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佇足，溢滿廳堂，吆喝聲不時四起，人人皆望嚴冬喝得一碗暖湯，店小二被催得焦頭爛額，掌櫃打響算盤之聲從未停歇，難得今日店中多了一道藍影身姿，在人群中竄來移去，敏捷準確在客桌邊招呼，正負責上菜之事。
「這是您點得炊粉羹。」
熱騰羹湯上桌，那人繫上馬尾，紅錦綴鈴，澈音上十二萬分恭態，笑意吟吟。
然，回身背客，席君珀兩眼一翻，難得放風一日不用著趕城上鏢局，卻被店老闆以人情之由挖來做雜務。
──待會定偷溜，否則枉了今日閒暇。

灼熱的鼻息噴出，伴隨著躁動的馬蹄踏著土壤，揚起一陣黃沙。
小廝揮頭土臉不善的握著掃帚，正打算大聲斥喝幾句，便看見高大的馬匹、用著赤艷的雙瞳看著自己，他順噤聲著扔下了掃帚，眼巴巴地看著那絳紅的嬌小身子側身翻下馬。

女子罩著石榴色的斗篷邊旁綴著銀狐白的毛絨，她輕撫著焦躁不安的馬兒，邊撫弄著下顎、邊用著細聲安撫著:
「絳曇乖、我一會兒就來別怕，晚點帶妳在跑遠些。」絳曇好似懂得女子再說什麼，甩了甩鬃毛乖巧地低下頭任著女子將韁繩地給了楞著的小廝。
拉下斗篷，烏黑的髮絲垂下，揚起嬌豔的笑容指尖未鬆手，握著傻楞楞的男子交待著
「勞煩您幫絳曇餵些紅蘿蔔、喝些水、刷刷毛，一會兒我就來。」

棚內的小廝一時被女子的笑容恍花了眼，似是連錢都不要只是狂點著頭，一邊應著是是是、妥妥搭。
瀾柒抿嘴一笑，轉身便推開客棧的門準備買些遠行的糧食。

寒風瞬得刮至，與客棧內燒得炭火暖意相抗，襯得內外冷暖更甚。
「哎呀客倌您…您、……」
瞧得門扇甫開，小二簡直一溜煙衝至前便要招呼，唇方啟，話匣子一開，愣是打住梗在喉間。
「您、…姑、姑娘…」
算是聞得小二這拖拉結巴之調生煩，席君珀置了菜盤上客桌，鈷藍衣衫單薄，小披了個外衣，移步搭上小二肩頭一問。
調子也夠關心，以往什麼青面獠牙沒見著，還不得心應手如魚得水。
「小二您這是怎得？今個兒招呼人給累著了？」

語甫落、覷眼而至，笑意凝空。
入眼人兒輕裘大衣，火紅綴銀，似是夏春石榴花開得五月雪，青絲傾瀉，伴風微揚，胭脂水唇一彎，水剪雙眸吟著笑。
然，席君珀知曉人兒明顯上下打量著他瞧。
不看還罷，這會兒後腳一抬，差點想溜，餘光瞥見、小二看是痴了，佇像個石子不動。
沒法兒，噙上笑意，朝女子硬是招呼了聲，用得可是平生說話最速得一次。
「姑娘，可有何需？用膳、旅宿、漱洗，還您有意皆可包做，今日平房已滿，上房尚餘。」

「用膳、歇息、也得買些糕點酒水，不知可否?」戲謔地瞧著故作鎮定的他。瀾柒唇瓣是止不住的笑意，那跟上回在煙花之地碰見到的翩翩公子哥兒可是大大的不同。
莫非是店小二日積月累僅求一晚曇花一現?
不過這倒也是有趣得緊，酒公子真也是長了對好皮囊。瀾柒湊向一旁傻愣的小二，細聲細語像個極怕羞的女孩般:
「小哥哥你們倆在這客棧多久啦、人聲鼎沸城裡無人不知呢，怕是都因你們兩位俊俏的容貌吸引了罷?」

瀾柒盈滿笑意的眸掃了一眼一旁僵站著的酒公子，更是嗲聲嗲氣的在小二耳邊呵了口氣:
「方便請教兩位小哥哥名麼?」

旋身一擋，硬是把小二同女子隔了個開，再讓小二痴下去怕是今日店早收。
「姑娘好說，咱等雜家之名還不值姑娘上心。」
「不如姑娘稍歇會兒，木牌上頭皆招牌菜，酒食花糕您想妥了再喚聲夥計便可。」
領上瀾柒置一旁空桌，指節搖向牆頭墨字竹牌，花菜酒名小點玲瓏滿至。
與此趁機，便是一腳踩向身後小二鞋履，聽得哀聲瞬起，朝人兒一笑，便是順手推得小二一把，附耳竊語。
『快、別在傻愣了小二兄！』
『小心被扒皮削骨吃乾抹淨，連灰都不剩。』

瞟眼、身後小二漸行漸遠，那步伐可十足得飄，任人瞧見還以當班飲酒醉，不禁悄聲而嘆。
然，面至瀾柒，刻意揚笑，瞇眼而瞧，偏頭彎腰無不恭謙，簡直堪比小二掌櫃。
「姑娘無事，那敝人先行告退。」
語落也無移步，似是等著人兒應個聲准許放行他。

「慢。」
雙腿交疊，手肘輕靠著木桌撐著臉蛋。瀾柒自認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指了指竹牌:
「來碗紅油炒手，再來一個饅頭罷。小二有沒有招牌推薦的菜色是冷了不失味道的呢、約到戌時吧。」
對方低垂的頭讓自己無法瞧見印象中漂亮的琥珀色瞳，難得她還興致高昂了一會兒，總覺得有些破滅，不開心的嘟著唇嘟囔著:
「算了、算了，當我沒說，紅油加饅頭便行了。」臉蛋便轉過向著窗外，不在搭理。

——看樣沒認得。
悻悻然收了點單，二話不說進內命廚子燒碗紅油抄手，自個兒夾上饅頭，思量間聽得廚子老生常談，什麼自個兒四川老師傅，祖傳辣方子，涮涮辣云云爾爾。
本打算偷個閒兒，讓其餘夥計上菜，愣是憶起小二那魂不守舍，也罷，他去還免得紅油翻了暴殄天物。
「上辣紅油，饅頭，姑娘還當心燙。」
首次正眼瞧上瀾柒，人兒薄粉，少了那日艷麗旖旎，多了分自適清秀，既然識不得記不得，多說幾句也無妨。
「天冷不失味，不如攜些桂花糕走。」

一一呦、這現在倒是有興致說話了?但現在你想了，我可不想。
瀾柒眼尾掃過明顯在打量自己的君玉白撇了撇嘴，拿起碗內的饅頭、撕了一角，吹了吹沾著紅油吃了起來。
竟是把對方晾著不說話，也在那時客棧的門打開，那馬棚內的小廝演快速地掃了圈看見了惹眼的紅斗篷小跑了過來。

「小、小小姐，您的馬兒都好啦!」傻楞楞的說出這句話，便不知道該怎麼接下，黃土色的臉上隱隱的紅通，看來也只是想多瀾柒攀談幾句話。
「好呢、我吃完便過去、小哥家鄉在哪呀，口音好特別。」
瀾柒一搭沒一搭的跟著小廝閒聊著，邊吃著炒手，偶爾撕了些饅頭配著，不得不說、此客棧的辣倒是是她吃過最夠味的一家。

不理睬便罷。
悻悻然離去，管不得人兒同小廝閒談。
庸庸碌碌間，鈷藍身影首是佇在一桌客人前，把一旁夥計趕了個開，笑意有佳似賠不是，然，客人似不領情，一把揪向那鈷藍衣襟作勢便打。
半晌，兩人倒同出客棧，爾後，只剩席君珀一身鈷藍薄衫、略微沾灰回來，手中拎上一只錢袋，隻手捂臉甚是怪異，直朝掌櫃而去，擲袋虛言。
『同您家老爺說，今日平了這帳，莫說我不買人情債。』
語落，首也不回步出客棧，瞬得嗤言瀰漫，說是那小二捂臉定是挨了掌。

客棧喧嘩吵鬧，瀾柒自顧沉浸在自己有些怪異的情緒裡。
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對那人勾起了一絲興趣，要怎麼樣才能讓他說說故事呢。

