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嗯！」被人從後面一推，雙膝一跪跌倒趴下，不如一般同齡小朋友，他只是悶哼了一聲，趴了不夠五秒鐘便嘗試爬起來，只是率先著地的膝蓋早就擦破了皮，傷口混合著沙石，實是疼痛不已，撐地的手不住地抖顫。

「怪物！」三個年紀相差不遠的人追到身旁，其中一人看起來像老大的一腳便往自己身上踢，更令地上的小孩頓時捲縮起來。

「你這個怪物為甚麼還不滾！」
「裝神弄鬼老是不說話，一說話就會出事情......」
「對啊之前才弄得樂樂突然去撞牆，嚇得院長快暈倒了！」

小孩七嘴八舌說著傷人的話，又拿石子丟人，而地上的人只是臉朝著地一言不發，毫不反抗。誰也不知道，他的牙關咬合的力度有多大，他到底要花多少的力氣才能忍著口中的話。

「這樣的人，難怪他爸爸媽媽都不要他！」突然耳中接收到這句句子，緊閉的眼睛猛然掙開，撐起身怒視周圍的三人，嚇得那幾人往後一退，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自己也是想講話的！自己才不是怪物！自己正常得很！心裡的千言萬語一直無法宣洩，久久沒開腔的喉嚨沙啞咆哮：「你們不要胡說！你們怎麼不去──」

「小葉子！」一聲夾帶驚愕的喊叫將小孩喝停，其餘三人則下秒大哭起來，逃跑離去，空地剩下依舊帶著怒容的孩子。

「不是要你別亂跑、別亂開口......」剛才喊叫的老人小急步跑到孩子身邊，卻因為看見孩子身上傷痕累累而止語，蹲下去心疼地抱住孩子。

「院長。」木無表情的孩子說著。「您說，小葉子不是怪物吧，爸爸媽媽才不是因為這樣才不要小葉子的，對吧？」
院長開了口，卻無法言語一句，孩子看著，只是低下了頭。

雨，落下了。

= = = = = =

「嘎！」從床上驚醒，卻因為起床太猛，頭便暈眩起來了。「那是何時的事......」捂著頭，喃喃自語，臉上一向溫和的表情此刻卻充滿冷意，與夢境裡的小孩輪廓十分相像。

為甚麼就夢到了，難不成是最近太忙碌的關係......用袖子擦了額上的冷汗，撐住暈眩的身體下床倒了杯清水一口喝盡，左手往旁邊一帶，撈起鬧鐘看了時間。

......嘖，煩躁地抓著頭髮，心情鬱悶非常。轉身先去廁所洗了臉，出來一手包包一手眼鏡就出了門。再不逛一下就要死了，心裡這樣想著，卻沒想到到底要去哪裡，就這樣下了樓。

結束當班回到公寓，習慣性在停車處抽根菸再進入屋內、菸已燃半，看到門口有道身影晃出，那略顯單薄的身影、仔細看了眼，跨下摩托車去打了聲招呼。
「大半夜的要出門？」邊說邊吸了最後一口菸，拿出煙袋捻熄。

「咦？」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沒想到會有人在。事實上，自己從來沒有晚上出門過，也不清楚社區其他人的作息如何。
「是......子莫先生？」黑夜加上眼鏡還在包包裡，自己只能靠聲音辨別──雖然在現階段，能認出聲音的也只有兩個人。

「嗯。」揮揮手讓菸散去，看著人飄移不定的視線和一臉受到驚嚇的樣子，在人面前打了個響指。「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一個人出門？」

「啊、是......是！」嚇得往後退還差點拌到腳，抱住包包欲哭無淚，因為連自己混亂得不肯定到底有沒有要往外逛。
「子......子莫先生呢？剛回來？」只是披著薄薄的外套，晚間涼風一吹搞得自己一下哆嗦，連話都說不好了。

「嗯、剛回來。」盯著他、有種看著落水小狗打顫的錯覺，瞇了眼想了下。
「天冷穿這麼少還往外跑？」看著微微顫抖的肩頭，伸手扯了下外套。「太薄了，去換一件。」扳過人的肩頭、轉身、送回屋內。

「呃？不用了吧......」突然拉近的距離令自己無所適從，下意識的說不，然而在接收到來自身旁的一記眼神後自動消音。
在人陪伴下上樓，因為看不清樓梯，習慣走得很緩慢。深夜裡很安靜，只有兩人的呼吸與腳步聲。身邊傳來不熟悉的體溫，卻是溫暖得很。「子莫先生住樓上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不知不覺到了二樓，猶豫了下，這樣說著。

