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俱利……?」身形明明看似堅挺卻又將臉埋至雙膝中,這樣的畫面有股說不出來的不協調感。皺皺眉,按壓在肩上的手放下,加快腳步往對方身邊走去。
「大俱利伽羅?身體不舒服?生病?還是肚子痛?」蹲下來查看自家打刀身體狀況是否健全,又伸手輕柔拍了拍將臉埋在雙膝中的頭,顯得有些慌張。
幾乎是在人觸碰上的一剎那顫動身子,方才緊繃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沒立刻抬起頭來面對那在耳邊響起的聲音,直到被人強硬的拉起身來才好好的看著那必須稱為主子的傢伙,已然恢復成燦金的雙眸直直看著那掩蓋住任何表情的白紙,似是在詢問對方如此叨擾究竟為何。
「……滾開。」沒打算接受那番關懷的甩開那握上自己的手,與平常無異的態度,讓人對方才高漲的情緒波動摸不著頭緒。
熱辣的感覺早已消退,甚至對於剛才確切發生了些什麼、想了些什麼僅剩模糊的印象,留下的只有憤怒、與恐懼。
宛若一絲絲冰晶刺入心坎底,卻一句話也沒說出口,只是悶哼了一聲打算走人。
「喂!」看到對方是這樣子警戒,有股很難平衡的心悸感從心裡流出,隱約刺痛。
但也沒想太多,第一時間伸長手臂馬上抓住原本想要走人的手,雖然在這之後還是說不出什麼特別撫慰人心的話,尷尬困擾的氛圍只好毫無遮掩地越來越濃厚,令人難以窒息。
「要我滾開可以,不過……在滾開之前至少得先讓我知道怎麼了吧?難道你覺得我會允許自家打刀用一種快要死了的臉和狀態出現在本丸而選擇視而不見嗎?大俱利伽羅。」語氣加重了些,少了昔日半吊子的隨興,握上的力道也用力加重。
「你的心……可不要失去自我了。」
「……」靜靜的看著那一而再再而三捉住自己的傢伙,聽聞對方的話語所透露出的無助也僅有一瞬,隨即消散在顯而易見的不耐煩之中。
已然崩解過一次的世界,未縫補完全的裂縫,被影子趁虛而入。
「……你這種傢伙,怎麼可能明白。」
別開視線,不再讓對方嘗試探知自己的想法,萌芽的黑暗被層層外皮包裹住,連自己也沒發現的醞藏在體內不斷發酵著,獨自乘載那份太過痛苦的記憶,夢,依然持續著。
即便呼喊,也是徒勞吧。
「沒其他事的話放我一個人就好。」轉了語氣,藉機抽開手,卻沒再嘗試逃離對方身邊,只是等待,那聲可有可無的詢問。
「……嘛。」手被抽開後,撇撇嘴輕微握住自己手心上還剩餘的餘溫,垂了垂肩膀。
面罩下的神情顯得有些無奈,雖然昨晚扭上的脖子還在疼痛著,但也沒空理會那些麻煩事物。
「我說啊……要是再讓我聽到"放你一個人就好"之類的台詞,我可要罰你禁止出陣和遠征一個禮拜,然後派你這時間只能去做馬當番……。」
從口袋裡掏出前陣子從現世帶來的幾顆牛奶糖,沒理會眼前打刀有多不願意,硬是將縮回來的手抓出,穩穩地將糖果確實地放了上去。
「不是我殘忍……要是讓你在這樣的情況下出去,閻墮可能性可是相當大啊。……陸奧守吉行的除靈狀況,你們都知道吧?這不是開玩笑的。」沒有快速收回,停留在對方手上的掌心一陣子之後用力握上,確認牛奶糖穩穩握住,再緩緩放開。
「……報告書我都看過了,在為這件事情感到自責嗎?你的心,猶豫不定、害怕一切、甚至恐慌失去所有的……原因……。」白布下的眼神變得銳利。
「……!」
明顯的一顫。
內心似乎有什麼被硬是揭開,只能將一切暴露在對方的視線之下,瞪大的燦金色雙眼瞬間被牽引著出了神,但隨即又像是被某種力量格擋開似的拉回神智,連忙轉移開視線。
只是以沉默作為回應,垂下視線看著握在掌心的牛奶糖,微啟的唇開合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將到口的話語再度吞了回去。
害怕失去他的心大過了一切。