待君玉白摀著臉走出客棧，她也瞬間失了說話的興致，三兩口解決炒手也不理樂顛樂巔的馬棚小廝，僅扔了幾文錢在桌上便推門離去。
馬棚內瞧著絳曇對著木樁粗粗的噴著氣，焦躁地甩著頭好似跟那一旁的韁繩有仇一般。
「小傢伙、悶透妳了吧。」
瀾柒笑著拆下韁繩，俐落地騎上馬背撫了撫馬頸，接著用力夾緊馬腹。
「駕！」
的一聲伴隨著一串銀鈴的嬌笑聲往客棧旁的樹林跑去。

「…那一下可不輕。」
摀上雙頰火辣刺疼，席君珀一人佇在河岸旁。
透過湖面薄霜瞧上自身倒影，霧冰朦朧也識不清幾分，時不時抽笑，痛感鬱鬱悶悶，甭瞧也知左頰定瘀了個血。
縱然青紫極淡，然，多待得客棧三分，待會任誰見著定笑他三聲，說他滑稽。
此刻閒暇可當真得來不易。

忽得身旁馬兒躁動，長嘯踱步，聽得他當機握上韁繩，輕撫上馬背，馬鬃色澤透黑，襯得天地銀雪失色。
這伊犁馬便是店老闆愛馬，他如此偷牽，怕是稍有閃失他回去定一掌成灰。
——騎術不錯，不知何許人也。
蹄聲伴至枝捎半折，從遠方隱隱而至，明顯聽得朝此方而來，當斷隱至一旁灌叢伺機偷窺，諒也沒料得蹄聲剎止，人影落地竟是絳紅石榴裙。
「良駒陪佳人可不是？」
「柒兒。」
語落，人倒牽得馬兒悄然出現至旁，珀瞳凝上絳曇很是精亮通澈。

「還以為有甚麼東西呢，瞧你興奮的，原來是見色忘友？」
瀾柒笑著不輕不重的打了打絳曇的頸子，回應則是歡愉的嘶鳴聲和廝磨上臉頰的絳曇。
摟著馬頭親暱揉了揉、才放著牠小心的踱步往同樣噴著氣的馬兒去。

眼前君玉白帶著與那晚截然不同的面容，卻依舊是好聽的聲響喚著自己的名。
驅使著她的腳步雀躍往他湊近，腰間繫著金黃的鈴鐺脆耳的鳴響著。
「酒公子、這下可不逃、也認得妾了？」
茂密的樹蔭撒著點點艷光，襯著瀾柒綠眸波光瀲灩，珀光盈滿暖陽。
一眨眼竟是讓她恍了神，下意識手撫上那青紫的左頰，語氣輕柔問了聲疼不。

眼瞧伊犁馬兒甩了甩，蹄踏向前似是對得眼前絳曇很是興趣，席君珀納悶一偏頭。
遇陌生事物如此溫馴還道首次，要不往常脾氣可拗了，與店老闆一個樣兒，主人古怪飼得馬兒自生性古怪。
稍不留神，頰邊服貼而至的冷涼，觸感柔軟而陌生，目光順然往旁一帶。

入眼瞬霎，風止了，枝捎颯聲止了。
流轉光陰，止了。
怔然映眼，蒼眸水灩凝眼，嬌小身姿火紅，襯得天地之闊，人兒之烈，如嚴寒天雪間燃得火光，灼眼。
「能博得柒兒此問，疼也不疼。」
斂眼、與之冷涼對比的溫熱，握上頰邊纖手輕柔帶落，莞爾一笑，長睫半掩，儼然鬆離上彼此雙手，輕退上彼此距離。
「無礙，謝過姑娘上心。」
調子如貫言謝，然，卻少了些別與以往的疏遠。

馬兒的嘶鳴和踱步聲讓瀾柒一頓，骨節分明的大手附上她的，臉蛋微微染著嫣紅，掌心掌背的餘溫竟是讓她不自然的將手收向了身後，側過了臉龐看向了一旁輕聲道:
「把衣衫沾濕摀著罷，種成豬臉再客棧可是工作不下去的。」

她心裡暗自納悶，再繁花樓見過多少人情事故，竟還會因一絲的恍神而動搖。
果真安逸太久，不像話。
她攏了攏方才在馬上亂成一團的髮絲，也暗自壓下不安感，打起精神、斜著眼調侃君玉白著:
「酒公子失業了到也能來繁花樓打個雜，若是天天能看到公子莫說妾身開心，想必ㄧ些老爺也會心癢難耐吧」

聞此一愣，對視上人兒蒼眸睨眼，忽得綻了笑靨，噙笑而語。
「柒兒此話莫非替敝人擔憂？」
珀色細彎，一笑，儘管笑一下便略帶悶疼，依然溢著滿笑湊近瀾柒面前。
笑夠了這才轉首牽向韁繩，引馬兒至溪邊飲水，撫上馬鬃，自個兒蹲至一旁。
水色波光，拈了根枯枝點劃水面，化開了自身倒影。

「挨拳便是這般，用不著費心護著。」
托顎撐頰，懸著枝條，凝上林子皚皚白雪。
憶起方才自己給敲上竹槓的客人，想必掌櫃見錢袋還不忘為客倌哀悼一番。
半晌，也不忘順上人兒之言，隨口而至。
「龜公，大茶壺，小倌，柒兒意下？」
「還望柒兒教得何能一笑傾城之。」
言盡此，抬首微側，冬陽錯落染上玉面，似笑非笑。

「鬼才替你擔心。」
接著那充盈笑意的眸子望了過來，她才意識到話語不小心脫口而出。
眸子對視了會兒，才忍不住臉頰紅潤的撇開了視線。
皺著鼻，語氣絲毫聽不出期待的道
「若君公子下次賺足了銀兩來繁花幫柒兒掛衣，倒無彷示範給公子如何?」
此時絳曇踏著腳步咬上了灡柒的蓬帽，她這才想起自己這趟出來是為了牠。
一個颯爽翻馬上背拉了拉韁繩，她撫著身下的馬兒道
「君公子，這附近有沒有新鮮嫩草和能盡情奔跑的空曠地。想帶絳曇去跑跑。」

聞此，他抬手枯枝朝旁一搖，順眼而望，非官道，常綠木鬱蔥，光瞧便知非易行之路。
「依乾，行二十里遇密林，轉至兌，行十里見緩坡，朝艮逐上，穿竹林越灌叢，方至一處高原。」
「可記著了？柒兒似是對此地不甚熟悉？」
語甫落，一連串笑意而至，凝上人兒馬上背陽之姿，似是好意而問，似是等上人兒求援於他，面色悠然如貫。
忽得旋枝一扔，入水，溪水微濺衣捎，起身拍衣，步至絳曇旁，昂首一笑，輕口而問，似是有別於往。
「敝人領路一遭，可好？」

「欸。」
這擺明的把坑放在她眼前讓她跳，灡柒瞇著眼哼了一聲。
卻倒也沒拒絕，反而是思量了會兒，瞪著笑瞇瞇的君玉白。
「那便麻煩公子了，不過既然君公子一片好心不如就讓柒兒偷個懶吧。」
彎下身子扶著君白玉的肩上，喊了聲
「接好。」
便從馬背上跳下，若接不住便把君玉白當坐墊使，若接住、也就偷個懶做前頭騎馬牽馬都交給他。
心理的算盤打的叮噹響，臉上才剛揚起的笑容到是更豔了幾番。

入眼間，已然旋身一接，雙臂一擁，玉鈴銅鈴脆響蕩然，絳紅鈷藍交織綻如花，鼻息間忽得溢滿蘭花沁香。
珀瞳凝上人兒笑靨如艷，僅僅一瞬卻是擒住他所有目光。
胳膊攬腰，卻是在瀾柒雙足觸地時瞬即一放。
「柒兒。」
「今日敝人可無銀兩可給。」
稍退一笑，說實這人兒可每回都令他難料，他也真當是鬼迷心竅了般，何曾如此好心便把人給接了。
還真不知人兒寓意何在，思量半會，直至伊犁馬兒蹭上他之衣衫才回神而問。
「懶，可偷著敝人身上了？」

「柒兒不認路，絳曇又不喜跟著馬匹，君公子方才可說要帶路的，不是麼？」
搭著鼻尖來的清爽味道，她莫名更起了親近的念頭。
「君公子不願當馬夫便算了，大不了牽著絳曇離著三四尺碼的距離慢慢走便是。」
灡柒回過身拉著絳曇的韁繩，往君玉白指的林間小道邁了幾步，回眸傾笑
「先說吶，讓灡柒願坐前頭的，君公子可是頭一個，不把握機會，而是要看著弱女子牽著韁繩而走...這實在是。」

