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行乞的先生。您聞起來想是跳進了充滿發酸的酒的酒桶一般。沒有惡意。而我在想，今年是要結束了，也許您會想要乾乾淨淨的迎接新的一年。我知道附近有一處泉眼，那裡流出的是溫暖的泉水，哦、是的，那可是個沒多少人知道的好地方。要不我帶您過去？」
這次停下來的路人並不像先前的一樣，給蹲坐在地上的男人投了硬幣，倒是丟出不少廢話。但路人深信自己的話裡應該多少有些有用的資訊。

頭痛所伴隨的耳鳴，加上硬幣和玻璃所敲響的清脆聲響讓他更不舒服了。而他扶著腦袋，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人飛快的動著嘴，所迅速說出的一大串話。
「……啥？」
丹特忍不住這樣回了對方。
他用冰冷的手指揉了揉乾澀的雙眼，然後試圖回想剛剛對方講了什麼。好像是關於泉水……之類的？

「溫、泉。」年輕的巫師說出剛剛那些話的重點。嘴唇的形狀配合著特別清楚的發音而顯得有些誇張。因為他想對方可能是個聾子之類的。「您、有，聽力方面，的問題嗎？」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著自己的耳朵。他還特意放慢了說話的速度（當然最重要的是還減少了說話的內容，這對他來說可真是高難度。），就怕對方又回了他一個代表疑問的語助詞。

終於聽懂到底在些講什麼之後，看見對方誇張的樣子，女巫獵人癟了癟嘴，似乎是想笑可是又有點惱怒。他把裝著硬幣的酒杯往旁邊地上放，然後雙手使勁的揉揉臉好打起精神。
「我的聽力沒有問題。」有些無奈的回答了。丹特扶著牆壁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因為蹲坐了太久而暈眩。

「那您有......智商方面的問題嗎？我看不像。不過您剛剛好像沒能理解我在說什麼。算了，那不重要。您還想去我說的那個溫泉嗎？如果您想的話，我們可以現在就出發。不過我剛剛又想到一個問題......就算洗了澡，沒把您身上那些像是掉進巫婆湯裡的衣服換掉的話其實也沒什麼用。我該期待您有替換的乾淨衣物嗎？」他看著對方站立不穩的樣子，稍稍朝對方伸出了手，若是沒站穩要往後跌了，他想他還能拉他一把。

丹特消化了一下對方的話，然後決定忽略掉智商的那一部份不回答。
「衣服……是還有幾件。」想著，一邊把地上的酒杯拿起來，倒出幾枚硬幣，然後往身後的巷子裡看了看。
如預料中的看到了一個蜷縮在一旁，頭戴毛帽、身形瘦小的老人。他走了進去，把酒杯連帶裡頭所有的錢放在老人的身旁。
走出巷子，把剛剛拿出的硬幣遞還給了對方。
「……我不是乞丐。」

「先生您、原來不是嗎？」他用手摀著嘴。「我真是失禮，希望您不介意。哦，當然您不會。您是個好人－－看看那老先生對您多感激。而既然先生不是乞丐，也有衣服，那麼您是要去取衣服然後我們一道去溫泉嗎？或者更偏好在自己的住所洗澡呢？」

他是好人嗎……？
女巫獵人移開視線，看起來像是害羞實際上是心虛的表情，回頭再看了一眼那巷子裡的老人。
他只不過是懶惰而已。
「那麼，就一起去個溫泉……吧？」
「我住的旅館滿近的，拿完衣服再麻煩你帶路了。」

「原來先生是旅人嗎？我想我可以理解為什您想去溫泉了，並不是每間旅館都供應熱水的，而且這樣的天氣就是有熱水，送上房間也早該冷了。果然還是天然的會更好些，對吧。那麼先生，我就隨您一起去旅館吧。該往哪邊走來著？」

「那裡。」
領著對方在街道上行走，一些走過女巫獵人身旁的人們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就立刻露出嫌惡的表情，少數作出了反胃的樣子。
久而久之他周圍就空出了一圈。
「在那裡，門口種花的那間。」
丹特指了指不遠處的旅館。

「哦、小花旅店......我都是這樣叫它的。它的名字太拗口，我總是記不住。他們的服務雖不是頂好，但以價格來說的話倒是合理，總歸的還是間不錯的旅店......」他們一前一後的走到了旅館前，而奧伯利歐在門口停下了腳步。「我就在這裡等您下來吧－－我相信老闆娘不會喜歡我進去一直對他們的旅館品頭論足。」

丹特點點頭，簡短的應聲好就推開旅館的門走了進去。
過了沒多久，他拎著幾件衣物走出來。
「走吧。」

「好的，先生，跟緊我吧。晚上光線挺暗的，要是您跟丟了我可不一定找得著您。」看到對方帶著衣服從旅館裡走出來後，他逕自走在前頭帶路。「雖然我們的目的地離這裡不會太遠，不過路途上我想我們還是需要一點娛樂的－－譬如聊天。是的，聊天最好了。讓我們從介紹自己開始吧，先生。我的名字叫做奧伯利歐。」

他向對方點點頭，「我是丹特。」
他想還可以接什麼樣的話題，雖然他不是個特別會聊天的人。
「……我的職業是女巫獵人。」
就這樣說出來了。

「......哦！女巫獵人。那......是個好職業呢。」巫師吞吞吐吐的說。「雖然我覺得殺人不太好。但是每個職業都有它存在的價值－－應該吧。丹特先生的外表看起來實在很、嗯，特別，果然也有個與眾不同的工作呢。但我想我們還是跳過工作的話題......您討厭女巫嗎？」

