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截在一棟建築物前減速落下腳尖,男人將藏青色安全帽摘下,隨後掩於裡頭的銀白色髮絲便依循重力散了開來,些微緊貼脖際的被纖指抓成一搓而以髮圈綁了起來,俐落的動作結束之際便將鑰匙抽回,隨手丟進皮質提包而將其拎於肩後。微微抬起了頭仰望眼前這有些華麗的建築,他不禁做了個深呼吸。
黑色雕花蜷曲於大門,明就身為一間學院而宏偉的存在著,珞淵稍稍歪了頭。
前不久收到的調職公文還原封不動的收在那緊密的黑色提包裡頭,以封蠟黏起的牛皮信封裝載白紙黑字,姣好的簽署名用鋼筆畫出曲線,從容落下的字跡還帶有墨香。
手寫的十分恰到好處。
隨手抽出了放置於胸前左側口袋的教師證,上頭印著的任職校仍舊是是上一所的名諱,男人將放於保護套中的紙張抽出,印於照片上的、毫無起伏的嘴角入了那湖綠色眸子,選擇直截將其撕碎的舉動牽了牽嘴角,碎屑隨風沉在了氣流內。
珞淵重新提起方才落於地面的包包,重新調整了歪掉的西裝肩線而將深色領帶調正了些,「呼。」輕然自嘴角流瀉的吐息讓男人鬆下緊繃情緒。白皙五指拉開了黑色提包上頭的金色拉鍊,探進其中摸索出手機而滑開桌面,不怎麼整齊的裡頭再度因緊密拉鍊陷入昏暗。
滑動通訊錄翻找前幾天還連絡著的名字,然而帶起的嘴角稍稍較平常更加上揚了些。男人輕巧按下通話鍵,響於耳際的轉接嘟聲細碎斷在長音後,彷彿滴滴答答時鐘聲一般惹人焦躁。
前幾天就從某人那得知他已經請調到這裡的消息,起初聽聞的時候也沒有甚麼太大的反應,但前一天想了想,還是開車到超市去採買一些食材,例如平時不會出現在宿舍的肉品等等。隔天早晨醒來望了眼手錶的時間,也不知道對方到底何時會到,索性直接到門口等,但才等了半响就馬上沒耐心,決定乾脆先到附近走走,平時活動範圍不是宿舍就是花園,不然就是研究室,想來自己也還沒熟悉這裡,就當散步吧。
在外頭也不知道晃了多久,突然覺得肚子有點餓,恍然想起自己還沒吃早餐。把手伸進口袋摸了摸,掏出一顆蘋果,於是邊啃邊繼續散步,感覺時間差不多後走回校門口,果不其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男人站在重機旁舉著左手……才意識到另一個口袋的手機在響。
慢慢地往對方站著的方向走去,沒有猶豫的直接把來電掛掉,把手機收回口袋站到男人身後,將手搭在對方肩膀上伸出食指,待他轉頭後正好不偏不倚直戳臉頰,「慢死了……」皺眉一臉不滿地抱怨,他都在外頭晃幾圈了這人才到。
那猛然被切斷的手機響鈴稍稍讓男人蹙起眉際,然而當一個觸感落下肩頭,循來源轉過頭的瞬間反被纖長食指戳了戳頰邊。稱的上不成熟的舉動呈現於兩個男人間總令他有些尷尬,其反應則多了彼此都熟稔的燦爛弧度。
「世界上大概只有你才敢掛我電話了吧,兔子先生。」微微勾上的嘴角摻雜諷刺,撇出的弧度則上揚了許多。
珞淵伸手將方才塞進提包中的餅乾取出,透明袋外頭精緻的打上湖綠色絲帶,繫了個整齊又細膩的蝴蝶結,尾端刻意蜷曲而隨風動了動——下一秒,他將原就完好無缺的塑膠袋稍稍施力、壓到了那正嚼動的嘴上。
「給你的、作為掛我電話的懲罰,只好把餅乾用碎了。」語末上揚的愜意迫使男人忍不住的笑了出來,而含於其中那似有非無的一瞥倒惹上對方的一彎挑眉。
面對那未知用意的眼神,男人低頭笑了笑。伸手爬進西裝口袋拈出支染有無盡粉色的糖果棒,隨後拆開包裝而塞進Raby微開的口中,珞淵同時將人右手的蘋果撈回自身掌心。
眼簾相互交錯翩然透出男人對於舉止的笑意,長睫下微愣的墨色瞳子眨動,隨後輕巧咬下眼前人早已啃去一半的蘋果,依循齒痕壓印上新的紋路。
「我來了,等很久嗎?」鬆去拎著提包的手拂上了人蓬鬆的白髮,幾束柔絲從善如流自指與指間滑落,混合力道輕輕揉過頭頂,以指面擦過眼角持續下滑、最後落在了耳際而向下停於鎖骨間。
「唔。」一包餅乾猝不及防的迎面而來,還伴隨著內容物碎裂的聲音,內心忽地覺得有些可惜,不過對於是否完整並不是太在意,反正能吃就好了……下一秒被塞了一隻棒棒糖到嘴裡,淡淡地草莓味於脣齒間散開,尚未反應過來手中的蘋果跟著被撈走,微蹙起的眉頭表達現下人的不滿,他還沒吃飽……
「很——久——」刻意拉長音,眨了眨眼睛,抓起珞淵放於鎖骨間的手撒嬌似地蹭了下,「肚紙都餓惹……」因為嘴裡含著棒棒糖所以連說出來的話都有點含糊,輕咬了一口對方的手腕,力道不重卻還是留下了淡淡的齒痕。