人兒回眸一笑傾城。
半晌，便將伊犁馬兒韁繩繫於枝幹旁，步至絳曇前，抬手順上馬鬃，撫至馬面一下一下，似是熟練得與馬兒打好關係。
「再言，可負了紅顏之邀。」
等上絳曇湊臉而來，溫熱氣息噴灑而至，表於願親近之色，他不免得會心一笑，回蹭上那柔澤馬毛，左顧右瞧很是欣賞，目光簡直都快比停留在瀾柒身上還多。
算準時機躍身上馬，瞥眼便是人兒蒼眸凝望於他，他還真怕得人給迷了路。
「柒兒，來。」
言落於此，頷首噙笑，掌心便遞至人兒眼前。

「公子若拐跑柒兒的馬，那可是會有許多麻煩找上您喲。」
瞇著瞳，內心略不是滋味，卻也不知道是再吃哪邊的味。
透白沾著櫻色的指尖放上帶著薄繭的大手，逆著光的臉龐君白的表情壟罩上一層溫潤的光。
一瞬間，她被扯向高處，彷彿欲展翅飛向高空的鳥，卻立即又被禁錮在溫熱的懷裡。
灡柒粉色的臉蛋貼上了君玉白的胸膛，穩健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震耳欲聾。
唇瓣微張但又像啞了般說不出話來，甚至沒發現指尖已經緊緊的抓緊了對方深藍色衣衫。

「柒兒莫非怕得敝人將您給摔著？」
衣梢倏地遭人給竄緊，啞口一笑，也無多作他想，瞬是韁繩微提一拽，蹄奔而起，害得懷裡人兒不及反應，而咚得撞至他之胸膛。
手一揚一提間，馬速之迅，然，僅在溪岸邊草地繞上圈子，縱然對馬性熟稔，尚須些手感，小試間，珀瞳耀晶，絳曇可謂完全引起他之興致。
「馬兒這般悍，恰如紅顏，莫言拐便拐得。」
馬蹄趨緩，轉手韁繩兩人以身在蜿蜒小徑中，不免得他一開口便是欽佩之色。
「云馬碧玉蹄，柒兒可識馬有道。」

先是顛上顛下、接著左晃又晃，憐香惜玉這幾個字是不懂麼。
灡柒邊咒罵著，邊跩緊了他得衣衫，直到馬兒趨緩才語氣不佳的開口
「公子可是興奮的亂蹦亂跳的，可別忘了女孩水做的，這樣一碰一踏的潑都潑到光了乾了。」
望向前方蜿蜒小路，倒也毫不客氣的肘擊了身後還興奮不已得君玉白。
「絳曇是別人贈給柒兒的，這些日子倒也把她悶壞了。」
似是察覺自己說了甚麼，灡柒神色一暗、撫著馬頸上的手震了一下，引來絳曇不安的嘶鳴欲脫離掌控極似要奔起。

「…絳曇？」
尚不及說上些，方察覺馬蹄下躁動，便是一瞬爆衝，傾身而至。
穩身，迅馬須俯身方可乘，一人與兩人之差勢是無法同步，人兒在懷中左顛右倒，壓身更至，提穩韁繩，微拽數下，澈音細柔而語，卻是可傳千里之朗。
「唔、絳曇、絳曇…沒事、乖、沒事——」

云馬追風逸塵，雜枝不時擦過衣稍髮際，不知乘上幾里遠，已然馳離小徑，席君珀如此喊聲不下十回，見馬兒似是稍平，終提韁一扯，奔蹄瞬止。
「馬性靈，諒不可稍有不定。」
語甫落，愣是悄嘆，刺激歸刺激，他還首次帶人遇馬兒使脾氣。
珀瞳凝上人兒粉黛側顏，絳紅銀狐篷掩去人兒半面，瞧不清究竟，於乎附耳而言。
「柒兒，可無事？」臂彎仍圈緊上人兒腰際，似是不覺。

細細薄汗使得黑髮服貼在臉頰上，似是強忍著甚麼，半垂的眸裡閃著痛處、盈著水氣。
「我... ...」
君玉白更是將臉龐揍了向前，瞧見她臉色蒼白，貝齒咬著下唇鮮紅，頓時慌了起來。
正欲開口說些甚麼，臉上卻忽然迎上黑影。
「快吐了讓我下去！！」
自稱也不稱妾，而是不客氣的用著左掌將君玉白推離自己臉邊，一手掰著腰間的手急著想下馬。

聞言，一愣，抽手之際便見人兒瞬得躍下馬身，啞然失笑，至今還未遇著不適馬性而暈，今個兒倒讓他給瞧見。
「柒兒倒不適馬性，可暈著了？馬兒若不御風而馳也枉。」
也無說言關心，提手韁繩，馬兒踱步，席君珀抬手撫上馬耳，順至如雲馬鬃，直至馬嘶呼嚕回蹭而來，安撫得很是妥當。
始終玉面掛至笑容，珀瞳瞧上瀾柒紅澎背影可笑彎。
「絳曇乖馬兒，倒與主人這般相像。」
微拽手繩，愣是讓絳曇湊上人兒，他啟口而言全然笑意未止，還真是不變定律之法。

揪了眼絳曇倒是很親熱的跟君玉白討好賣乖，一口氣噎在胸口差點沒咳出聲響來。
敢情好這倒忘了主人了，半分不瞧欲蹭過來的馬臉和沒良心笑的一臉暢快的君玉白，只怕看見會上去抓花他的臉
「我休息一下便是，那見色忘友的馬我不認識。」
灡柒走向一旁的大樹下，坐在軟嫩的草地上頭靠著粗壯的樹根，壓著腹部臉色極為難看的閉上了眼。
「你帶絳曇去遛一遛吧，休息片刻應當就沒事。」
像睡著一般也就不再搭理一人一馬。

翻身下馬落地無聲，悄然無息步至瀾柒面前，蹲身而至，湊眼而瞧，人兒閉目面色有難，凝眼半晌，抬手便從衣襟拾出個小紙包，麻繩一解，拉過人兒纖手放置而上。
「吃不吃由妳。」
澈嗓淡語，他瞧得人兒微睜蒼眸似是疑惑，淡然紫蘇梅香隨風而散。
不語，咫尺對視，頃間，他莞爾一笑，拍身而起。
步至馬兒旁，拾上韁繩，與絳曇細語安撫著，玉面笑容難掩，牽馬朝來時方向而去，頓步回眸隔遠朝瀾柒一語。
「柒兒，野外多蛇蟲，豔花引蝶戀，莫待之過久。」

凝著遠去的身影，迎著風撫上耳畔的叮嚀既讓自己惱怒卻也有短暫的窩心。
取出包覆著一層糖衣的梅含入口中，雙頰為顫瞇起了眸，酸甜互參、混雜著分泌的口水嚥了一口。
「好酸。」
似是酸上鼻頭般，溢出了笑容卻也綴出了淚水花。

把剩下的幾十餘顆包回，放在紅斗篷上，攙扶著大樹站了起來。
她揪了揪有些似乎略被雲遮住的陽光，才是申時離回繁花樓說長卻也短。
「方才過來好像有經過一條小河...」
灡柒估摸著離這不遠，去一下馬上便回來反正那兩人也沒這麼快便往君玉白離去的反方向前去。

「絳曇，替這保密，不可同妳主子說。」
澈音帶笑，細眸橫掃，瞥至一旁樹叢、眼利間察得挫葉斷枝，應當他們來時之向，指節撫上馬兒，席君珀愣是拽上韁繩朝別處而行。
轉至林子一周，一炷香未至，便回到與人兒分散之地。
「柒兒…？」調子略揚。
左瞧右盼，入眼處半點鳥獸也無，更甭說那紅蓬人兒，當機攀上樹梢似是想窺得人影蹤跡一二，不由來提心至膽。
忽得，蹙眉一瞬，似是察覺自身不對勁，枯枝密麻掩人目光，躍枝而下。
拍裳整心，倚樹靜待。

… …糟了。
她的確沿着小路走到了溪邊，但左瞧瞧右瞧瞧竟是忘了自己從哪兒的樹林鑽出來。
忽然一滴水彈上了額尖，仰頭一看、接二連三雨水落下。
「…嘖。」
斗篷放在原先樹下，而自己現在什麼都沒帶在身上，原只是出來溜溜馬沒有想得那麼多，除了碎銀連自保的武器都沒有，這下該怎麼好。