「嗯。」聽他這麼說、聳肩離開，但卻不是往樓上去，轉身又下樓到了一樓交誼廳，坐在沙發上滑著手機等待人下來。

不上樓反而走下去......看著不知道該有甚麼想法，只是進房，戴眼鏡換了外套，想了想連圍巾都戴上，用前所未有的急步樓，果然看見某人在等著。
「子莫先生怎麼......」默默說著，這到底......？

「好了？」見人總算換了件較厚的外套和圍巾，臉上也多了副眼鏡，招招手由沙發上起身，領著人到了自己的摩托車旁，塞給他一頂安全帽。「有想去的地方嗎？沒的話我就隨意帶你晃晃。」

「好了......」一晃一晃跟著人走，直到手上被塞了安全帽才醒過來。「沒特別想去的......」原本就只是為了下樓而下樓。「子莫先生不累嗎？應該要休息吧。」猶豫問道，只是對方明顯比自己強勢，在還沒得到答案前已經自動脫下眼鏡，戴上了安全帽。

「今天下班早了，挺無聊。」拉了拉人催促著上車，待人坐好後拉過他的雙手環著自己的腰，發動摩托車。「既然沒特別想去的就帶你隨便晃了，導覽費和油錢等等回來算。」低笑，還未聽到人的回應便催下油門、駛出公寓，一路往山上飆去。

「甚......！」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全速前進的速度嚇到，幾乎是死命的抓住前方的人。也是沒辦法，原本就沒坐過幾次，每次都無法習慣。
「沒、沒必要......」在風中牙關抖顫，雖然習慣以後覺得這樣是有點爽（果然男人都是天生喜歡追求速度？），但自己更心痛自己的錢包！

風聲呼嘯耳旁，隱約聽到身後的人說了什麼、沒去理會，握緊把手催下油門，看著儀表板上的指針一路飆升，所有光景在眼前略過，光點拉扯成一條線消逝，風聲在耳、卻頓時感到無比寧靜。
壓車轉彎，蜿蜒的山路讓駛行的速度慢了些，隔了好一長段距離才有著路燈，稀落地佇立在山道旁、減緩速度，一個轉彎駛到一旁的空地，停下機車，周邊除了那盞路燈什麼也沒、荒涼。

過了好一陣時間，機車停下來了，經過了一段山道，下車時腿有點發軟，連帶腰部都發痠。「好安靜......」不如市區的熱鬧，就算在社區都不至於如此寧靜，應該說，這裡有的是屬於「自然」的聲音，所謂「遠離塵囂」總是會令人身心舒暢不少。

「這裡。」看著那人對著暗無星夜的天空發楞的樣子喚了聲，指著一旁開闢過的小徑，拿出手機當手電筒照應在地上，待人跟上後向前走著。
走了一小段，四周一片漆黑僅靠著自己手中的手機光源，「小心腳步別摔跤。」提醒著人，閃躲一旁落下的枝葉，帶著人來到小路盡頭，開拓了景色、星亮光輝的閃爍夜景顯現於前，前面還有一小塊空地，往前站了伸出手拉過後頭人扯到身旁。

「現在錯過了交通巔峰期，若早點來看會更美。」說著，掏出菸給自己點了根抽著，習慣性地就往人的方向遞菸盒。

「啊......」見到人指的路，連忙在包包內翻出眼鏡戴起然後跟上，雖然照道理慢慢走應該會沒事，但少在晚間走山路還是安全點好。一直跟緊前方的人，順著光源引領的方向走去，對自己來說是很新奇的體驗。
就在穿過叢林隧道之際，被人往前一拉，抬起頭，絢麗的夜景便透過眼鏡映入眼中。

「好漂亮！」來自不同來源的燈光在遠處拼湊成一幅令人驚嘆的圖畫，從中可以認出迂迴的山路和尚帶人煙的市區。
「子莫先生怎麼會知道這裡？」帶著驚訝的語氣轉頭問道，下秒卻瞪大眼睛看著遞到眼前的煙盒，下意識便搖了頭。

「同事說的。」收回菸盒，深吸了一口菸享受，瞇起眼盯著眼前的景色。「我去那邊講電話，你待一下吧。」拿著手機揮了揮，回到小徑道路上，倚著一旁的樹木玩著遊戲，給人獨處的空間。

「嗯。」應了聲，閉上眼，享受涼風吹拂到臉上的感覺。這兒空曠得令自己覺得所有的煩悶感都可以交出來、還有多餘的空間讓自己喘息片刻。在這美好的時刻，應該做些甚麼？瞇起眼思考著，開了口。
光良 - 煙火 KTV

歌聲。
還在打著遊戲的手指頓時停下，轉頭望向那人的背影，襯著五光十色的夜景，勾勒出人的身影，看不見他的面容只能見到那隨著歌聲而輕微擺動的身軀，手指在褲子上輕點幾下後舉起、有如指揮棒般地在空中畫出優美的弧線。
擱下手機，將注意力都放到眼前這人身上，透過夜景斑斕，清楚著看到他歌唱時的姿態。

