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柳燕幾乎都窩在房間裡沒有離開過,只是在收到夏美姬轉交的甜湯和糕點時稍微吃了些之後也沒有再離開房間進食。
柳燕正有些失神的躺在床上,卻突然聽見了房門外傳來小廝的聲音,原先沒什麼心情理會,卻在聽見了是辰思曜之後便坐起身下了床,稍微整理了下儀表便步出房間。
「大人夜安,多謝大人前日的甜湯和糕點。」來到大廳看見坐在椅子上看書的辰思曜,柳燕走上前躬身笑道,但是笑容卻顯得沒什麼精神。
「不謝。」抬首便對上柳燕失去光彩的臉龐,輕嘆。「...只是柳燕又比前日憔悴。」
「有嗎?嘛……柳燕先帶大人去客房再說吧。」歪頭淡笑了下,接著又對著辰思曜笑著道,語畢便帶著辰思曜往二樓客房走。
跟著柳燕腳步上樓,凝著明顯較前日更為消瘦的身影,「只是遠處觀不清,還未到全盲。」帶著憂心說著自己的觀察。
「……若讓大人擔心,柳燕很抱歉。」聽見辰思曜憂心的語氣,柳燕停下腳步,轉頭看著辰思曜歉笑,接著帶著辰思曜來到一間客房前打開門先讓辰思曜入內才跟著進去。
無語踏入客房,在樓梯時柳燕的道歉有些令自己來氣,『...和自個兒的身子道歉也許比較好。』,雖然很想這樣回應,但是看到柳燕單薄身影又將話給吞了回去,逞一時口快又能何哉。
只能蹙著眉頭落座。
「大人今日也是喝茶嗎?」見辰思曜蹙著的眉頭,柳燕伸手輕觸了下辰思曜的眉頭,接著露出微笑輕聲的詢問著。
抬眉,目光先是在柳燕輕按自己眉心的手指,又移到柳燕的微笑,不同平日應允,只是沉默。
「...今日拿酒吧。」半响,才說出與平日不同的選擇。
「咦?」有些意外的看著辰思曜,但柳燕還是很快的點點頭。
「柳燕明白了,清淡的酒可好?」接著又微笑詢問著。
今日從一見至柳燕憔悴笑容便有些莫名煩躁來氣,只是自己平日鮮少也不善於表達嗔怒,在旁人看來也只是聲線稍冷、不見笑容吧。「不好。」停頓了下,淡淡說出後半句,「想嚐嚐前日柳燕喝的。」。
「……大人,柳燕當時取的是烈酒,大人喝不習慣的。」聽見辰思曜的話愣了下,似乎察覺辰思曜情緒,柳燕垂下頭輕聲的道著。
「是不習慣,但想嚐嚐傷身是如何感覺。」還是習慣性說著話拿起桌上茶壺斟了兩杯白水,剛要入口才想到今日打定主意是要嚐嚐那日是如何光景感覺,遂放下,「也別準備下酒點心。」補上後句。
「為何想傷身?」辰思曜的話語讓柳燕忍不住皺了皺眉,自己當時飲酒傷身是傷心過度,實在不明白辰思曜應該並未受到傷心過度之事,為何想飲酒傷身?
「恩...。」側頭,仔細想過除了看到對方強打精神微笑感到煩躁外,另一方面也是自小生長環境並加上平日嗜看釋道書籍,對於當日柳燕借酒澆愁行為雖是書中常見,但實際上那份感覺仍是不能理解。「家中營生之故,自小與攝生藥理為伍,來店客人又多是求保養、治病痛,難以了解為何傷心便要傷身,實是不能理解。」
「……柳燕明白了,柳燕只取一點酒,大人別飲過多?」聽見辰思曜的話語,柳燕這才微微點頭之後道著,語畢便起身下樓取了自己那日所飲的酒,但是只取了一小壺,順道取了一壺蜂蜜水回到客房。
將酒和蜂蜜水放置桌上後,柳燕便斟了一小杯的酒遞給辰思曜,也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但是卻沒有想前日那般猛灌,而是靜靜的搖晃酒杯看著裡頭的酒。
「...等等再拿些生薑片吧。」拿起柳燕幫自己斟上的那一小杯澈透酒液,還未湊近酒氣便撲鼻,『聽聞此種清澈如水通常純度極高。』平日自己滴酒不沾,能否駕馭實有疑問,有些猶豫自己是否該現下反悔,幾經拿起又放下杯,心一橫,終是一飲而盡。
『...好嗆。』不出自己所料,一陣嗆辣衝入喉內,酒意隨即在自己腹衝揮發。「能飲多多是多多吧。」未等柳燕,又幫自己斟上一杯。