瀾柒躲進茂密的樹下思量著，既不能隨意亂走、漸暗的天色又猜不住方位，雨水打溼的淺蔥色衣物更是黏上了身子，止不住打了個機靈。
抬起頭，水珠沿着眼角滑下，揚起了苦澀的笑容喃呢著
「這下可真的糗了。」

愣是等上半炷香之久，也瞧不得人兒半點身影。
抬眼瞬霎，豆大雨水直穿枝梢打上面頰，朔風狂掃夾至枯葉削頰而過，山澗間他可說再熟悉不過。
脆鈴響徹擾心，珀瞳凝上風雲瞬動之色，更難掩眉目間緊蹙。
「......」
頃間，飛身上馬，手腳俐落之準之迅，愣是讓絳曇也受到乘鞍之人不安而嘶鳴，他韁繩緊拽，嗓澈而柔，順言安撫蹄下躁動。
「絳曇乖馬兒，咱們尋妳主子去可好？」

山巒綿延之大，縱然他熟稔地勢，氣候之變尚不成礙。
然，要尋得一人可非易事，他只望那嬌驕人兒莫踩得泥濘而落了邊坡，亦或受溪水暴漲之困，京城黎民哪知得澗水山林之變化。
「瀾柒，妳有聽到便回我一聲。」
云馬玉蹄濺水濘土，白履土褐斑點，鈷藍長褂浸染泥汙，他策馬而行，已然在林間依八卦之方而尋，棄了他君玉白所有文謅謙詞，僅憑上最白口有力之話，便願得那人聽得回他一言一聲。
良久無果，他扯繩停馬，環眼四周忽得錯覺，自己置身何處。

樹枝葉片被刮的沙沙作響，傾盆大雨轉瞬即下。
泥地踩過留下小小的腳印，才剛抬起便又被下一波泥濘填上。
那時她見雨絲毫沒有漸弱的時，只能狼狽的賭一把挑了個方向離開，若是那時還待在溪邊早不知被沖到哪個荒郊、沉入哪個海底。
刺寒意刺肌入骨，灡柒瞇著眼任由牙打著顫也不多想只能像前，吃力的一步步踏出去。
叮一叮、噹。
暗沉的眸一頓，腦海閃過的是紅線繫著的鈴鐺。

「瀾柒。」
聲甫落，一雙臂彎便緊擁上那抹絳紅，澈音一出隨即湮沒嘩然雨勢中。
「我可總尋著妳了。」
他連自身怎麼俐麻一躍下馬都忘了，該藏得身手，該裝得調子，當他瞟眼瞬過，策馬奔馳林間時，目光掠至惹眼澎紅時。
竟，什都忘了。
雨點倾洩而下，直打上肩頭，薄衫無法阻隔，伴至點點力道滴淌進舊傷，蝕進心頭，他只願，保全他周遭所有人。
忽得他身形一頓，纖睫一睜水珠盪然顫落。
「柒兒，可無恙？」口吻瞬轉，儼然便退上三步之遙。

拉緊的細絲一鬆，癱軟的跌坐在泥濘上，被霧水遮蔽的綠眸眨了眨，依舊一片朦朧。但至少有人在身邊了，灡柒仰起頭勾起唇瓣，儘管知道自己落魄卻還是顫著嗓子笑著道
「君玉白、這時候是應該把我摟進懷，而我在你懷裡大哭才是，怎麼這麼不解風情。」
語氣強撐著輕快，伴隨著咳嗽聲，彷彿下一秒會消失在雨中。

「柒兒。」
半晌斂眼凝上瀾柒、人兒跪坐在地很是狼狽，珀光細彎如月，揚笑一起，蹲身而至，湛然上目光，雨勢漸趨，細雨交織錯落上彼此間。
他抬手撫落、人兒雲鬢翹亂，啞然失笑而語。
「敝人尚非年少多情郎。」
語甫落，拈過人兒衣袖而起，連拖帶拉愣是將人拽往樹灌繁蔭下、步步至前逼往樹角，若即若離間，垂顏望得瀾柒一顧。
「挪、進去點，稍待雨勢停歇，再回客棧。」
兩人個子上差距甚遠，跳珠玄澤，寒天薄霜結，儼然全落得他身上。

「被雨刮壞了眼呢、這雨不下個半天怎麼停。」
灡柒仰著頭迎著珀眸，似是找麻煩的揚著笑容應著。
隨著逼近的高大的身影，她無意識的步步退後直到抵上了樹幹，濕潤的衣物被風這麼一吹上身子，冰寒刺骨又被這麼一撞，臉色更是蒼白了幾分。
嘖了一聲她撫上君玉白的腰身，使勁扯向自己，也料倒二愣子的他沒急防備。

暖是暖了，但撞的那一下倒是讓她絲牙裂嘴喘了好幾口氣，只見他又再急忙扯開自己環抱著他腰間的雙手。
臉蛋衝上了嫣紅的絳色，她不客氣地對著君玉白低吼著
「管你多情還老人，在不摟緊我倒時做鬼夜夜讓你不得安寧，又不是姑娘，摟摟抱抱好似要了你的命，難不成灡柒會硬上不成。」
一一言下之意就是我快冷死了，到底聽懂沒。

敢情他真傻了半晌之久。
「您姑娘還我姑娘？」
澈嗓如貫，上揚之調似是酸言，眉目一蹙，神色堪則無奈，愣是將纖手扳開，容不得瀾柒抗拒。
脫離環抱，瞬得甩袖、外衫一脫，爾後一把拉上人兒掌心貼上他之腰身。
「一團濕，您是想咱倆一同染風寒麼？」
「這樣較乾些。」總比外衫乾得幾些。
相貼之肌透涼，人嬌體弱。
席君珀抿唇思良，任人兒靠近了些，忽得垂首一摸、卸下錦繩掛腰酒壺。
鈷藍長褂浸水呈深，然，肩頭處隱隱染至薄淺褐紅，似是無感。

若是一般的姑娘家沾濕衣透著膚色，跟個男子在樹叢間緊密的貼著，十有九都哭著拿條白綾當下勒死自己了，剩一多半則是想嫁了。

灡柒兩者都無沒得羞澀或遮蔽，只是略焦急探著頭，顛著腳尖從君玉白頸邊望出，果真如自己說的滂沱大雨伴隨著轟隆的雷聲。
「這下可真被裘姐姐罵到臭頭了。」
小小聲嘟囔著正盤算找個理由串通串通些許能逃過一節，翠眸正欲收回遍瞄到君玉白肩上透著褐色，飄散著鏽味。
沒多想，手直直自君玉白頸探了進去想壓住傷口，心慌的更是嚷出來語氣不從開始的調侃
「就算公子忘了取我的紅斗篷，也不致於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許我件血衣吧。」

頃間，力道偏重，他隻手扣上人兒纖腕，止了那葇荑、欲往裡頭探。
「這、可非為得姑娘染血衣。」
澈嗓如慣，不由薄唇一抿，幾分冷然瞬即而過，他抬手便順勢將酒壺塞進人兒掌心。
偏頭一望、淺薄衣衫下透染陳褐，似血漬乾涸浸水而染，想來方才拽韁繩過烈之故，老不提便不疼了，不禁鬆肩半分，如蟻囓咬之痠疼驟起。
他還真憶起老大夫說得忌水忌酒忌烈，付之一笑，垂首凝上蒼眸。
「柒兒的銀狐紅裘，待會兒繞道拾回便是。」
似是有些虧欠，沒得拾來。

很不想自己碰他，她沒錯過那瞬閃而過的不悅，自嘲的揚了揚嘴角，幸好在自做多情時澆了盆這麼大場的雨。
提著酒壺手肘抵上君玉白的胸口推向了一旁，轉開塞子鼻間嗅了嗅，仰頭便是半瓶烈酒下肚。
灼熱辣人的烈酒燒過喉嚨，灡柒似是很愉快的瞇起了眼，手被擦過溢出嘴角的酒液啞著嗓子道
「罷了，不過幾日能賺回的東西，用不著繞回去取。」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人兒話甫落，他便一句似是無關之語淌出，錯身至旁，攏上衣襟便罩上方才褪去外衫，掩去點點薄紅如初，珠水依然錯落，他瞬是舒展上肩頭，疼則疼，然，傷重最忌不動。
餘光瞥落、人兒絲毫無所保留，仰首一飲，不罄也餘不下半，揚眉一挑，抽回酒壺，便同得瀾柒動作，這回倒罄了個乾。
「敝人可祈得有幸窺上柒兒掛心不捨之物。」
瀟瀟淅淅，不時轟雷而至，席君珀昂首望天、雲厚壓頂，難以算得時辰幾何，料是未申時定有得。

