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盯著手機屏幕，剛發完訊息沒多久，冉程便接到對方打來的電話，滑開接通電話的屏鈕，他從容不迫地拿起來放在耳畔，語氣難得帶點敬意以及笑意：「冉穆大哥，決定好了嗎？」
方才他傳過去的訊息對方大概打開來閱覽過了，這會兒回撥電話不曉得會答應還是婉拒⋯⋯冉程倒是十分希望能與對方一起共事，儘管兩人是無血之緣的兄弟，但他依舊很喜歡這個哥哥。

「嗯，我想過了。」對方很快就接起電話，簡單扼要切入他核心，在人看不見的地方閉上雙眼，像是給自己勇氣一樣，空著的手握緊又放，他也只有這麼個長處，從以前在學校裡時就總有人來找他煩惱諮詢，也因此才就讀心理系，「應該還沒有被人佔走職缺吧？」難得地開起玩笑，聲音略帶笑意。
在腦海中想著工作需要的物件，從前年他因病從另一間學校辭職後就鮮少出門，多專心在家養病，希望別給冉程添亂。

聽見對方深吸一口氣後，便放鬆地開起小玩笑來，冉程揚起唇角，被對方語氣中的笑意感染，幽紫雙眸透出一抹溫和：「當然，還空著呢。」
把玩著手邊的宿舍鑰匙，冉程從宿舍房間裡的沙發椅上起身，拎起批在一旁的外套穿上、取過放置在桌案的錢包後，喀擦一聲旋開宿舍大門，朝電話那頭說道：「我去圖書館那邊找你。」

他已經料到這種時間點，對方通常會待在圖書館內看書；他們兄弟倆都同樣喜愛閱覽書籍，儘管毫無血親關係，但在某些點上卻默契地令人羨慕⋯⋯冉程享受這種手足默契的感受，那足以令他感到溫暖。

「盥洗用具和一些隨身物品我都放在宿舍房間裡了，待會直接去報到就行。」
他總是會提前幫對方備妥所需的東西，冉程的心裡屢次提醒自己冉穆已經是個足以獨立之人，別這般無微不至的像是呵護著易碎的玻璃球，但他就是放不下心⋯⋯或許在對方找到終身伴侶之前，他會一直都這麼做吧。

聽到人的話鬆口氣，本以為應該要結束通話的時候，正打算轉身回閱覽室收拾書本與隨身物品時，對方又拋來一句話，「欸？」拿開手機看一眼螢幕上的時間後皺起眉頭，「這時間，不是上課時間嗎？」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在工作時間翹班，雖然他很高興他弟弟對他這麼體貼，但從小就做得這麼面面俱到，讓他反而覺得有點自卑。

不過也是從小時候起就知道對方想替他做什麼的話，就會真的做到，平常兄弟間的吵吵鬧鬧、反而少有，在他思考的過程中對方又再說了一句，宿舍、房間……「程，你什麼時候把我的東西搬過去的？」思考方程式似乎接錯了線。

並沒多加快腳步，但冉程早已走到C棟宿舍一樓大廳，張齒輕咬著感應卡、隨手在口袋放進一半的皮夾後拿起卡片「嗶」清脆一聲刷開大門；他微微斂睫，反手掏出皮夾、手腕一個施力便輕易地攤開，指尖順著卡片夾層摸索一番，才將感應卡放進夾層內。

「我現在沒課。」這所學校供給教師們排課的時間一直都很自由，冉程的課對於其他科系的學生來說並不涵蓋在主科目內，忙碌的時刻有時候倒是少於悠閒——例如現在，他正踏著穩定的步伐朝圖書館的方向邁進，腳步悠閒輕巧、從容不迫，看不出一絲一毫著急的神色。

對於冉穆丟出的第二個問題，冉程只是垂眸撇了眼手錶，訕訕地笑著開口：「今早，我請管家送過來的。」上司發了張單子遞來他的宿舍門口，當時的他半瞇著眼，有些迷迷糊糊、也沒戴上度數甚高的眼鏡，便直盯著那篇映滿字墨地紙張猛瞧⋯⋯直到拿遠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是有外人要同住寢室的通知單，而上頭襯著墨的名字他是再熟悉不過，心裡倒是沒思考到會這麼順利地共宿在同間寢室。

轉回去閱覽室，自然地減輕音量，環顧一圈內部並沒有幾個人，但顧及其他人他還是沒多說什麼話，鼻音輕哼了聲作為他知道了的表示，「等我們在門口會合了再聊，我先收拾一下我的東西。」又小小地說了句再見後掛斷電話，只是為了別再這樣無止盡地說下去，一時之間沒關係，不代表講長了不會引起別人反感。