「……大人不會飲酒,飲多了真的會傷身的。」看見辰思曜直接將酒一飲而盡,柳燕不由得皺皺眉,看見辰思曜要自己斟了久,柳燕急忙伸手抓住辰思曜拿著酒杯的手,語帶擔憂的道著。
「大人不是想知道柳燕那日為何飲酒傷身嗎?」接著像是在轉移辰思曜的注意力般,柳燕突然開口詢問著。
手腕被柳燕這麼一緊,有些吃痛蹙眉,「當日看柳燕飲酒如飲水,會與不會似乎也沒有很大差距,就試試?」自知自己力氣不及柳燕,也沒反抗柳燕只是換手拿過酒杯,輕笑,「有點想但也看柳燕願不願說,不妨再飲。」,遂又一飲而盡。
「……柳燕說,大人別喝了可好?」還來不及再次阻止,就見辰思曜直接將酒再次飲盡,柳燕忍不住皺眉直接伸手奪過辰思曜手中的酒杯道著。
「……柳燕的父母不要柳燕了。」改成斟了杯蜂蜜水遞到辰思曜手中,接著柳燕拿起自己的那杯酒,沉默了許久之後輕聲的道著,語畢便酌了口酒,苦澀的笑了笑。
「能說不好嗎...。」看著柳燕拿走自己酒杯,只能悻悻然喃喃嘀咕。伸手要接過柳燕遞給自己的蜂蜜水解一解嗆辣,方才飲下的兩杯烈酒醉意旋即衝上,暈眩感襲來差點沒接好杯子,好在自己一向習慣雙手接過,才沒讓杯子中的蜂蜜水灑出。
「......是嗎。」有些費力將杯子拿穩,輕啜金黃溫醇甜意,聽著柳燕道出、再對自己苦澀一笑,「你又喝...」,搖搖頭,再幫自己斟滿酒飲盡,「酒還是帶點甜味...好。」,眼角有些發紅,分不清是酒意還是猜想之後的故事所致。
「……不是說了別飲酒嗎……」看著辰思曜又斟酒的動作,柳燕無奈的嘆息,乾脆將酒壺拿遠讓辰思曜拿取不到。
「……自幼,柳燕的父母與兄長便不喜愛柳燕,柳燕異於常人的怪力……他們厭惡至極。」接著停頓了下,柳燕才開口繼續說著,這是只是盯著酒杯裡的酒沒有再飲。
看到酒壺被拿遠,「欸...」想要伸手勸阻卻已然來不及,「柳燕倒像前日的我。」只能啜飲手中剩下。「異於常人怪力為何惹得家人厭惡?」有些訝異詢問,第一次聽到因為此種原因造成家庭關係不睦,若是自己有此特色,大概更能幫上家中生意吧...。
「柳燕不知,或許是小時候柳燕時常會一下子便弄壞家中物品吧?」搖搖頭淡笑了下道著。
「因為被家人厭惡著,所以柳燕幾乎什麼事都自己動手,不願麻煩到家人。」接著又輕聲的道著,淡淡的笑了下,忍不住又飲了口杯中的酒。
「後來……母親病了,但是家中並不富裕,無法支付母親的藥費。」停頓了下,柳燕繼續開口,「為了讓母親恢復健康,柳燕聽從兄長的話,來此當了舞姬,讓兄長將取得的銀子拿回去讓母親治病。」語畢,柳燕忍不住將杯中的酒飲盡,黯然的笑了笑。
「弄壞物品...嗎?」低眉,轉起因酒意而難以運轉的思緒,雖因難以控制自身力道而毀壞物品對於家中來說也許是個困擾也說不定,但因此招致家中對其不善,也許過於嚴苛,況一般尋常人家屋中應難有貴重之物,難道是有什麼是柳燕無意弄壞的,只是並未知曉或者隱去不提。
搖搖頭,現下幾無餘力思考,聽聞敘述仍是不明所以,「柳燕是自小在家習舞嗎?」開口詢問。
「是。」點頭笑了下,不過聽見辰思曜的問題便點點頭。
「是,只是是自己休閒是練來打發時間的。」笑了笑回答著辰思曜的詢問,接著斟了一杯蜂蜜水小口啜飲著。
「是這樣啊...。」沉吟,思忖,尋常人家將習舞當作休閒似乎有些少見,也許過往柳燕家境景況起伏有些複雜,入青樓南院這等事除非萬不得已,一般人人家斷不會出此策...,只是總有些想不通。雖好奇本性被挑起,但腦中思緒始終無法進展,只能暫時如此。
「柳燕經歷一段辛苦也就熬過,何以前日如此神傷,頭上也磕破了口子?」嘆口氣,憶及前日額上傷口,好不叫人心疼,「好點了嗎?」就想伸手撩起柳燕前髮查看。
「……不是柳燕自己弄得。」聽見辰思曜接下來的詢問,柳燕沉默了許久,才輕聲的開口。