烈酒為引子，身子暖了些倒是沒這麼冷了，但兩人直窩在樹下也不是辦法。
大顆的雨滴直直的落下，穿過茂密的葉啪！的一聲又打在額上，令人抓狂。
她語氣不太好的直問著
「君玉白，這附近有沒有地方能躲雨。」
一旁的絳曇似是受不了的甩了甩頭，漸到了兩人身上，越發讓灡柒臉色差了起來。

凝思半晌，斬釘截鐵便是一字。
「無。」
打消了一開始不早些帶人回去之念頭。
絳曇這一甩可堪比此時滂沱，他悠然抬手拍落衣衫積水，不時滴淌水珠濺著一旁人兒跟前。
「尋得巖穴不如回客棧還快些。」
瞧得人兒柳眉一擰，水唇一瘪，差些沒暴跳如雷跺腳，他不由得自逕輕笑，眼瞼細彎如月。
不免得對瀾柒一招手，順手輕拍上人兒衣梢上薄霰，他還愣沒得習慣攜巾帶帕，沒多想便是指節輕落拭去小臉蛋上不斷錯落而下的滴雨。
「趁天色尚亮，尋路回去。」

心漏幾拍，君玉白掌心的溫度彷彿渡給了她一樣，臉蛋紅暈微染。
似是玩鬧、嫌棄打了他手背，她悄悄地咬著舌尖，心裡不知嘀咕了好幾回京城公子長得如此竣做甚麼，總算是壓下那逐漸攀高的羞意。
「要我淋著大雨，回客棧我可不要，這落湯雞的模樣可怎麼見人。也別說送我回花樓，光是梳洗打扮便要耗掉多少時間。」語畢惡狠狠的瞪了君玉白一眼，沒好氣的道
「不然今日你摘牌整夜，不然別想叫我回去。」

「好，今日牌敝人摘了，回去。」
當瀾柒嬌嗓剛落，那澈音便娓娓接至跟後。
他環手至胸前，撇頭而過，珀瞳凝上雨絲漸趨細綿，絲絲打入水窪、漣漪波波而生，他沒去瞧得人兒此時是什麼反應，倒細算起需幾柱香方可回客棧。
──再不回去可有得受了。
縱然烏雲未散，覷眼而望、天際已然染得幾縷薄紫紅。
冬日天早暗，冰霰雜至落雨中而下，隻手拍去肩頭細霜，不免得今晚便又落得幾場雪。
他可見慣不慣，然，寒雪中度日他行，她可不見得撐得了一宵冷冽。

她反悔了。
只見君玉白翻身上絳曇熟練得有如馬兒他家的一樣，一口濁氣梗在胸口。
這種不容你反對的姿態，她還真拿他沒轍。
灡柒扯著君玉白的手上馬，自竟窩入君玉白懷。
「...回去唄、在路上你可好好想想怎麼跟裘姐姐解釋。」
嘟著唇瓣，她不喜歡處於下風的感覺，於是在君玉白正甩出韁繩之時，涼涼的開口
「對了、若來我房裡若甚麼事都不做，我可是會被裘姐姐責罵的。」

揚鞭一起，雨點細落，他傾身將人兒嚴實攬進懷，薄唇輕勾，不免得便是細笑。
「柒兒，敝人可曾言替您轉圜於裘花魁了？」
嗓音透上銀鈴脆般笑意，人兒說得是那般理所當然了些，水翦美人一求，他可沒得好事多禮。
晚風簌起，云馬追風掠影，林間繞道，席君珀重回他倆離散之地，未得下馬便一把拾上樹下一抹絳紅，尋路依行。
雨停霰下，霰止雪飄，不出一時辰，馬兒蹄踏已然馳騁管道之上。
「不如柒兒今宵不回去，可好？」
他問，他笑，他依然笑意不止。

摟著濕漉漉的泥斗篷，瀾柒斂眸半晌才淡淡的開口道
「不回家能去哪?」
霜雨依舊落著，黑夜提早降臨，連遠處她所住的紅燈街暖意好似也淡了個幾分味兒。
在這雨綿綿的日子裡倒也是勾起了幾分軟悶的情緒，此刻她只想關門閉窗，一碗湯麵、一壺溫酒、一宿好眠，若是再來個不含情慾的擁抱和徹夜暢談倒也不錯。
一一到底還是被雨淋壞了腦子，瀾柒瀾柒醒醒吧。
她忍不住笑起了自己的天真，揚聲對著君玉白喊
「罷了、送我回去罷。」

遙望京城之繁華，煙雨朦朧，瓊樓玉宇銀雪覆。
逐坡而下，直至長道旁紅掛子晃眼，他所熟稔、隱身至絳暮中墨簷樓坊，方含笑而語。
「便是住那兒。」
這大寒天愣是住處便近在咫尺，誰還得老遠上京至離北。
韁繩一甩，瞬是絳曇蹄迅逸塵，揚起陣風一串清鈴，餘音方緩，入耳人聲鼎沸、盤碟喀碰脆響，眼瞧便欲停落馬棚，只見他提手一拽，方向瞬轉至客棧後庭，悄然避人耳目。

偷偷領上瀾柒至後門旁，透上木閣窗覷眼內況。
熱氣哄然撲面，爐灶柴火劈啪響，夥計廚子上下可忙得目不交睫，席君珀凝眼而視、便是思忖欲何時破門而入得好。
眸子餘光輕掃，入眼間是人兒臉蛋染上雙紅，不免會心一笑，將手給摀了過去。
「柒兒，都凍成紅果子。」

還在思索發生甚麼事怎麼拐個彎風景都變了，冰涼掌心攏上臉蛋。
她想，或許是好幾個時辰在外奔馳，君玉白握著韁繩的大掌輕顫著，餘光漸的指尖略帶上一絲不明顯的紫凍傷。
灡柒斂下眼眸，心裡噎著口悶氣既酸又怪。
「你... ...別直愣著在這吃我豆腐讓我吹風，是進不進去吶?」
一一呸呸，鬼才在替君玉白擔心凍傷。
慢半拍的碎念完，自顧自又脹紅了臉，她鼓著腮幫子拉下他得手，毫不猶豫的推開一旁的喧嘩的門。

人兒前腳才剛踏入，倏地，火房裡外哄聲頓止，一票人等視線齊唰而來。
直至瀾柒肩上探出了雙細眸，眾人更是疑了半晌之久。
——帶人回來就這麼奇了麼？
大概他永不知奇得並非他領人回來，奇得也非他倆一身濕。
而是他同女孩家一起，回來。
他儼然閃身將人兒掩在身後，朝大夥衝著便是一笑，順勢跟夥計搭個話兒，才趁此對瀾柒使上眼色悄聲而言。
「上二樓，長廊盡底偏間。」
待嬌人兒點點步子離去，他才稍是安了個心同老廚子小廝瞎扯些閒談。

門扇輕推，炭盆燃上灼紅火光，似是無時備妥等上人歸來。
入眼屏風畫盡山河、掩去廂房內大半，僅得瞧上零散一隅，花瓷瓶字畫山水，透得盡是雅然。
繞上屏風而過，一樽壺酒一盞玉觴，雕鏤桌椅至央，架子床至旁，忽得涼意襲內，一剪窗櫺框上夜色星點。
不餘半刻，又是木門喀響輕落。
當瀾柒一抬眼便是一道鈷藍匆匆而至，手上托個木盤僅一只碗，步至案前便是一放，方啟唇娓道。
「紅油，還吃麼？」

一一住這好吶、哼哼。
雖這麼想卻也沒太在意，瀾柒先是環繞了一圈房，透白的指尖在火爐邊翻了幾圈，這才繞過屏風倚像窗邊。
四年了吧，首次踏進別人家裡頭，瀾柒輕笑了幾聲神色複雜。
夜風順著窗口溜進，夾雜著一盤盤油亮可口的肉香、筷和碗碰撞的鏗鏘聲襯著大漢們吆喝哄笑聲十分暖心。

