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從家裡的北部出發仍然花了好幾小時，幸好時間還早，來得及好好玩一下。

想到稍後的行程就又有精神了，伸了個懶腰，愉快地拿起手機撥通電話。「我到了－－！等很久了嗎？」

「正在停車，」把手機開成擴音，看看幾乎沒有空位的停車場，「我們在市政廳見面吧，到了我再打給你。」

應該要搭地鐵過來才對。即使行程結束後用最快速度趕到，附近停車位還是毫不意外地爆滿；畢竟今天是週五晚上，位於馬.利.亞廣場（Marienplatz）的聖誕市集又是慕.尼.黑最古老的聖誕市集。雖然今年大約沒有白色聖誕，裝飾在聖誕樹和燈柱上的璀燦燈串仍然烘托出濃濃的節慶氣氛。

咦？路德居然也還沒到，大概是剛才卡在車陣裡了。

「好，等下見。慢慢來喔，我也正要走過去而已。」
可是肚子餓了……如果等下抵達約定地點時他還在路上，要先去買點吃的嗎？

在停車場繞了幾圈總算有輛車離開。我將車子滑進停車格，無暇確認是否有對齊就拉起煞車，快步加入往聖誕市集移動的人潮。

「菲利我到了。」莫約十分鐘後撥通手機，「在市政廳正對聖誕樹的那個門。我穿...你上次送我的外套。」總是要讓送禮的朋友覺得心意有受到重視，對吧？

拉平自己絕不會買的呢絨拼接皮革外套，感覺好像有點招搖。

「……嗚咩！」接起電話果然聽到路德已經到會面地點了。沒想到他比預期還早抵達，一邊付錢給老闆，一邊回應，「等我一下！馬上過去！」

拎著兩個小紙袋穿過人潮，快步走向聳立在廣場旁的建築物。
路德穿上次送的那件外套……。帶著興奮張望，一發現站在台階上望著廣場的路德，立刻跑上前。

「路德！」喊了對方名字，在他面前站定，「抱！」說完沒等待回應，逕自張手抱緊。

我反射性的回抱，感覺菲利在懷裡用力蹭兩下才心滿意足地放手。
「抱歉讓你等這麼久。餓了？」我注意到他一手拎著兩個飄出油炸香氣的小紙袋。

「有點餓。不過只等了一下，剛買東西你就到了。」說著，遞出一個紙袋，「甜甜圈！我請老闆裝成兩袋。一起吃？」

「謝謝。」菲利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中午只隨便咬幾口三明治果腹，現在確實感到飢餓。

接過冒著熱氣還滲出一點油漬的紙袋，裡面的甜甜圈灑滿肉桂糖粉，非常應景。只不過菲利吃的時候也掉到他的衣服上，我忍不住幫他拍掉。

「唔、」正忙著對甜甜圈進攻，想著等一下空出雙手就要仔細檢查新外套穿在路德身上的效果，不期然對方突然伸手清理自己弄髒的衣物。咧嘴傻笑，又掉了一些糖粉下去。

「你想從哪邊開始逛？」等菲利吃完把兩個紙袋丟掉，擦乾淨他臉上跟外套上的糖粉。「還是，你想聽完這首歌？」指指市政廳陽台上正在演奏聖誕頌歌的樂團。演出的大約是業餘樂手和合唱團，不太精準但真誠的音色很適合熱鬧的市集，許多聽眾跟著熟悉的旋律哼唱。

「好啊，先聽完。」跟著路德抬頭望向陽臺，原來悠揚溫暖的音樂聲是從這裡來的。
稍微移動腳步，和他肩並肩，放鬆地瞇起眼睛。

小小的音樂會以平安夜做結，人群在樂手鞠躬時爆出熱烈掌聲，久久才散去。我們漫無目的的走過一排一排裝飾成小木屋的攤位，大多數攤位販賣手工雕刻的木質聖誕擺飾或掛飾，但最熱門的商品還是香料熱紅酒（Glühwein ），甚至有裝好的香料包可以買回去自己煮。