「是父親砸的。」沒有阻止辰思曜想撩開自己髮的動作,輕聲的將話接了下去,看著辰思曜,臉上露出了滿是悲傷的笑顏。
見對方並無抗拒也就抬手,聽聞柳燕敘述皺起眉頭「令尊為何如此?」 撩起柳燕前髮,看來傷口似無明顯轉好,還是一道紅口子,瞇起眼,湊近再端詳還有些紅腫發炎跡象,看來傷口也沒得到妥善照護。「柳燕打算放著不管嗎?」,帶著憂愁問著心傷和額上傷口。
「……父親說,柳燕身為男子、來此煙花之地當舞姬,實在是丟臉至極。」回想起父親的話,柳燕悲傷的笑了笑,總覺得眼眶有些發熱,但是卻伸手用衣袖遮住了臉,輕聲的對辰思曜道著。
「……或許?柳燕這幾日沒離開過房間。」接著聽見辰思曜擔憂的話語,柳燕淡笑了下,輕聲的回答著。
不過也並非想放著不管,只是這幾日的心情狀況,實在讓柳燕無心思去管傷勢。
因衣袖擋住,並看不清柳燕此時表情,許是苦澀萬分吧。只是,家中若有一子入了青樓南院,多數人還是認為是奇恥大辱,難以忍受,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說才好,只能也就世間想法順著說下去。「時人多有此想法,只是...苦了你。」
「或許?就放著嗎...。」聽聞柳燕自前日一別就未出房門,又加今日神情憔悴,怕是連進食這等生理需求都放著不管。臆測著當日自己特意留些糕點、解醉方子以及託烈風帶回樓內心意也許形同付水東流,酒意催發,又更是來氣。
眼角仍是發紅凝著柳燕,抿唇,再不發一語,只是仰頭飲盡杯中剩餘酒液。
「……但柳燕不後悔來此,因為母親確實因柳燕進來時的那些銀子身子好轉了。」微微點頭,接著嗓音有些哽咽的輕聲笑著道,但是確沒將擋著的衣袖放下。
接著見辰思曜沒再說話,柳燕也沒再開口,只是安靜的繼續用衣袖遮著臉。
起身,一陣暈眩襲來,好在自知不勝酒力,起身時手仍扶住桌沿,不致傾倒,暈眩之後便是噁心感湧上,右手捂著唇勉強才制住,轉頭見,柳燕仍持衣袖遮臉,應是沒注意到自己險些失態。
踏著有些飄忽步伐,將木窗輕輕推開一縫,深吸窗外清冷,才稍解胃中及情緒的翻騰。半晌,才壓住。
回頭,淡淡說道,「也無須再遮,手也痠了吧。」
「啊……柳燕去幫大人拿薑片來。」剛抹去臉上的淚痕將手放下,柳燕便看到了辰思曜有些難看得臉色,柳燕先是愣了下,接著看見辰思曜那杯空了的酒杯,柳燕頓時無奈的嘆息,接著便提著那壺還未完全飲完的酒下了樓,取了幾片生薑片之後回到客房。
「來、大人趕緊含著?」將放在小碟子上的生薑片遞到辰思曜面前,有些擔憂的看著辰思曜的臉色。
「再說,請柳燕放著。」別過頭,拒絕柳燕遞來的生薑片。
關上窗子,逕自走到房門口,開門,喚來小廝,口氣有些不善。「剛剛拿下樓的那壺請再拿上來。」
「大人?」聽見辰思曜的話愣了下,接著又聽見辰思曜去門口喚來小廝說出的話語,柳燕不由得皺了下眉拉住辰思曜的手。
「別拿上來,大人不適合飲酒。」對著小廝道著,語畢柳燕便將辰思曜拉回房中之後關上門。
「柳燕是否惹大人不悅?」將辰思曜拉進房中之後,柳燕也沒有鬆開手,只是拉著辰思曜的手低下頭,輕聲的詢問著。
因為怕自己的力氣會弄痛辰思曜,所以雖然柳燕的手拉著辰思曜的手,但是力道卻放得極輕,只要輕輕一甩便能甩開。
才剛要接過小廝拿上來的酒壺,就被拉進房內,心頭更是來氣,語氣更加不善詢問, 「沒有不悅...但請問哪裡不適合?又怎知我不適合?」
甩手,試圖掙脫被柳燕輕拉住的手,抬手,有些意外如此輕易脫開,稍稍困惑也沒多想。又要推門喚來小廝,「剛剛拿下去那壺請再拿來。」剛出聲,思及小廝反覆上下樓也有些累人,搖搖頭。「算了,我下樓來取便是。」
轉頭,鮮少為他人所見的動怒輕哼。「能放著傷口,能放著關心,其他也能放著吧?」
「您已喝醉了,方才還想吐不是?」聽見辰思曜不善的語氣,柳燕無奈的苦笑了下,這樣哪算沒有不悅?