那麼一剎那她羨慕起了君玉白，抬眼便是他推門而入端上的炒手。
一股膩味湧上，眸暗了幾分輕聲開口著詢問著
「有熱水麼、想先梳洗一下再吃，若有梅乾便更好了。」
說不準確，但她知道今天這麼顛坡、雨水打，甚至連看見喜愛的炒手都勾起了厭色。
不太妙。
只盼著若有熱水泡一泡能不能驅寒，在含個酸梅或許便沒事了。

「熱水稍會...」
他愣是話未落，門聲扣響便起，席君珀回首間小二匆忙踏步而來，肩披手巾、手中環抱了個大木桶，然，最惹眼莫過於那張簡直笑成彌勒佛的臉，珀瞳便是一睨而過。
──平時愣沒如此上心嗄？
眼瞧幾位小廝兄弟提上木桶、嘩啦將水全入了浴桶中，熱氣瞬是氤氳而生，惹得廂房一片朦朧。
又是置桶倒水巾帕，連屏風都給順便移至一隅好遮掩，一切盡是妥帖，珀光細挑不免冷眼，還叫一個憐香惜玉。

正當小二欲開個話匣子，便是被席君珀一個箭步給擋個正著，外加推上幾把、全往門外送去。
「好，出去，通通出去，沒瞧得姑娘正冷麼？」
他還未想聽得小二再說個幾刻間，用膳時辰戶限為穿，生意是還做不做。
「小二兄，梅干清茶溫酒，記得囑人送來。」
澈嗓剛落，儼然一把將門扇掩起，也是不忘趕人時討個酒食，這才倚門一望，人兒佇在案旁、不知是看傻還是發愣，似有些倦色，細眸凝眼半晌，才趨步往衣櫃處而行，緩聲一言。
「柒兒，這隨意而為罷。」

瀾柒瞧著門關了起來，沒客氣的邊脫著沾染泥砂又被烤乾的衣衫，邊走向屏風扔了一地衣物，倒是應了他的話，隨意。
「明明是京城公子哥兒，卻在客棧裡頭端盤。明明是小二，住的地方卻向貴人似的。」
淡淡的如玩笑拋出問題，但也沒想著聽見君玉白的回應
「想隨意也是得知友、認友、熟友，而我總是覺得隔層紗...阿、隔著屏風，裡外認不得君玉白這人呢。」
她探手試了試水溫，燙卻不礙著自己泡進去，滿足的瞇起了眸便抬腳迫不及待的踩進浴桶裡。

直到撥水聲漸弱，洗完長髮的瀾柒才舒適的嘆了口氣。
正才準備倚著木桶邊緣享受享受泡澡，這才發現不對勁。腹部的寒氣是沒了、胸口卻是越來越悶漲。
祛寒、祛寒卻料不到冷熱這交替下來更是頭暈目眩，起唇欲說什麼卻是在尚未開口前便昏了過去。

對人兒一言，尚不多做何解釋，步至衣櫃前翻箱拎上兩件單衣，僅瞟了眼屏風上一剪婀娜身姿。
嘩嘩水流聲不絕於耳，趁此，他外衫長褂一脫，順是換了身便衣，坐落案前酙滿觴而啜口，袍袖一攬、不改蒼藍之調。
直至不自然的水聲一落，屏風後靜然無聲。
「柒兒…？」
試圖喚上幾聲仍沒何回應，袖一甩二話不說便是閃入屏風，映眼人兒癱軟在木桶邊上，身子正緩緩沒入水中，毫無猶豫，他一把拽上瀾柒、妥妥將人裹上手巾，不防一歎悄然。
——還是發生了。

可言意料中可言意料外。
給人搭了件褻服，安置上床榻，床沿旁一落坐便是扣上人兒纖腕，拈指一把脈，另一手撈向一旁矮櫃摸索。
「柒兒、瀾柒醒醒，瀾柒、瀾柒。」
輕聲而喚，手旁動作未止、從抽屜裡拾了幾些芍藥、甘草，細量腕脈間揚眉不由一蹙，再者挑了桂枝一放。
霎時，愣是小二撞門而入，正欲啟口卻不免得瞧見席君珀如此肅然而噤聲。
「小二兄勞您，入薑大棗，七升水至三升。」
待人領上藥材退門而出，澈嗓又是喚得人兒幾聲，隱帶焦急之色。

晚風陣陣襲來，揚起一連串清鈴響，約莫半個時辰，他仍舊維持著把脈姿勢。
喚不醒，眉目不由更蹙緊了些。
人兒面色蒼白，身子卻得發熱無汗，風寒尚分得多種，更因體質而更異，從量脈間他得曉人兒身子似是非同一般，甚是連方才他欲餵上瀾柒一口清茶都不得。
燒火煎藥也非一時半刻，他拽緊了被褥將人給裹上好逼出些汗來，忽得便是自個兒右肩痠麻難耐，自是憶起舊疾染雨還未得處理半分。
倒欲解衣上藥之際，門扇輕啟、小二捧著桂枝湯小心翼翼提步而來。

席君珀一把拾過藥碗，又是將案上麻黃、葛根全扔給小二。
「勞煩兄弟，將剩餘藥汁同這兩味混著煎。」
似是早已如此打算良久，想來用瓷匙也徒勞，瞬是輕攬起人兒頸項，含了口藥汁貼唇而上全渡了過去，連連喂上三五口，才將剩得湯藥遞還小二囑他誤耽擱服藥時辰。
不下二話又是坐落床緣把量腕脈。
珀瞳湛湛，唇角不免輕浮一絲笑，似是無奈，還倒上回給人兒吻了還活蹦亂跳可不是。
「瀾柒。」
又是一喚，他願她快些清醒才好，不啜些熱稀粥是好不得的。

瀾柒、瀾柒。
聲聲喚，那人總喜歡摟著自己一遍遍啃著耳畔、咬著文字，低沉的嗓音如含著蜜混著香撥著心。
「…鬼…」
字離唇剎那，她醒了。
那絕對不可能在他身邊的人理當不應該在掛心才是，卻怎麼也揮之不去。她欲抓散在眼前閃過的記憶，手背被觸碰。
睜開眼簾，瀾柒像是為了確認一般眨了眨眼，又看著抓住自從被裡探出手的他，嗓音啞的笑出來聲
「…又不是死人了，別板著一張臉呀、公子。」

「真要死了，也別在這兒。」
一啟口便是冷然之調。
他將纖手重新掩回被褥內，目光便是連半晌也無與瀾柒對上。
離了床緣邊，自逕踱步立身於案前、背身於人兒，連同絲毫神情也未得讓瀾柒瞧見，頃刻喃聲啟唇。
「敝人這便去囑小二將粥給舀上放涼，您將就歇些。」
語落，順是步出房將門扇給掩了，徒留人兒一人，一切都恰如往，卻又生得一絲異樣。
只得瞥見案上，托盤至了碗涼藥，已餘一劑之量，一方硯，一只筆，寒風一拂、宣紙輕落四字——氣血兩虛。

瀾柒撐著沉的很的身子坐起身，喘了幾口氣才看向半掩的門，終究是欠了他人情。
「姑娘這…這樣以後可是不、不、不能生育了。」
那時老大夫扯著白花花的鬍子，恨不得拿著壽來醫治她的神情，到現在依舊清晰的在眼前。
口內隱約的澀味，倒是不知道君玉白懂的配藥，宣紙上墨字端正卻浮躁怕是也知道了。

「氣血…兩虛。」
四字含在舌尖，滋味再苦再澀終究歹吞下。她曲起膝，下顎抵著，終究只是殘花反正活不久，何須日日愁眉苦臉喝藥過活，若是他看不慣自己大不了晚點借件衣裳回繁花樓，想著想著便掀開被褥踏下床。

「您要不把身子顧好，謫仙也難保全。」
嗓音忽得一落，瀾柒怔眼瞧得一抹藍調又托著盤佇立在門扇前。
他眉目一蹙，速去速回，方一回便見人兒巍顫得欲下榻。
語落，席君珀身形倒一頓，還道這句話自個兒也常被大夫叨念上，趨步而前，將托盤一置案上，不免一笑，回眸凝上人兒一眼。
「柒兒，您踩著長衣襬，不怕摔了？」
嬌人兒一襲寬衣寬袖垂上一地、不是合身。
回轉目光，入眼湯碗粥稀，湯呈金黃，廚子心細倒用藕湯熬粥，藕性涼，然，熱藕便可滋陰。