腦中還迴盪著剛才的壓軸曲－－那首歷久彌新，每年聽也不會膩的柔和曲調。
輕聲從頭唱了起來，第一句唱的是翻譯成自家語言的版本，想了想，換成路德家的歌詞唱下去。

身邊響起若有似無的平安夜的旋律，下意識跟著哼唱起來：「...Lieb´ aus deinem göttlichen Mund…（...Love from your divine mouth...）」

「……！」發現路德的低沉嗓音加入旋律線，驚喜之餘為了避免打斷這難得的一刻，不動聲色繼續唱，
「…Da schlägt uns die rettende Stund´. Jesus in deiner Geburt!…」

「...Und als Bruder huldvoll umschloß …（...And like a brother lovingly embraced...）」不知從哪裡來的輕柔聲線和我的聲音交纏，即使遊客喧鬧的聲音也沒能蓋過去。

「…Als der Herr vom Grimme befreit…」兩人的歌聲在冰涼空氣中淺淺輕輕地共鳴，一起複誦古老的美好故事。路德的渾厚男低音這一刻更接近溫柔低語，而且音高仍然精準落在每個音階上。

「…Jesus der Retter ist da!」邊和著邊仔細聆賞，彼此的聲音在這裡最後一次高揚，劃著波浪弧線緩緩落向原點，如同從夜空中飄下的雪白羽毛那樣，「Jesus der Retter ist da!」

「－－好厲害！」一把抓住對方的手，眼神都發亮了，「你唱得好好聽！」

最後一個音符停歇，我才發現剛才是菲利在唱歌。
「謝謝。」我有些不自在的接受他的稱讚。

菲利仍然注視著我，眉眼中都是期待和笑意，我尷尬的清清喉嚨：「咳，你接下來想逛哪裡？」

停下腳步思考。環顧四周，各式各樣的攤位令人眼花撩亂，特別是掛滿玻璃吊飾的小攤子們。但是……。

空氣中不斷飄來食物香氣，剛才本來就還沒吃飽，一聞到那些好香的味道，馬上又覺得餓了。踮起腳尖觀察附近有沒有哪個攤位賣的小吃點心看起來特別吸引人，「……啊！」
指著角落擠著不少人的烤香腸攤，勾住路德的手臂往前走，「我們去吃那個！」

菲利感興趣的攤位前有蜿蜒的人龍，巨大圓形烤架上飄出的油脂香氣讓等待顯得更加漫長，彷彿經過好幾個鐘頭才輪到我們。我們各自點了一盤咖哩香腸在路邊吃起來，奇怪的是，菲利一邊吃一邊不時偷瞄我。

「怎麼了，沾到醬汁？」我摸摸自己的臉。老闆給的番茄醬和咖哩粉份量很豪邁，簡直像在醬汁中尋找香腸，吃的時候沾到哪裡也不意外。

「？」突然和路德對上視線，搖頭，才意識到對方是在疑惑自己為什麼要盯著他看。「啊，只是想起我還沒欣賞完你穿這件的樣子。剛才大概是見面太開心，一不小心居然就忘記了！」

「先站著別動？一下就好！」乾脆決定馬上開始檢視。把吃到一半的餐點捧在左手，仔細瞧起顯得措手不及的同伴，偶爾拉拉他身上的外套或者拍拍摸摸幾下確認是否合身，繞完一圈站回他面前。
「－－和當初想像的差不多，穿這樣很帥！」喜悅咧嘴，「和你的外表年齡比較搭嘛。Ve。」

「不、不用說這麼大聲，也不用動手動腳！」我被看得渾身不自在，而且似乎有更多視線投過來。菲利對衣服的品味一向不錯，我有些衣服是他幫忙挑的...啊，被另一個男人稱讚外表沒什麼好高興的，況且我不太重視外表，呃，可是菲利很開心，我是不是要常穿這一件？