「大人真的別再飲酒了。」見辰思曜甩開自己的手之後便又走出房間跟小廝說話,柳燕無奈的嘆息了聲,伸手再次拉住辰思曜的手將他拉入房中,接著便用身子擋住房門不再讓他跟小廝要酒或親自去取。
「……柳燕不是故意放任傷口不顧……只是前幾日實在毫無心情離開房間,但柳燕應該沒有放著關心?」聽見辰思曜的輕哼與說出的話語,柳燕這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何時讓辰思曜不悅,於是便開口解釋,最後忍不住偏頭看著辰思曜詢問。
「欸?哼...。」又被拉入房間,力氣天生不如對方又因酒力發作更顯遲鈍,什麼都沒做成,只能悶哼一聲回至椅上,沒好氣的答道,「真的沒放著,應該好好吃過,好好歇息,好好照料傷口。」繼續別過頭,雙手交叉環胸,生著悶氣。
「……柳燕有將大人給的東西都吃完喔……而且柳燕一直待在房裡都有好好歇息,只是……沒有照料傷口……」看著很明顯在生悶氣的辰思曜,柳燕微微嘆息了聲,輕聲的道著,但說到最後卻有些心虛的望旁。
「好好吃過,請問這幾日正餐進食狀況為何?好好歇息,非指足不出戶,生養歇息怎至如此?至於傷口,暫且不論。」聽著對方越到後來有些心虛的結拔以及音量轉小,仍是悶哼一聲,沒有轉回頭,語速比平常稍加急促,指出對於話語自己的質疑。
「……沒有吃過正餐……對不起……」柳燕心虛的垂下頭小聲的回應,辰思曜生氣了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畢竟辰思曜氣得是自己沒照顧好身體,而柳燕確實也沒有好好照顧身體,總覺得怎麼解釋都不對,所以乾脆直接道歉。
沉默許久,才開口。
「吃飯吧,再拿些溫水、巾子還有傷藥來。」轉過身來,仍是哼哼兩聲似有不滿,為自己斟上一杯蜂蜜水,將薑片倒入,待著入味,「道歉還須誠意...。」,按按有些發脹的眉心,試圖緩解因酒意而發的暈痛。
「咦?是、是的!」突然聽見辰思曜的話愣了下,急忙回過神之後立刻點點頭,語畢柳燕便急忙下樓取了一些飯菜,並拿著溫水、布巾和傷藥上樓。
「拿、拿上來了!」小心的將那些物品都放置桌上,有些擔憂的看著不太舒服的辰思曜。
拿起裝著蜂蜜薑茶瓷杯輕晃兩下,正準備飲下,注意到柳燕仍盯著自己,「不用再看我了...先吃飯吧。」語氣有些放軟。
搖搖頭,將烤魚盤子拉過來,直接動起筷子揀著魚刺,「真希望我生氣?再生氣下去,我身子也受不住。」,頭還是有些暈乎,沒辦法同平日一樣靈活挑出魚刺,只能更試圖專注於此。
「大人如果不舒服要不先去躺著歇息一下?」看著辰思曜挑魚刺的動作愣了下,接著擔心的將手輕放在辰思曜的手上讓他停下動作,擔憂的詢問道。
「柳燕自然不希望大人生氣。」接著輕聲的回應著,語畢柳燕便乖乖的坐在辰思曜旁邊,拿起筷子開始扒飯吃。
「那就好好吃飯、好好照料傷口,再來是好好歇息。」將魚刺全數挑出,有些滿意看著成果,將烤魚輕推至柳燕處,取過巾子沾水,拭淨雙手便也開始吃著夜宵,「空腹飲酒自然不舒服,好在還沒吐,否則就不能享用夜宵了。」,也沒吃多,多是留意柳燕有無好好進食。
「柳燕明白了。」聽話的點點頭,但是看辰思曜將挑完魚刺的烤魚推到自己這裡,柳燕先是愣了下之後便夾了一塊魚放入辰思曜的碗中。
「所以柳燕才叫大人別喝酒……多吃些?」有些無奈的道著,接著又開始繼續低頭吃飯。
「自小常習攝生之理,未曾有過空腹飲酒,今日才實際體會,當日柳燕又何嘗不是如此。」夾起柳燕放入碗中的魚肉,淡淡的反問。
「用完再來好好照料傷口吧。」仍是怕後續吐意又上,沒動太多,便放下筷子,慢慢啜飲著蜂蜜薑茶。