或許在此時此刻唱這首歌有點奇怪，畢竟看的是燈光不是煙火，但對於自己來說......脫下眼鏡，眼前下秒便成了朦朧一片，歌唱著的嘴不禁往上揚起，這就像了，而且應該會比真正的煙火持續更久，這大概是一件好事，更是美事。
絕對、能夠成為生命中值得紀念的美事。

歌曲到尾，讓人迷戀的想叫他接著唱下去，這把嗓子真是蠱惑著人。
再多抽了根菸緩和一下方才沉靜在歌裡的情緒，將菸捻熄在煙袋後才晃去找人。
「你是唱歌專業的？雖然之前就聽過了，但還是令人驚豔。」說著，忽然起了什麼朝著人笑了下。「對了，你知道晚上唱歌會引鬼的民間傳說嗎？」單純好奇、也許混雜了些惡意，突然提起這話題。

「專業？」沒怎樣被人嚇到，畢竟在滿地落葉的地方要隱藏腳步聲還是有困難。「不算吧，只是工作相關。」唱歌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自己卻是讓人的作品再往上提升。
「引鬼......？不知道，是怎樣的傳說？」看著那張表情不禁皺眉，也虧自己沒甚麼害怕的情緒，反而在想──
對著鬼，自己的能力還管用嗎？

「不知道就算了，反正也不是那麼重要。」意外的沒再看到那張小狗般地慌亂表情，有點無趣，聳聳肩轉身準備離開。「還想繼續晃嗎？還是要回去了。」邊問邊滑動手機開了手電筒功能，走在前方照明著道路。

「......不怎重要又說，到底想怎樣。」在人身後小聲吐槽著，也不管人有沒有聽到，好歹自己有一秒是想知道的，卻被人一句「不重要」將好奇心狠狠扼殺，心裡略感不爽。
「很少出來逛，不知道有甚麼好好方晃。」原本清亮的聲音彷彿低了整整八度，顯示出主人心裡的鬱悶，直到走出小徑，逕自越過人走到機車旁邊，嘴角是往下彎的，脫了眼鏡塞回包裡去。

山裡夜靜，那小聲地抱怨自己自然是聽到了。
步到機車旁看著人的反應，那明顯的悶氣，淺笑了下晃著手中的安全帽。
「在不爽什麼？」倚坐在摩托車上看著人問著，退下眼鏡後嘴角下垂的樣子也挺不錯的。

「......有一種被你耍了的感覺。」既然都問了出口，撇嘴的動作就沒怎掩飾。就算平常性格再溫和，自己還是有脾氣的......更何況看起來溫吞的性格是多年壓抑下來的產物。

「得，那跟你道歉，對不起。」將安全帽甩到空中後接住，打開了扣環替人戴上後調整著鬆緊。「因為你慌張的表情很有趣，所以就忍不住了。」笑著邊跨上摩托車也戴上安全帽，拍拍後座要人上來，感覺到那手環上自己的腰間才駛動機車，放慢速度下山回到公寓。

「啊，費用。」看人翻下車脫下安全帽、整理儀容就打算沒事走人的舉動，出聲提醒。「導覽費和油錢。」

「......有趣個大頭鬼。」在對方替自己戴安全帽時，呼吸忍不住一滯，眼神帶著慌張望向一旁，耳邊還殘留著那幾聲笑，下車時看起來沒甚麼，實際上有點發呆。「......還真敢拿，明明是你硬拉我出去的。」默默無語，當初覺得這人好相處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好啦，也沒怎難相處的地方。

「你可以拒絕的不是？」勾著唇笑著，還倚靠在機車上，暫時沒進屋的打算。「費用拿你的歌聲來抵，下次讓我點歌。」對著人揮揮手，要他趕快進屋。

這是得寸進尺，還是得寸進尺？眉頭緊鎖卻沒有反對，整夜的結果是自己心情確實舒坦不少，眼前人有他的功勞。何況，自己也沒甚麼能給的，至少錢一定沒有。
「子莫先生不進去？」摟緊身上的外套，一臉疑惑看看那個完全沒打算回去的人。

搖搖頭，拿出菸又抽了起來。「我還要抽菸，你先回房吧。」晃著手中的菸支趕人入屋。「再不回去我就吐煙燻你了。」朝人的方向吞雲吐霧。

「......」抽、抽、抽，抽死你！一下咬牙將安全帽塞到對方懷裡，聽見對方悶哼一聲，面紅耳赤、頭也不回地轉身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氣的，那回去的腳步聲可真重了。

接過他猛然塞到手裡的安全帽，力道之大感覺就像狠砸過來的，忍住看著人笑了下，擱好安全帽，抬頭望著無星黑夜享受手中的煙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