「好－－。」仍然笑瞇著眼睛，對挑禮物的成果感到自豪。

人潮越聚越多，我拉住菲利的手以免被擠散。他手腕上的錶很眼熟...對了，是我送他那隻。

周圍溫度好像有點高，大概是因為吃完東西身體溫暖起來，加上在聖誕市集跟裡眾多遊客摩肩擦踵。
「你還會餓嗎？」我鬆開領帶，外套...先別脫好了。

被路德拉著手腕，輕輕往後縮了一下示意放開，將手掌滑進他的手裡，握住。「－－嗯。」
「你有推薦什麼好吃的東西嗎？」問道，好奇地觀望周遭，猜測接下來會被帶往哪裡。

「你想吃甜的還是鹹的？」牽起菲利的手往前走，指了幾個賣食物的攤位：「馬鈴薯煎餅（Reibekuchen）或炒蘑菇（Champions Pfanne）都不錯，也可以選夾熏鮭魚或火腿的扭結麵包。甜點的話，試試杏仁糖（Marzipan）或薑餅（Lebkuchen）？史多倫（Stollen）比較適合買回家吃。」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路德好像已經習慣牽手了。當他很自然的回握，反而是自己暗暗感到驚訝。
「鹹的……你覺得哪種最好吃？我們就吃那種吧！」路德列清單列得超級認真，邊覺得有點想笑，邊忍不住口水直流。故意交出選擇權，想來場小小冒險。

菲利聽到每種食物都眼睛發亮，看起來很想全部吃過一輪。我想了想，說：「那就炒蘑菇吧，通常在聖誕市集才有賣。」

攤位前一樣有不少飢腸轆轆的遊客，幸好這次排隊沒有等很久，就買到淋上蒜頭酸奶醬的炒蘑菇。菲利接過小紙盒迫不及待地開始享用。

嚼著和洋蔥絲一起炒得香噴噴的蘑菇，滿臉幸福。
「呼呼，路德家的人好像越來越懂吃了－－當然，還是比不上我們家啦。」含著叉子吃吃笑道。

「呃，」菲利沒頭沒腦冒出不知道算不算是讚美的一句話，我吶吶的說：「你煮的是很好吃。」

無論被無奈地吐槽回來或開始抬槓，就是沒料到路德會拋出如此回應。對突如其來的稱讚頓了一秒，眼中亮起得意的光芒，「－－喜歡的話，下次再煮給你吃。」

「好。」回答的太快了，我急忙補充：「當然，要等你有空再說。」
菲利聽見回應笑得更加燦爛，我別開臉免得一直盯著他很奇怪：「我們、去逛那邊。」

「好。」跟隨腳步，吃完小點處理掉免洗餐具之後又勾住路德的手，在市集裡走走停停，不時在攤位前逗留，欣賞裡面陳列的各種精緻藝品或是買些零嘴邊走邊吃。

許多攤販架上掛著琳瑯滿目的掛飾：玻璃球、雪花和小吊燈，氣泡般的中空球體裡面盛開著花樹，瑩亮鈴鐺上繪有精細繽紛的夜景。同樣材質的燭台靜靜在原木色檯面上排成陣列，被柔黃燈光照亮，反射著細碎光輝。

漫步過一攤又一攤，即使今年冬天特別溫暖，畢竟也日落幾個小時了，在外面待得一久，還是覺得有點冷。打了個噴嚏，縮起肩膀揉著鼻頭。

「會冷？我們買杯香料紅酒暖身？」我搓搓他微涼的指尖。

意外地，手被路德覆住搓揉。「－－好。」一向都是自己主動擦邊踩線，立場對調時居然有點不適應。感覺臉頰一熱，抿著嘴眨了兩下眼睛。「我們、去買吧！」

路德知道這個動作已經超越所謂的「好朋友」了嗎？是他適應了這種「交朋友」方式，還是他終於注意到事情不單純了……？

我為他買了一杯香料紅酒，順便到隔壁攤位選購要帶回家的杏仁糖。結完帳轉身發現菲利一邊啜飲裝在陶杯中的溫熱紅酒，一邊若有所思地盯著熙來攘往的人群。
「怎麼了？」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去，看不出什麼異常。