「……確實,柳燕很抱歉讓大人如此擔心。」聽見辰思曜的話沉默了下,微微點頭之後對著辰思曜歉笑道著,語畢便又繼續吃著飯,將碗中的飯吃完之後也飽得差不多了,便稍微收拾了下桌面之後捧起自己剛剛那杯蜂蜜水啜飲幾口。
「身上酒味太重,有些暈眩,想先簡單梳洗過,否則上藥和歇息皆難受...」起身,飲盡杯中的蜂蜜薑茶,踏著有些飄忽步伐出房門尋著小廝。
「等等看住我,別讓我睡著...。」搭住小廝肩膀,帶著酒意吩咐著。
轉身,想到什麼,「柳燕也好好梳洗,等等好上藥。」好生叮嚀。
「咦?那……柳燕幫大人拿桶水上來讓大人梳洗一番吧?」看見辰思曜起身,看著他飄忽的步伐,柳燕擔心的上前跟著,輕聲的詢問道。
「為何不睡一下?」接著聽見辰思曜吩咐小廝的話語,好奇的詢問。
「咦?啊、是!」接著聽見辰思曜轉身對自己說出的話語,急忙點點頭回應。
坐在浴桶中,熱水只放至半身處,怕是水過滿對於心血氣有損,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睡著,溺斃在此未免笑話,特意要求小廝一刻後便來喚自己起身。仰頭望著水氣白霧繚繞於室中,忍不住閉眼生息,直到來人喚起自己才起身,倒是祛除大半寒意與酒意、精神許多,雖酒力帶來暈痛和滿頰通紅仍是無法全消。
換上乾淨青衫,從隨身白布包中拿出乾薄荷含於口中,邊拭著濕髮邊信步走回客房,「柳燕梳洗應該比我快上許多吧...。」推門入內。
見辰思曜跟著小廝一同離開之後,柳燕也乖乖下樓取了浴桶放滿熱水之後小心的拿回客房,接著便退下手上的衣衫放置旁邊後進入浴桶裡清身子。
已有幾日未好好泡澡與專心歇息,雖然待在房間但老實說柳燕煩亂的心思也讓他無法好好歇息,溫暖的水溫讓柳燕忍不住有些想睡,將身子都清洗乾淨之後的柳燕忍不住就趴在浴桶邊緣,有些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以致之後辰思曜回到客房的推門聲與腳步聲都沒聽見。
「恩,房間怎麼水氣還這麼重...。」才剛推開門,淡淡水霧朝自己飄來,有些困惑,走進房內才瞧見閉著雙眼的柳燕趴在浴桶邊。
「欸?不好...!」怕是對方放滿熱水又不勝酒力,血氣活絡過盛一時泡暈頭,自身酒意全消,連忙一個箭步上前,就要確認對方身體狀況。
「柳燕你還好嗎?」急急輕聲試圖喚醒對方,但似乎得不到回應,只好伸手探探柳燕鼻息與脈象。「...還好只是睡著,但這樣也會受風寒。」放下心後,才意識到雖雙方隔著浴桶,但怎說柳燕未著衣裳,蹲在柳燕面前不知如何是好,猶豫著該如何喚醒對方,又不冒犯對方。
「唔……?咦?大人您洗好了?」隱約聽到有些聲響,柳燕有些迷糊的緩緩睜開雙眼,接著便看見蹲在自己面前辰思曜,先是愣了下之後柳燕便有些傻呼呼的偏頭詢問道,明顯完全沒清醒的樣子。
「是的,現正還在拭乾頭髮。」心中暗鬆一口氣, 看來對方還未完全清醒,否則要是平日不知又有何羞怯反應,要是被推開身子骨怕是要散架。
溫和笑著撫去柳燕臉上因熱水而起的汗珠,起身,背過身子,「如果洗好盡快起身換上衣物吧,否則就不好了...」 ,語氣說到最後有些複雜。『這付模樣,要受了風寒不好,我看了也不好,當然你也不好....』
「那柳燕幫大人擦?」聽見辰思曜的話語,柳燕歪頭道著,正想起身就見辰思曜背向自己後說出的話語,柳燕先是沒反應過來的愣了愣,接著才猛然清醒的紅了臉,起身離開了浴桶,迅速的將放在旁邊的衣衫換上。
「咳、……柳、柳燕不小心睡著了……讓大人看見真是抱歉……」穿好衣服並整理好儀表之後,柳燕有些羞赧的望著一旁輕聲的道歉。