「回榻上，莫枉敝人三時辰未歇著半刻。」
話雖多著，然，字句冷淡，又隱隱放輕了調子。
餘光瞥見人兒嘴一嘟倒窩回榻上，席君珀端起碗來才沒得幾步間便坐落上床緣，與瀾柒面對而望，卻忽得手一顫，差些將粥給翻了。
試著手輕提瓷匙，珀瞳不免睨上湯匙顫成何樣，垂手一放，悄然一嘆，打圓得頷首而言。
「來，多少食些。」
看樣高舉可無法了，不動聲色，將碗給至於右手低捧著，瓷匙轉了個向，左手拾上、不是多順手得遞至人兒唇邊。

凝著君玉白好一會兒，斂眸、長睫如蝶輕顫，張口含上。
少許的米被金湯吸得飽滿，配著淡淡的蓮藕清甜溫了胃、也暖了心。
並不是沒注意到他握著碗的手略抖，只是在把碗內的粥喝完，瞧著君玉白端著碗預起身，才吶吶的開口
「... ...你、等等也上床陪我休息會，順便照顧我。」
瀾柒不自然的撇過了臉，往床內娜了挪。

給他添了如此多麻煩，右瞧著他臉色不好，總不能聽見人照顧了自己三時辰還嫌端來的粥不鹹也不甜。
更何況這老媽子碎碎念的個性，恐怕也不會輕易讓我離開這。
「你若是不過來休息，瀾柒也不霸佔著公子的房哩，回繁花樓便是。」

他瞧得人兒免強得挪了身子，頷首不由一笑，回身將碗輕放於案，含笑起言。
「柒兒，莫言敝人客氣，是真無法同您一塊歇息。」
怕是今宵自個兒也不得好寐，躺著可壓傷。
愣是捧上藥碗，盤腳坐落瀾柒身旁被褥上，隻手扣上人兒纖腕，凝脂白肌略沁薄汗，能出汗便得藥效尚甚，順是安然一笑。
抬眸一瞬相對而望，他衝著一笑，倒也氣來得快去得快。
「醒了，便好，能喝便好。」
將碗輕置於人兒掌中，沉褐藥汁僅存不至半碗量，方才用暖爐給溫著尚存些暖意。

「...君玉白。」
她縮窩在一角仰著頭，眸子彎彎閃著揶揄的笑意。
薄汗沾濕髮絲黏膩的服貼在臉龐，唇瓣翹翹指不住的笑意染上，彷彿主動遮在兩人中間的屏風由她先取起
「趁人之危，一親芳澤你難道不該付些甜頭給瀾柒嗎?」
揚了揚手中的碗，調侃的掀開了褥子。
她想、一定是因為風寒的關係，不然誰會想要認識帶著她在雨中奔跑的京城公子，甚至看到她狼狽樣的店小二。
「白公子、柒兒難得如此溫順還不乖乖上榻來?」

她難得如此溫順，還道他也理當乖乖順從麼。
覷眼人兒手中藥碗，爾後一把拽回被褥裹得嚴實，他挪了身子與瀾柒並肩而坐，倚上床桅稍是歇會兒。
「將藥喝上，早些歇息。」
抬手解下髮上紅錦，瞬得青絲一傾而落，他勾了邊髮鬢繫於耳梢，半晌而語。
「燒便不得一時退，怕是夜宵復熱。」
「柒兒，敝人舊疾在身，綜觀還倒一旁待著便可。」
愣是將理由道出，他真非客氣。
他抬眸凝上人兒姣好側顏，直至瀾柒回首望來，珀光細瞇一彎，搖指向藥碗似是催促。

滿足的瞇起了眸，仰頭一飲而盡。
「或許白公子在親一下，苦味便消。」
像是討糖吃的孩子，遞出了碗，雖說風寒理自己當依往常暈呼呼、死沉沉的癱軟在床上，但她總覺得這次有精神的多。
似是累了，瀾柒倚上君玉白的左肩，闔上了眼輕呼著氣，腦子到是轉的極快。
她沒想過君玉白有把好醫術呢，以後乾脆賴著他請他看病到也不錯，還能吃上一碗炒手，再讓他去溜溜絳曇...心裡小算盤打的霹啪響。
唇瓣勾起了甜膩的笑意，更是無意識的蹭了蹭他肩頭。

燈油燃盡，燈火漸熄。
廂房內僅餘案上一盞紅燭，火光閃爍一片紅暈，席君珀手捧著碗梢不知多久，絲毫未得動上半分，直至身旁人兒呼氣漸緩漸長。
「…柒兒。」
試探性輕喊了聲，未得到回應，順是微傾上身子將人兒給順躺回榻上，置碗於旁，盤腿而坐。
凝上人兒睡顏半晌，珀光微湛，肩頭上依稀還錯落著那人輕蹭上得觸感。
——無妨罷。
他緩緩垂首，絲涼千髮垂落，薄唇微啟，一笑，蘭花沁香縈繞，粉黛朱唇盈水。
他，纖睫一掩，傾身而至。

＊＊＊＊

傾瀉而下的金光攏著廂房內褶褶閃著光芒，暖烘烘的艷陽襯著鳥兒的啾鳴聲響亮。
瀾柒剛睜開的眸裡還蒙著未醒的霧氣，撐著身拖著長長的衣衫踏下床，這才發現竟巳時。
除了提不上甚麼力氣外，倒是沒有頭暈腦脹發冷的症狀，先是讚嘆了一下醫術竟跟老頭差不多，另一方面真覺得...餓了。
「...這時客棧應該正忙著吧。」
她嘴裡嘟囔了幾聲，先是在房裡四處張望，昨日脫下的衣衫多半也被拿去洗了，除了一條藍色長緞還真找不到甚麼能穿的。

想著還要在房裡乾坐著也是無聊不如下去繞一繞，低頭瞧了眼，這衣服湊合湊合著用應該沒問題。
先是甩了甩皺巴巴的長衣，接著在腰上收了四五摺用藍色長緞綁緊，在腰間繫了個結，她正滿意的揚起了笑容這才發現。
「...鞋怎麼也不見了。」
瀾柒歪著頭瞄了眼地板，反正乾乾淨淨的也無所謂罷，便推開了門左顧右盼好幾次才不確定的往右邊踏去。

朔風簌簌，寒冰凍骨，鬧市喧囂，一匹驪馬御風而掠，毛鬃亮澤，街坊紛踏目光直落。
一抹湛藍鏢師衣裳，風姿煥發，策馬揚塵朝城南而行。
一路出關，珀瞳眺望，風沙一捲枯葉。
還道今日得上京赴鏢局，席君珀五更入局畫卯。
欲趁得管事舖計、不慎在意時偷掀了名牌，沒得遭少主撞個著託些雜事，待幹辦完了執事，已是巳時一刻。
「…應當還行。」
抿唇思忖，不由澈嗓喃聲，昨晚歇燈前囑了廚子爹燒些滋陰暖身茶湯，縱使他不在，那病懨應當也非出得漏子。

一身風塵，一抹人影藍褂佇立在客棧後院，一躍，瞬是攀樑朝窗櫺悄望，榻上被褥凌亂，廂房內昏暗靜謐、僅餘雕櫺灑落一抹暖陽。
腳生得人身上，瀾柒真要走他也管不著半分。

——冷吶。
鈴響錯落劃空寂寥，他翻身躍進廂房，抖上衣梢薄霜盡落。
席君珀抬手摀了摀鼻尖透涼，啜了幾下鼻，悄將藍褂褪去，換得一身輕衣便服，坐落床緣邊愣是一頭栽倒上床舖。
側顏一望，掌下觸感膩綢緞布，他指梢一提，輕點白褥上輕淺皺褶印子，憶起人兒睡顏半晌間，鼻息間縈繞著沁香、若有似無。
大廳不時人聲雜然隱隱而至，眼睫半掩，此刻，換得他稍寐會兒罷。

「小娃兒怎麼會到這荒郊野外阿?」
「呸呸、掌櫃聽到這話還得扣你銀子，說話小心些、什麼荒郊野外。阿姑娘身體好些沒?」
「哎呀、小姑娘跟公子昨日夜裡濕淋淋的回來可是嚇壞我們這群漢子。」
「哈哈哈、你?嚇壞?當時還是俺拉著要你別上樓打攪。」
「窩操，你瞧瞧這什麼勞子話，小心我跟公子告狀去，躲在廊上探頭探腦的是誰?」
瀾柒眨眨眼坐在圓板凳上，不禁揉了揉耳朵，這吼來吼去大嗓門的差點暈了，仰著頭看著圍著自己的漢子忍不住笑出聲。