「唔，」視線從一對正在挑選飾品的情侶身上移開，投回身旁的意識體。捧著杯子，垂眸思索了一下。「……只是在想，有時候我滿羨慕人們。和心儀的人在一起，然後組成家庭；一輩子彼此相愛。」
「看到他們那麼幸福，讓我也想談個戀愛了。」衝著路德笑笑。

我的心臟縮了一下。

菲利，想談戀愛嗎？跟誰？身為好友，我應該要祝福他對吧？
「但是我們的身份不適合跟人類深交，就算在一起，也註定看他們比我們先衰老死去。」

菲利沒有作聲。

「如果、如果是跟國家的話，我們能付出那麼純粹的情感嗎？對人民的責任必須放在個人之前，彼此間有太多利益衝突，甚至會傷害對方...」我猛然把話吞回去，不安的看菲利沈默的側臉。
「但、但是你要嘗試也可以，我的辦公室助理最近剛交女友，每天看起來心情都很好。」

路德說得都對。而且他居然先提了自己也想提的事，這對彼此來說是再切身不過，而且無法改變的現實，要是有天兩人在一起了，他打算怎麼面對？

「和同類交往確實會有這個問題。」對著路德淺淺勾起嘴角，短暫停頓，問道，「……如果，你哪天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某個國家，那時候你會怎麼做？」

「我會...」低頭思考良久，慎重地說：「我會默默守護對方。」當初沒有弄清楚彼此的想法，只憑幾本書的建議就粗糙的推斷那是愛情甚至求婚，真的太過莽撞。後來有段時間彼此見面都有點尷尬，同樣的錯誤絕對不能再發生一次。而且，萬一建立深厚關係之後卻必須敵對，豈不是讓菲...讓對方更心痛。

揮掉腦中的影像。我是怎麼了？怎麼又曲解這段友誼？上次的誤會還沒讓我學到教訓？

……不像當初會付諸行動。是之前讓他太難為情了嗎。還是說，那時的求婚是因為我先有所表示？
「我的話，會想要試試看。」在心裡忖度完，啜了一口香料酒，「雖然無法做出對不起國民的事情，但是，除了那些狀況以外，我想好好愛我的戀人，像個人類一樣。」

菲利在跟人交心方面一向都比我主動勇敢。
「那就先祝福你。」我盡力拉出微笑，這時候該對好友說什麼？「當你遇到...喜歡的人，記得第一個告訴我。」

以後菲利就不是我的...不，他本來就不屬於我。

……咦？路德的回答好落寞，原來他不認為他會是我的交往對象嗎。
發現對方其實沒搞懂狀況，和他對上視線，那雙澄淨銳利的藍眼睛這一刻因為承載了太多光影而變得看不清顏色。

「－－別擔心，」伸手牽緊路德，明顯感覺到他僵了一下，沒掙脫開，卻也沒有回握。「唔，事情和你想的不太一樣……」
現在如果表白心意，會不會太突然？路德的反應令人不捨，差點就想把所有藏在心裡的話都說出口，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煞住。

－－先謹慎一點好了。要是太心急，很容易做錯決定。
「……總之，不用擔心，」決定再花點時間探探水溫，於是拐彎抹角把還沒說完的話帶過，「嗚咩，因為我會一直在這裡。」

「……啊，」對了，忘記繼續往下問，如果是被告白呢？「剛才路德說會默默守護你愛的人，那麼，」睜圓雙眼，投以好奇目光，「如果有一天那個人對你說『我愛你』，你們不就剛好可以在一起了嗎？」

那句話讓我覺得臉頰要燒起來。停止這愚蠢的心思！菲利只是客觀的詢問我的想法而已。

「不...」深呼吸幾次穩定混亂的心跳，他還專注的看著我，晶亮瞳孔像是單純在等待答案，又像看穿我自私污穢的想法。
「我不知道。」文學作品一方面把愛情放在至高聖潔的寶座上，卻又矛盾的描寫它攪亂平靜的生活和心情。