「柳、柳燕先將浴桶拿下樓!」接著急忙道著,語畢柳燕就像逃跑般的抱起浴桶離開客房下樓。
「不、不要緊...欸?」柳燕動作一氣呵成,動作快速,讓辰思曜完全不及反應,只能伸手抓了個空,「等...等等。」柳燕也衝太快了。
悻悻然走回桌前,拿去口中的薄荷葉,又拿出一葉置於蜂蜜水當中,準備起等等照料傷口的藥品和巾子。
將浴桶裡的水倒掉又清洗了下之後將浴桶放回原處,努力讓自己紅著的臉降溫些,等降溫得差不多之後柳燕才回到二樓的客房裡。
但是進到客房之後柳燕就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是還對剛剛自己在浴桶裡睡著被辰思曜看見的事感到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導致有些詞窮。
準備好傷藥和將巾子沾上溫水放置一旁等待柳燕回房,啜飲已然發味的薄荷蜂蜜水,舌尖上清涼感讓辰思曜更醒了些,憶起方才情景,搖搖頭。『好在方才含著薄荷葉有些清醒。』
見柳燕返房後不發一語,神情又帶著尷尬,即猜想大概是剛才情景令對方羞怯不已,有些懊惱因自己猶豫才讓對方尷尬。但
思來想去仍找不到好方法緩和氣氛,只好裝作天下太平,起身走近就這樣乾站著的對方,指指桌上傷藥以及熱茶。「想先上藥還是先喝杯薄荷蜂蜜茶呢?剛剛也是在柳燕出門後飲過才清醒些。」
「咦?都、都行!大人清醒多了便好,下次可別再那樣飲酒了喔?」直到聽見辰思曜的話才回過神來回應道,但是一看見與自己靠近的辰思曜,柳燕的臉不自覺又紅了,但是又有些擔心的看著辰思曜提醒。
見柳燕對於自己靠近紅雲又浮上臉頰,更確定猜測定是八九不離十,原先想牽住柳燕引至桌前再作打算,但抬起的右手最後還是只做個「請」, 柔聲致歉。「今夜因不勝酒力有些失態,截至方才飲茶前幾無印象,還是和柳燕說聲抱歉。以後要再如此飲酒我也不願了,實在難受得緊。」有些尷尬的笑意,打了個圓場的謊。
「咦?不、大人不用道歉,畢竟是柳燕令大人不悅大人才會如此飲酒的。」愣了下,急忙擺擺手道著,然後看著辰思曜抬起的右手,忍不住笑了聲,將手放在辰思曜做出「請」的右手上。
「要是大人再像今日飲酒這般對柳燕的話柳燕會害怕的呢。」接著柳燕便紅著臉像是調笑般的道著。
見著對方調笑輕鬆,眼語笑靨,淡粉紅頰,料想對方應已釋懷執起佳人玉手,遂輕牽引對方至桌前落座,不忘在柳燕耳旁細語,「雖幾無印象,但柳燕拉我回房又擋我出門兩次,好生凶悍,卻恰巧記得。」,語帶促狹,為雙方各斟上一杯蜂蜜薄荷茶。
「欸?那、那是……為了阻止大人再去取酒才……如此無禮柳燕很抱歉……」讓辰思曜牽置桌前坐下後便聽見辰思曜在自己耳邊說出的話語,柳燕先是愣了下,隨後立刻尷尬的紅著臉撓撓頰笑著道歉。
「謝謝大人。」接著接過了辰思曜遞來的蜂蜜薄荷茶,柳燕笑了笑道謝之後便小口啜飲。
「慢慢喝,等等有些疼。」拿著沾好溫水的巾子,左手撩起柳燕前額細軟青絲,傷口仍是怵目驚心,輕嘆口氣,仔細將傷口上滲液拭去,傷口未得妥善照料,清理起來較為費力。低眉,見柳燕因忍痛,身子有些顫抖,柔聲道,「傷藥會有些刺激,要太疼就抓住我。」清創結束,拿起傷藥敷上。
「是……嗚……」乖巧的點頭,但是一感覺到沾水的布巾擦拭自己的傷口,一陣痛楚立刻讓柳燕下意識的皺起眉,卻努力忍著疼不敢吭聲。
聽見辰思曜接下來的話語,柳燕只是微微點頭回應,卻在辰思曜將傷藥敷上時,下意識的伸手抓住辰思曜的衣襬,卻又因為擔心自己的力道會抓破辰思曜的衣服,便立刻收回手改為緊緊抓住自己另一手,咬牙忍著疼痛,雙眼也因為疼痛而有些濕潤泛紅。