「……你這傢伙怎麼處置我都無所謂。」哽了好一段時間再度出口的卻是相較方才微弱許多的反駁。
「……。」兩人沉默一段時間,畫面像被凍結似地寂靜。除了庭院葉子露珠掉下水中的輕柔聲外,沒有聲音劃破,五秒鐘就像過了五分鐘般。
「很多時候……要是只用自己習慣的方式處理事情,可是會吃盡苦頭的啊。……閻墮並不是你所期望的路,那只會更加傷害你所珍惜的人而已。」
主動開了口,打破沉默。抬頭看了看本丸目前所擁有的冬景,哈了幾口氣。像是想到什麼事似的皺起眉間握緊拳頭。
「笨拙也好、口才不好也可,都沒關係,也無所謂……。只是你要盡自己對大的力量向對方坦白你心裡最害怕的事……。重點是"傳達"。」轉身望向對方落寞孤寂的眼神。彷彿在對方身上看到自己以前的樣子,苦笑地吸吸鼻子。
「所謂的守護,目的就是要看到對方快樂,對吧?要是讓珍惜的人掉淚,那也不能算是守護了。可能我現在講的你不是很能懂,畢竟你們才剛擁有肉身,就像新生孩子般……不過慢慢就能體會到我的意思啦。」舉起手溫柔搓揉對方咖啡色的髮,溺愛的笑笑。
縱使不想入耳任何左右自己想法的話語,仍是不由自主將對方所言細細咀嚼一番。
所謂的守護,不屬於冰冷刀劍的情感。
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看不見對方的面孔,卻憶起了金色彎月之下的寵溺笑容,熟悉的氛圍,那總能令人安神的另一個,親父一般的存在。
「……」總算冷靜下來,像隻被馴服的黑貓,不失高傲,卻多了些許臣服。
攤開緊握的手,裡頭是幾顆棕色、散發奶香的糖果。
「傳達……」
低聲重複那傢伙的話語,瞬間映照出的血色畫面褪了顏色,內心仍隱隱作痛,自己不斷去回想起的痛苦,不想讓光忠一起承受。
但再這麼下去,自己也會變成那副模樣。
掙扎著,欲捉住洪水之中唯一的浮木似的,伸出手將北川慶介的衣擺揪住。
發現對方露出自己從未見過的神情,顯得有些驚訝。但也沒多說什麼輕輕地垂垂肩膀,面罩下的嘴角些微揚起。
很難受吧?不斷重複的夢魘在腦中浮出,明明沒有想要服從那樣的痛,卻又一直強迫性地出現在自己眼前……每天不斷輪迴著,像是沒有復原似地,侵蝕那所剩無幾的理智。
「不需要道歉,告訴你是我的責任。」溫柔的手掌揉亂了低再眼前的棕髮,再移到肩膀上輕輕蓋上。像是努力挪去他心中的痛一樣,來回安撫。
「會好起來的,相信自己、相信你所珍惜的人,以及相信我……嗯?」
雙手放在打刀雙臂上,用堅定語氣回應。
「好啦!打起精神來!雖然你可能會生氣,但我還是要說啊……為了防止想不開,這陣子都不能出陣!嘛……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精神狀況不好的刀上戰場而沒有發揮最大能力擊退敵軍,都只是在浪費資源而已,你說是吧?」收回放在雙臂上的手,抱著胸爽朗笑著。
「遠征出陣的隊伍還會很久才會歸來,這段時間回房休息也好!記住、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開口。知道嗎?」
沒有應聲,但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沒再抗拒的揮開對方的手,反倒是接受那不屬於自己熟稔的人的些許溫柔來撫平一切。
本就不善言辭,也沒有跟人交際的打算,但眼前這個人卻能鑽入自己的內心延展他的溫暖,真是神奇。
轉過身去,像是要逃離什麼似的留下極其狼狽的背影,失了龍的氣息庇護,也不過是個還未成長完全的孩子。
「……光忠,政宗公……」
微弱的輕喃聲隨著寒風吹撫的呼嘯消散,只在那兩人面前坦露出的無助,如今不應變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