看一眼讀到一半的書，取出書籤置於剛看過的行段，闔上後整理帶來的東西放進隨身的背包，抱著剛來圖書館時選好的書申請借閱，估算了大概對方抵達的時間提早下樓在門口等待，又確認一下時間，等待的並沒有多久，就能看到悠閒走來的人。

聽見對方聲量放小，他輕應一個語調平淡的單音節，接著在冉穆掛了通話後才擱開置於耳畔的通訊用具，牢牢地握在掌心；並沒特別加快步調，原因是宿舍距離圖書館並非長距，稍微走個一小段路途便能抵達。
眨了眨鏡片下那雙幽紫的眸，於長廊拐了個彎，佇立在館前大門的熟悉身影便映入眼簾，冉程挑起唇角笑了笑，加快了一些步伐朝那人信步走去。

「——有段時間沒見了吧。」實際上，自從冉程離家自立後，兄弟之間的聯繫都是倚賴著通訊軟體或是手機，真要算上見面的次數可能五次也不到⋯⋯他把原因歸咎在自己實在忙碌、且大哥身體微恙的緣故；見到對方，冉程現下的心情是十分愉悅的，視線自腳至頭頂掃過對方一遍，卻微微地擰起眉來：「大哥，你變瘦了？」
最近的一次聚餐是好幾個月前的事情，當時對方也沒像現在這樣纖瘦，約莫是最近又如以前那般吃得極少。

剛與對方再次相見，對方習慣性用眼光打量他身材推測他健康狀況後出現的微慍表情雖在他意料中，還是不免有些愧疚油然而生，就是因為不想讓弟弟擔心才總是推拒近期的兄弟約會，剛才在等來對方之前也想好大概的藉口了，現在卻一個也不好意思說出口，只有坦白一途，「確實…是少了一點，並不是身體狀況不好，只是天氣熱就不怎麼有胃口。」雖然這說法委婉了一點。

難得主動且強硬地拉住人手腕拖著人走，「快點，程、帶我去報到吧。」並不想再停留在關於他身體健康的話題上，雖然已經解開小時候的心結了，可追根究柢還是不想讓人多了必須操煩的事情，背對著人就這麼什麼話也不肯再多說。

——輕微嘆氣。
冉程舒開眉心，打算伸手揉過對方那頭短髮，卻又先是頓在半空，旋即才改道輕拍對方的肩；怎會不明白對方極度不願再讓自己為他操心，可他也就這麼一個手足，內心自是希望大哥孱弱的身子能健健康康的，儘管他的操心可能對於旁人來說有些過頭：「⋯⋯多少還是得吃點，別又像之前幾次那樣昏倒。」

眨過鏡片下有些乾澀的眼眸，他並沒多接下話，對於冉穆冰涼的手難得強勢地抓過他的手腕也毫無反抗，就這麼讓人拖著行走——在自己告知冉穆校園有職缺時，對方便有先一步詢問校園大致範圍的地理圖，冉程記得當時他利索地以指腹滑開對話、自相簿找了清晰的地圖給對方發訊⋯⋯大哥應該是有大略看過的，因此他也放心地任著冉穆帶過自己朝報到處所走去。

明知道對方會擔心還是會不小心忘記進食，就算吃了也會更不小心地全部吐出來，充滿浪費不過天氣實在是太熱，跟人走在陰影之下還是能感受到熱度，但他選擇什麼也不說，就是點點頭權當自己聽見了。
腦海中描繪著對方傳來的、看過兩三回的地圖，把大概方向跟路線記著了，還是有些枝微末節得回過頭詢問對方的意見，報到的事項沒有多繁雜，想著或許是對方處理過才如此，領著手上的牛皮紙袋中一些校園資訊。

走在弟弟身側略後方位置，拿出紙袋中薄薄一本學校資訊，寫了學校介紹跟後半的一些自己相關的訊息，前半部分在弟弟傳消息時來就看過了，就僅僅看了後半宿舍介紹，然後發現——「程，原來我們還是室友嗎？」有些意外地從小冊子中抬頭看人一眼，反芻剛才在圖書館中的對話才恍然大悟，「我是你同房室友，輔導室指導老師、冉穆，之後的工作還請多多幫忙。」開玩笑的語氣刻意地假裝陌生般的招呼，跟人一起朝宿舍走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