「其實……還好？」不曉得要怎麼回答這樣的問題，年輕的女巫獵人偏頭思考。
「平常有委託的時候才會去獵，或是聽到有傳言女巫在做怪。不過大部分都只是村民大驚小怪罷了。」
不曉得這樣算不算個答案。
「所以其實，不算討厭？」

「那真是太好了。」他暗自鬆了一口氣。雖然他不是女巫而是巫師，然而兩者雖有區別卻也相去不遠。他真怕自己不小心暴露身分就成了對方獵殺的對象。「看來女巫獵殺對丹特先生來是確實只是份工作而已呢。那麼，如果，只是如果，有人委託您的目標是無害的女巫呢？或著，她只是被誣陷是女巫的。丹特先生會怎麼辦？」

「我不會對無辜的人出手。」
丹特慎重的搖了搖頭，然後心裡有些奇怪為何對方似乎對女巫特別有興趣。不過很快的就把這樣的疑惑打消了。
「……」
而且，話說回來他其實被女巫照顧過，最矛盾奇怪的應該是他自己。
不打算把這樣的背景講出來，丹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他看身邊的男人突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聳聳肩。「那麼這樣看起來丹特先生真的是個好人呢。替委託者除掉作怪的女巫，也不接受無理的要求。......丹特先生話不多呢，而且您看起來好像在想什麼別的事。沒有關係，我們就一邊走，讓我一邊說一些不是很重要，所以您有沒有聽也無所謂的事情吧。」

巫師說著，帶著男人進入了森林，往太陽和月亮升起的方向去。他們經過了幾棵大松樹，和一些灌木叢。巫師在走路的時候總能很精準的跨過那些較粗從地上凸起的樹根，且時不時的回頭看看與他同行的人有沒有跟上，看起來對這裡很熟悉。

丹特緊跟在前方人的後方，就怕在這森林走失了。
在他的家鄉，他很少毫無防備的進入森林中不熟悉的區域，至少在開始記路徑之前，都會與熟悉的人一起行動。
所以他其實有點不安。
不過基於某種自尊心，他沒有出聲叫對方等等。
況且對方是有在看自己有沒有跟上的，所以他只是加快了速度。

「我應該將腳步放慢一些嗎？丹特先生。我希望您還能跟上我的速度。您不用擔心跟丟，我會確認自己有好好的將您帶到溫泉邊－－而就算您在森林裡迷路了我想我也不需要擔心您，畢竟您是個女巫獵人，相信您在夜晚的樹林裡也能好好保護自己的，對嗎？」雖然是充滿關心之意的話，但不知道為什麼被這個巫師說起來總帶了那麼一些嘲諷。

冬季夜晚的森林很冷，但隨著他們的腳步，他們離溫泉越發靠近，而氣溫也跟著上升。當然他們也沒有漏聽從不遠處和霧氣一起傳來的水聲，「丹特先生，我們就快到了。」

「……」
丹特有些喘，搖搖頭示意不用慢下來。
畢竟是昨晚他任自己不間斷的喝到今天凌晨的。雖然宿醉到現在已經好了一半，但有些頭重腳輕。
而且他嘴巴裡的味道太難聞了。女巫獵人咂咂乾澀的嘴，聽完對方的話，不可置否的聳了聳肩。
「我是個蹩腳的女巫獵人。」他自嘲似的喃喃自語。

就快要到了。
聽到這消息，丹特有些期待，他跨大步伐向前行，卻踩到了一塊有些濕滑而長者青苔的石子。腳不受控制的往一側滑去，女巫獵人試圖維持平衡卻一頭撞上了旁邊的樹幹。
「……痛。」
丹特揉揉鼻樑，看著懷裡的衣服慶幸沒有鬆手掉到地上弄髒了。

「我的老天啊，丹特先生。」他在聽到一聲悶響後轉頭，卻看到本來應該好好跟在身後的男人將臉貼在樹幹上。「您還好嗎？您的聽力和智商都還正常？您仍舊聽得見我，認得出我嗎？您何不先把衣服給我，然後讓我扶您起來。」奧伯利歐從對方的手裡接過衣服，然後勾起對方的手臂。「我們離開的時候真該帶盞燈，冬天的月光實在太無用，而這樣您也不會摔倒了。」

「……嗯。」
女巫獵人有些無語。
他點點頭道謝，然後順從的跟著對方走，有點恍惚的摸摸自己的鼻子。鼻頭在剛才擦傷了，在手指上留下一點血跡。
傷口很快就乾了。

與他同行的男人看起來更像一個行乞者了。巫師默默的想，不過既然對方已經澄清過這件事，所以他也只是想想，說出來的話多沒禮貌。
他帶著男人穿過了最後一些森林，而令人高興的是途中沒有再發生任何插曲或是意外。他們就這樣出了樹林，到達溫泉邊。

「我們到了，丹特先生。您可以開始洗澡了。您會在意讓我也一起嗎？畢竟都特地走到這兒了，我也想順便洗洗。我們都是男人啊，所以也不必害羞，您說是吧，丹特先生。」他一邊說，一邊走到泉水旁脫了鞋子，把腳伸進水裡試試水溫。「很溫暖呢，您快過來。」

丹特點點頭，蹲在溫泉邊，把雙手浸進水裡。暖融融的很舒服。他不自覺地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然後用還溫暖的手抹抹他自己的臉。
他開始脫起身上髒兮兮的衣物，背對著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