辰思曜將傷藥敷上時,感受到衣擺一緊後隨即便鬆,瞧著對方緊緊握雙手,指節發白,趁補藥空檔輕輕將柳燕雙手分開,「別相信另個地方痛便可忽略原本的傷這種謠言。」打趣開著玩笑,又讓柳燕雙手抓上自己衣擺。
「要是前日好好照料,今日也不會如此...」語帶憂心將藥粉點在傷口末處,左右端詳看是否傷口都敷上藥,才放下藥瓶,手背拂去柳燕因疼痛而落下的淚珠。
「咦?柳、柳燕沒、沒相信那種謠言……」原本抓緊的手被分開,柳燕稍微有些愣神,但是很快就回過神,不好意思的微紅臉蛋小聲的道著,但是雖然雙手被辰思曜拉去抓著他的衣襬,但柳燕卻不敢使勁,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弄壞辰思曜的衣服。
「嗚……對不起……」聽見辰思曜充滿憂心的話語,柳燕忍不住小聲的道歉著,直到辰思曜替自己上完藥並感覺到臉上的觸感,柳燕才抬頭看著辰思曜。
「多謝大人幫柳燕上藥,麻煩您了。」接著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道謝。
確認傷口已然處理完畢,拿起沾水布巾拭淨雙手,揚手召來小廝收拾桌面,「不麻煩,只是這傷口好全也要些時日,對於著重色藝的藝姬來說,客量難免受到影響,只是有些擔心。」,仍是盯著傷口,「閉下眼。」近身,右手擋住柳燕眼眸,吹去落至眉上的多餘藥粉。
「無妨,反正這幾日柳燕也一直待在房間沒出來接客,今日是聽見大人來才出來的。」聽見辰思曜的話搖搖頭之後道著,接著看見辰思曜突然靠近自己嚇了跳,但是柳燕很快便聽話的點點頭,將雙眼閉上,但是在感覺到眉上的熱風時忍不住縮了下身子。
雖然多少有些欣喜自己似乎有些特殊,但隨即憂心的搖搖頭,「也總不能往後都不接吧?以往怕你撓花臉頰,現下又擔心你額上萬一留疤該如何...,柳燕存下的錢應是準備留給家人的吧?」,要是自己生在乃萬貫之家自然不憂煩,學坊間小說所述贖身便是,但現實自己只是小小藥鋪的小小老闆。
「確實……那也只能留下疤痕了?要是客官因為柳燕的疤而嫌棄柳燕那也沒辦法不是?」微微點頭,但是很快又露出了微笑偏頭道著,卻在辰思曜提及家人時臉色黯淡下來。
「確實是要留給家人的……但……他們不需要了……畢竟……在他們眼中,柳燕已經不是他們的孩子了。」點點頭之後柳燕閉上雙眼,不讓自己又因為想起這個事實而落淚,強撐起嘴角淡笑道著。
不過雖然柳燕嘴上這樣說著,卻也計劃著之後該如何將存下來的銀子交給兄長才好。
「血緣就是無法捨棄的牽絆,不管怎麼說,你就是。」看著柳燕失落表情,拉過柳燕有些冰冷的雙手,用力握住表示自己的肯定,雖然自己也未曾嘗過如此感覺。
「...以後如果真的因為疤痕被嫌棄接不到客,來我們家藥鋪打工似乎也不錯。」說完,便有些不好意思看向一旁,說出自己也許能夠提供對方的幫助。
「……無法捨棄……嗎?」輕聲的呢喃著。
『要是真無法捨棄……父親為何砸得下手?又為何狠心將受傷得柳燕趕出家門?』忍不住在心裡想著,柳燕一手握緊了辰思曜用力握祝自己的手,另一手卻抬起想碰觸自己額上的傷。
「……多謝大人,要是真的接不到客,柳燕會考慮的。」接著聽見了辰思曜的話,柳燕笑了笑對著辰思曜道謝。
『但是進入夜春樓時所簽訂的賣身契……會是自己接不到客時想走就能走的嗎?』忍不住又在心裡想著,柳燕苦笑了下。
「捨棄不了,至少在律法和親緣關係...。」也察覺到柳燕的黯淡,但也無法說出什麼安慰,只能就事實陳述補充,另見抬手想碰觸傷口,連忙按下,「別再碰了,只是多些疼痛並無助益,給傷口點時間,恩?」,語帶雙關,希望對方能明白自己心意。
