了讓人震驚的總裁神內幕外,就是良世身為奇術師的魅力
而這份魅力,主席竟然能透過"文字"表達出"畫面"的美麗,我覺的文字的底蘊是很深厚的
𓆰𓅆
10 years ago
整場表演的分鏡都很美 而我覺得這份美感完全不遜於用圖像表現
節奏一改變,黑扇便不再是柔婉的蝶,而是低旋的鷹。
超喜歡低旋這個詞在這邊的份量XD
旋身後扇沒有飛成群蝶,卻在星屑狀的物事灑落之下盛開為茶花。
這句也超漂亮的XD
𓆰𓅆
10 years ago
沒有舞成群蝶卻盛開成了茶花--我覺得這樣的文字很美 而主席的修飾格用得剛剛好 閱讀起來仍舊是流暢的
整段敘事給我的感覺都是這樣 超喜歡
原來當時說的大大的圈是這段的嘛(欸
覺得奇術的表現好棒,就像是直接有畫面在眼前...
兩位辛苦了XD!!!
mk_yunshui: ....蝦的感想也讓我震驚了....(寫這麼長覺得不會有人仔細看)大概是因為我有把文字以自認最適合的詞句結構雕飾成具有鮮明畫面分鏡感的強迫症XD跟畫圖的一些小習慣很類似(爆)
nadir_F: 子音老師竟然還記得XDDDDDDDDDDDD奇術也是反覆研究了一些手妻術影片跟魔術影片去用力的描寫畫面....然後就花了兩個月.(瞬間覺得為什麼不直接幾句話帶過就好了ㄋ)
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兩位的文筆真是好啊,光是看著文字畫面就浮現眼前了,是華麗又盛大的畫面啊
!!!!
真的,彷彿奇術在眼前展現!!
覺得具象畫面好棒!!!!
我也變成迷妹了!
狸貓@妖夜
10 years ago
看到這個才後知後覺發現登生和總裁的配色是一樣的
話說良世這邊灰灰的...黑黑的....
總裁卻在那邊調戲良家婦女(還很多)
不曉得為什麼拳頭有點硬硬的
junkmaker169: 拳頭硬硬+1
junkmaker169: 其實我也......(ry
z7220541: 謝謝///也多虧露紅中帶心境轉折的部分自然流暢,接起來毫無壓力但還是刻太久(跪
dukejyhad: 現在在外面orz推薦大家看和妻術影片"金輪",鐵圈魔術真的超強的XD
junkmaker169: 魔性的基因(?)
其實黑黑灰灰還沒上完菜(毆
dukejyhad: kirishi_isue: 拳頭硬硬聯盟
hitourukubi: 我有看絹系、扇子,金輪看過一點點!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