回想看過的小說，沮喪地發現戀愛的主角雖然能獲得短暫的甜蜜時光，但大部份時間都在煎熬中，為了對方如癲如狂，甚至最後落入悲慘的命運。愛情，真的是美好的嗎？
「我不認爲我可以讓他幸福。」喃喃自語。

「你還想逛哪裡？」我盡可能用輕快的語氣說。

「……唔、嗚，ve。」正忙著回想嘴型，理解剛才被環境雜音蓋掉的那句話。隨便拿著杯子比了個方向，「……這一邊我們還沒走過對吧！來看看會發現什麼！」
仍然握著路德的手，稍微落在後面讓他領著，仿照他剛才的嘴唇開闔默念。

……不認為、可以、讓、他、幸福。
「……」有點不悅加上心疼地鼓頰癟嘴，鬆手，重新用手指交扣的方式握緊。
等下一定要想個方法逗他開心。

菲利握上我的手時我想鬆開，但他一反常態，略帶強勢的把手指嵌進我的手指之間，扣住。

怕走丟？我有些驚訝地瞄了他一眼，但他跟剛才一樣，只顧著興奮的伸長脖子企圖從人牆中看清楚每個攤位上賣的小玩意兒。我繼續帶著他往前走，他突然停下來，拉著我往某個攤位擠。

攤位裡釘著一層層階梯狀的木架，上面擺滿了各種手偶：男孩子，女孩子，聖誕老人，還有軟呼呼的小動物們，色彩繽紛得就像一首熱鬧的多聲部大合唱。

目光沿著層架一排排搜尋，不久就發現一隻花斑小狗造型的手偶坐在小羊和兔子之間，大耳朵垂在頰側，玻璃眼睛裡彷彿閃爍著友善和好奇的光芒。

拿起小狗手偶套在手上，讓它踡成一團，用絨布小手揉揉眼睛，慢慢抬起毛絨絨的頭來。

「汪？……嗯？嗯？」小狗左顧右盼，驚訝地摀住嘴巴：「……有人要帶我回家！我有家了！我有家了！我好高興！！」它轉向攤位，對著其他布偶用力揮手：「大家！掰掰！」

...這是在做什麼？菲利想買這隻手偶？

他煞有介事的捏出可愛的聲音，配合手偶揮動短短前肢，彷彿在表演獨角戲，旁邊的孩子們目瞪口呆盯緊手偶，然後跟父母吵著要買。好幾個手偶就這樣賣出去了，我莫名其妙地看著花斑犬造型的手偶，手偶（和菲利）也用亮晶晶的眼神回看我。

「...老闆，這隻多少錢？」
「呵呵，算你15歐吧，就當謝謝你女朋友。」
「呃、不，他不是我女朋友...」我望向菲利希望他自己澄清，但他只是笑嘻嘻的接過手偶然後牽起我的手離開。

「欸……我剛很像女孩子嗎？」離開攤位後垮下臉。對於彼此關係，老闆誤認得好，但另外一件事就不是那麼有趣了－－畢竟沒有刻意偽裝性別，被認錯當然會在意。「VE……」

「大概是因為你剛才用假音說話。」我還以為菲利不在意，畢竟他在嘉年華會中扮過女裝。「你怎麼不跟老板講清楚？」

「反正以後也不會再遇到他了，與其讓他尷尬，乾脆就算了……。」
「……慢著，直接反映說不定能得到更低的折扣！」扼腕地皺起眉頭。太晚想到了！

結果更介意的是折扣？

「算了，才15歐。」我說，同時設法轉移他的注意力，「我們去看...那個巨型的聖誕金字塔（Weihnachtspyramide）？」

「唔嗯。好－－」
點頭，一面讓路德帶著走，一面思考怎麼運用剛到手的小狗手偶。至於錢……其實稍早沒有要路德結帳的意思，下次再買其他回禮送他吧。

聖誕金字塔頂的大風車映入眼簾，扇葉上的銀色星星在夜空下格外燦亮。路德找了個比較不會擋到人的位置。
「當初發明巨大聖誕金字塔的人真厲害。」兩人站定，一同欣賞裡頭隨著音樂緩緩旋轉的木偶，挽著路德，開啟話題：「站在它面前，就像我們縮小了呢。」