手腕間突地傳來的刺痛讓人反射性的吃痛,略縮回的手自鎖骨抽離開來。男人稍稍察看了下帶有咬痕的皮膚表面,隨後張口舔過方才眼前人所咬之處,白皙表面印上淺淺紅痕透出點點曖昧,咬跡覆蓋著的甜味來自對方手上正含著的糖果,舌尖細細抿過的淡香輕輕躍於味蕾,不過多華麗的絲絲分明更加滑過柔軟唇際。
「怎麼難得見一次面,一來就咬人、這樣以後是不是都要被你咬?」珞淵稍稍蹙起了眉間以掌心抹過方才人所咬過的腕間。隨後以食指輕戳眼前人白淨的額頭,覆於上方的白色髮絲略略被指撥開,帶有熱度的肌膚便直直碰上指腹。
隨即微嘆的吐息落在那蓬鬆的頭頂,微微被吹動的細絲在眼下騷動,輕盈於短暫幾秒換了個方向。珞淵微微的笑了,弧度彎曲而起,漂亮的一勾便隨手將那錯位的髮絲放回原位,「怎麼樣、要吃飯嗎?」彷彿是突然感到心情愉悅一般的伸出了手,將蒼白掌心朝上而僅將四指併了起來。
「呣……」發出不明所以的聲音,沒有對珞淵的問題做出正面回應。微偏頭思索了下自己的行為,卻沒有要反省的意思。其實這只是一種表達喜歡的方式,雖然這種方式比較特別。「要!」聽聞後面那句倒是回答得很快,將手交付於對方,眼睛都跟著亮起來。珞淵的廚藝精湛,比自己好太多了。以前在餐廳的時候早就領教過,後來開始交往也幾乎都是對方下廚,當然自己會幫忙打下手……偶爾。
戴上安全帽之後熟門熟路地跨坐到珞淵的重機後座,直接趴到對方寬厚的背上,雙手環住男人的腰際,是自己熟悉的味道,令人安心。把下巴靠在對方肩上,「走吧。」話語剛落車子就駛往停車場,到達目的後摘下安全帽,和珞淵牽手領著對方到校長室報到,心中當然是帶著期待的。於校長室門前駐足,示意對方進去,自己則是在外面等待。
待掌心覆上熟悉的溫度後向對方難得溫柔的漾出了個弧度,嘴角邊上揚的起伏與微烈的下午光線相輔相成,透出燦爛而無華的一份愜意。
在不同校任職的情況下總是很難見到另一半的。然而一份時機異常剛好的調職公文——闖入他煩悶生活中的一把火光。
他微笑。
僅是在指頭上施力捏了捏那許久未碰觸的手掌,隨後鬆去而轉身將鑰匙送入孔中。男人不太拖泥帶水的跨上機車,而身後人則從善如流的自顧自爬了上來,接續一個重量落下肩頭至尾椎,隨後是緊圈上腰身的纖細手腕吸引了他的視線。
珞淵盯著那明顯關節與蒼白膚色良久,成了片狀分布的陽光些許落在那人手上,彷彿發著光的奕奕生輝令他愣了愣。
當Raby靠上的下顎與耳際的輕聲囁嚅落在肩頭,熟稔鼻息的呼吸聲是記憶中少數仍舊屬於彩色的片段。
掌心覆上機車把手,將腳架踢起而發動引擎、隨後一個不快的速度便連著身後那緊擁抵達停車場,不長的路剝落了風間,輕觸肌膚表面而讓男人唇邊的笑意更加上揚。
他喜歡被風及氣流一掃而過的觸感,論親吻也罷論輕拂也好,涼風搔過肌膚表面的愜意總能令他微微勾上嘴角。
然而那些事情的前提、也都需要有身後這真實存在的男人陪同,那才稱得上所謂圓滿。
他輕推自鼻梁滑下的細框眼鏡,經由空隙吹進的風涼快的十分愜意。
在停下機車後直截牽上的手,不低的溫度略攀於相觸面,身後落下的片片光線搭上風而吹落瓣瓣綠葉——珞淵一直都明白此時自己臉上的笑意是因什麼而起,而他也不打算解釋什麼。
領於前方的腳步含有多少期盼他是知道的,那樣熠熠生輝的身影停於設計較不同的門前,金色把手上下各嵌上顆透明水晶,門板由黑色線條延伸的雕花風格十足展出身份的氣派、那墨瞳僅眨動而推了推男人後背,羽睫相互交錯令他些微出了神。
珞淵在握上金色直門板後再度旋身,直截一個指頭勾上眼前人的下顎,毫不猶豫落下深吻於那微開唇瓣,捧起白皙臉龐而傳遞許久未碰觸的深切思緒,濕熱氣息相互交錯的時間點含有對雙方最為真實的慾望。
他離開唇瓣間的回應轉而笑了——至少、剩下的興致總是要保留些許,才能成為對新生活所謂的期盼。
他打開那等候已久的金色門把,冰冷觸感於神經間飛竄,翩然於唇際躍升、珞淵早已準備好面對他所謂陌生的學校。
他差點忘了——他和眼前這男人還有太多太多時間去彌補那些成黑白的記憶碎片。至於那些突地多出的韶光、既是可被揮霍也可被捨去的雞肋存在、端看你如何去彩繪你我所剩下的歲月。
他在關上門前真切笑出聲,對於難得的愉悅他早已期盼萬分。
漂泊了太久、終究還是循著記憶回到你身邊了,到底誰才是需要高興的人呢?
就好好的於有你陪伴之地生活而存在著,化為真實的活著。
「您好、我是被調過來的珞淵,專任科目是國文。暫且要在這——叨擾一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