「至於打工...五六十歲也可以,現下柳燕色藝雙全並不憂愁,希望屆時本店尚未關門大吉。」打趣做了結。
忖度著時間也不早,起身。「好了,再來就是要看柳燕有無好歇息。」
「……柳燕明白了,多謝大人。」聽著辰思曜的話語,又被辰思曜按下手,難得聽出辰思曜語中的雙關,柳燕稍微沉默了下之後便點點頭淡笑了下道謝,不自覺握緊辰思曜的手,卻又反應過來怕弄疼辰思曜而急忙鬆開手。
「呵……那時也過年邁,大人確定那樣柳燕還能幫忙打工而不是添亂嗎?」聽見辰思曜的話語,柳燕失笑出聲反問道,「柳燕相信大人的店舖一定會營業很久的。」接著笑著補充。
「嗯?」接著看辰思曜起身,柳燕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的愣愣看著他偏頭。
走至床緣,隨意落座斜靠在床柱,側頭想了想協助自己打理店鋪的老掌櫃,好像自幼時就是那副模樣,直至現在幾無變化。「本店老掌櫃早已年屆古稀,還不照樣生龍活虎。」拍了拍床鋪,輕笑,「進食、治傷,剩下最後一樣就是歇息了,柳燕不過來嗎?」揚手,向柳燕做出邀請手勢。
「咦?那可真是老當益壯呢。」聽見辰思曜的話,想像了下年過半百的老人生龍活虎的模樣,柳燕輕笑了聲之後道著,然後看見辰思曜的動作和接下來的話語倒是稍微一愣。
「啊、是!」接著回過神之後便急忙上前坐到辰思曜得身邊。
「不是坐到我身旁,是請柳燕好好躺著歇息。」輕輕搖搖頭,笑著指床上軟枕,「柳燕應該不會要我幫著寬衣脫鞋吧?」問著因為有點愣住而沒有動作的柳燕。
「咦?啊……不、不用!柳燕自己來就好!」先是傻傻的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接著柳燕便因為辰思曜的話而嚇紅了臉,急忙用力的搖搖頭之後便脫了鞋躺上床。
「柳燕如此驚嚇,不知把我想成何等洪水猛獸。」看對方急急忙忙躺到被窩裡的舉動,忍不住失笑,打趣一番。
輕放下靠著頭一側的床簾不讓燈光照進躺下的人眼中,妨礙睡眠,「柳燕好生歇息。」,仍是維持斜靠著床柱沒跟著躺上床,閉眼生息。
「咦?不、柳燕沒有那樣想!」紅著臉立即搖搖頭反駁,但是看見辰思曜靠著床柱閉眼的模樣,柳燕猶豫了下之後忍不住伸手拉住辰思曜的手喚醒他。
「大人……一起歇息吧?那樣睡萬一腰又疼便糟了。」輕聲的對辰思曜道著,但是柳燕卻紅著臉羞赧的不敢看辰思曜,只是將視線瞥向旁邊。
「原是想等柳燕睡著,再去另間客房就寢。」手被柳燕拉住而緩緩睜眼,輕柔將柳燕前髮撩至耳旁,讓髮絲不碰到傷口,因而注意到柳燕的羞赧和眼光的閃躲,思及柳燕並不習慣與人有親密接觸,卻出此言,不禁失笑,「看來要柳燕說出這話也是不容易,盛情難卻、恭敬不如從命。」,遂朝外背過柳燕躺下,將大部分被子讓給柳燕。
「不、大人直接在此就寢便行。」急忙搖搖頭道著,但是被辰思曜撩開瀏海,柳燕本就紅著的臉蛋隱約又紅了幾分。
「天寒小心著涼?」看著辰思曜背對自己躺下後將大部分的被子推給自己,柳燕稍微愣了下之後便將被子拉了一半蓋在辰思曜身上,微笑了下之後道著,語畢便下意識的蜷縮起身子閉眼。
「也是。」醉意仍是讓自己昏昏欲睡,沒拒絕柳燕推來的被子,睡意隨著被窩漸漸上升的暖意漸濃,「明日我仍須早起,但柳燕要多歇會,記得好生保養自身。」叮囑完也就睡下。
「柳燕明白了,大人晚安。」雙眼雖然閉著,但是聽見辰思曜的話,還沒睡去的柳燕也開口回應著。
聽著辰思曜很快變得平穩規律的呼吸聲,柳燕不自覺感到有些安心,就維持著蜷縮身子的動作慢慢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