「過去的習俗是在家中擺聖誕金字塔，有人說他是聖誕樹的前身。不過當我出生的時候，已經兩種都有了。」

「把它放大的人想重溫童年吧。」我注視巨大扇葉緩緩旋轉，跌入回憶中，「小時候第一次看到聖誕金字塔，我花了一整個下午研究為什麼點燃蠟燭就可以讓它轉動。」

眼前彷彿浮現四、五歲的小男孩趴在桌前緊盯木雕的情景。那樣的畫面一定很可愛。

「我第一次看到這個的時候也看了很久！」回憶起聖誕金字塔還沒流行起來時，有次被當成新奇小玩意送到自己手上。「啊，只是那時候比較像是被雕刻和神奇的動作迷住了，沒想這麼仔細，咩嘿……。」

「後來知道其實原理不難。家裡就有一個自己做的，只是一直撥不出時間完成。」我閒暇時的消遣之一是木雕，稱不上手藝精美，只是喜歡單純專注在眼前的工作，慢慢將木頭鑿刻成型，再加以拋光的感覺。

有多久沒使用小工作室了？多久沒有被木材乾燥的香氣環繞？想到最近一連串事端，突然覺得疲倦感湧上來，掩著嘴壓下一聲呵欠。

聽到路德自己做了個聖誕金字塔，好奇地正想細問，卻看到他打了個呵欠。

「自己做的！等你做好，我可以看看嗎？」用容易終止話題的方式回應，準備提議結束行程回旅館。
另外，剛才沒找到機會講的幾句話還是要趁離開之前說一下。

「啊，對了……」鬆開路德的手，指指布偶，「小狗好像注意你很久了，他有事情想跟你說的樣子喔。」
布偶害羞地摀著臉頰，「……汪！」

路德不解地望來，微笑回望。小狗手偶怯生生地移動到他面前，抬起臉龐湊近，發出嗅聞聲響。

「吸吸，哼哼哼……」模仿狗兒的聲音努力「嗅」了許久，讓手偶驚喜地摀住嘴巴，連軟垂的耳朵都飛揚了一下。「嗚哇，果然沒錯！聞起來是個溫柔的人，你一定是個很棒的人！能遇見你真幸運！搖尾巴搖尾巴，啪答啪答啪答啪答。」

「－－喔，」注意到什麼似的，手偶狗狗在路德還對這意外的轉折有些發愣時，再度嗅了嗅他：「你好像想睡覺了，你想睡覺了嗎？那就回家睡覺吧！」

揣摩狗兒催主人休息的神態，讓小花狗抬頭定定看著路德，微微歪頭，接著又一次固執地挺直身子盯住對方。

呵，溫柔嗎？我似乎不曾得到這樣的評價。

想起家中三隻狗擠上前討摸的模樣，忍不住撫摸花斑狗手偶用絨布做成的頭；雖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還是像對待真的狗一樣，搔搔它耳後，放軟聲音說：「你玩的盡興嗎？確定要回家了？」

「嗯！」讓手偶點點頭，朝路德掌心蹭蹭，「很開心！和你在一起很幸福喔！」

說完，噙著笑換回自己平常的聲音：「我們回去休息吧。」

「我也...喔，我們回飯店休息。」有一瞬間我混淆了，不知道在回答誰的問題，可能這其實不重要，手偶咧著嘴像是在微笑，菲利也半瞇著眼微笑，聖誕串燈的光芒在他眼中閃爍如星辰。

點頭，挽緊路德。

「你的車停在哪裡？說不定我們分頭去開車之前還能一起多走一段！啊，雖然最慢也到旅館就又碰面了，這麼依依不捨好像很奇怪……」
傻笑道。不過對方應該也和自己一樣，會想把握每一個相聚時刻吧。

至於交往……看來終究得提出明確要求才行了。要怎麼提比較好？路德會答應嗎？

……回去再從長計議吧！現在要先好好享受兩個人的散步！

－－－F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