那時、光著腳丫走到了廊尾，先是碰到小二端著湯碗上樓，見赤腳的她，紅著臉哇哇大叫了幾聲姑娘，灑了幾滴湯水奔下樓，提了雙大了幾吋的繡鞋讓自己穿。
聽自己有些餓了便傻呼呼的領著她下樓左拐右拐自己進了廚房，這才跟著小二踩進廚房，先是鍋碗瓢盆雜地的匡噹聲有如新年的鞭炮一樣此起彼落的灑滿地。
接著便是把她團團圍在了說大不大說小也尚可的廚房裡，前面擺著一盤盤熱氣騰騰的菜餚，手裡還捧著剛熬煮到一半清澈見底的玉米排骨清湯。

不同於繁花樓、也不同於姊妹們，她揚起了有些生澀暖和的笑容
「伯伯們好，叫我柒兒便行了。」
掌心捧著碗，細細的摩娑了起來，這裡很好、極好，好的另自己想再待在這久一點。

「他奶奶的咧、說、你們這群誰不起了好奇蛤？小夥子攆了個小娃兒回來看是明年俺們不好過啦。」
「廚老爹啊、您這一說可真嚇壞咱兄弟們小膽。」
「是是是，好奇心殺死一隻貓啊、咱有幾條命都不夠說是唄。」
瞬然一陣哄堂，面面相覷而笑。
起頭的廚子撫了那把粗渣大鬍，拍笑聲將整個火房震得鏗鏘響，夥計們各個接二連三插話兒，說得好似席君珀多麼個狼子心了些。
此刻掌櫃推門而入，入眼大夥一票兒圍成圈，霎時還倒要圍事不成，罷手揮去、趕了個開。

「去、去，話要說飯也要吃，快幹活兒去！」
掌櫃回身一瞟眼，本想一票人圍著不幹事還打四色，一瞧，映眼嬌人兒眨著水秀眸子噙上滿眼笑意，掌櫃愣上半晌才頷首起言。
「姑娘是咱們坐上賓，要什麼儘管開口便是。」
眼尾佈著細紋，掌櫃和藹一笑，步至一旁將點單拾給廚子。
火房上下爐灶轟隆，又是參雜著人聲一言一往，夥計們更是調侃得用手肘撞了撞掌櫃。
「掌櫃爺啊、甭說得咱們別談論公子似噠，嗯哼、誰昨夜還囑了要多燒碗葛根湯嘎？」

「對、對，自個兒要緊得很呢，怕是公子淋了身濕舊疾復發燒傻了。」
還道漢子們各個都刀子口豆腐心了些。
聞至此，掌櫃咋舌哼聲一起，回身捧了杯茶水置於瀾柒案前，凝上一眼，還真生得美人胚子可不是。
「瞧，都冷落了咱們小姑娘。」
與此，廚子大鐵鍋一拋、油亮米飯金黃盪出一抹弧線又是入鍋，竹草叼上嘴是那般豪邁，又是一聲大嗓門。
「柒娃兒，火房便是俺們地盤，店老頭都管不著，隨意隨意，都記小夥子帳上啊。」

瀾柒時而點頭、時而抿唇一笑，這熱鬧紛亂的場合她到也沒甚麼怯場，不如說稀少身處於之中倒還捨不得走了。
瞧見掌櫃都進來了，這時才想起自己起的晚，這時客棧午時應當是用餐時，也正是人多才對再坐在這似也不妥。
「掌櫃、伯伯們柒兒先別在這擔擱礙事好了，不如讓我先端去房間慢慢享用，等到人少些在下來跟伯伯們聊聊天。」

這時又傳了不打緊、保證不會打攪到，混雜著掌櫃的悶咳聲，她忍不住笑出聲響還是端起一旁的深色木盤，挑了幾樣辛辣味特顯的別緻小菜、一小碟甜糕，也不怕被說愛吃揚了揚笑容。
餘光自掌櫃身後瞄了一眼，明知到甚麼都看不見，她也只是在心裡默默的低估了幾句君玉白放著病人不管云云便端著盤、尋著原路返回房裡。

瀾柒側著身子推開門宛如自己家一樣晃攸晃攸的，端著盤子放到了桌邊，搓了搓臂正想著在窩回床上一會兒好了，凝神看過去便愣住。
「...這神出鬼沒的，想嚇死誰。」
一早沒見著的君玉白倒是睡相很難看的成大字型躺在那，瀾柒鼻子哼哼了幾聲忍住了笑意湊了過去。

戳戳，只見他眉毛抖了兩下。
捏捏，皺了皺鼻子手被揮了兩下。
當自己是蚊子是吧，她悶笑聲噎在胸口差點沒嗆到。
翠眸彎彎，悄聲爬上了榻上黑髮垂落在君玉白臉邊，繼續幹擾人清夢的事情。
「欸、睡得這麼舒服可讓人忌妒。」
凝著君玉白的睡顏，瀾柒自己沒發覺那指尖已偏勾向深藍髮絲，微傾身向前。

或許真累著也不定。
迷濛間他垂首、見著熟悉面容，如隔鏡般遙望於他。
──滴答
頃間滴淌水珠一落，點點波紋擾水鏡，一點一滴拉回意識流連。
這才清楚感受到頰邊騷動，膩滑觸感、不知何人一連捏了不下五次，爾後還連本帶利又戳又捏，他倒得瞧瞧此人究竟欲如何。

裝少爺公子，裝醉，裝寐，言到此他最會了。
纖睫輕掩，氣息沉穩，表面倒睡得那般香，忽聞熟稔軟膩嗓音而出，不免哀歎，倒好了，人兒病癒活蹦亂跳，占榻為王還擾人清夢。
幾番戳捏漸止，他闔眼正思量人兒應是乏了，瞬得沁蘭香漸馥、纏捲鼻息，眼瞼悄然一啟，咫尺紅顏水唇。
瞇眼間胳膊一把勾上人兒纖腰、攬進床內，砰得輕響瀾柒瞬被壓至被褥上。
「…柒兒。」
一聲輕喚，如夢中囈語，彼此側顏相對，他眼簾輕闔依舊，不免得唇角細揚，似如博得好夢。

引狼入室…不對這本是君玉白的家，那應該是熱火上身吧。
一下的天旋地轉又磕的一聲敲在了榻上，她小腦袋人不禁胡思亂想了起來。
直至那句柒兒傳進耳裡，這才眨了眨眸子凝上君玉白剛醒似是晃神的眸。

她沒掙扎反倒是探出白臂擦過君玉白耳邊撩起一絲髮，嗓音低柔卻不曖昧，宛如親密友人間的私語「君玉白還得繫著鈴鐺才好，不然都像隻貓兒似的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
收回柔荑在臉側的大手拍了拍，毫不閃躲的依偎近了他一邊的懷裡。
「冷了、又睏了不妨在一快兒睡一會，嗯?」

這回他沒閃躲。
乖順得讓人兒依偎進懷，他隻手托腮、手肘輕撐身子一態悠然，指節撩上人兒如雲捲髮、輕繫上耳後，一切一切舉動柔得似水，爾後輕言輕調而起。
「繫鈴還需繫鈴人，貓兒自適，繫鈴可易？」
垂首一笑，他凝上水剪蒼翠，珀光月牙細彎，青絲隨之傾瀉，髮梢微涼輕掃人兒頸項。
與此，輕手覆上纖手，一游移便是趁此扣上纖腕把量脈息。
「柒兒，貓兒失了便失了。」
語落頃間，他彎了手肘傾身而至。
「男人的榻上一塊兒睡，柒兒真得好眠。」

偶帶著凜然氣息的人，現在衣襟上混著清澈的味，瀾柒面著近在咫尺臉嫣然一笑。
臉蛋鑽進了君玉白頸窩邊，溫熱的唇瓣隨著吐出的軟膩話語輕觸著他頸肌，
「若不是君公子昨晚忙得團團轉暈呼呼，又不著痕跡的握著我的手腕，你當能上柒兒床又能共枕共眠能有幾個。」
她掌心扯上君玉白的領口，身子幾乎是整個貼緊了他身子，沉默了些時間，才帶著些許的笑意道
「咱們兩似貓、又非貓，君公子可想為柒而掛鈴?」

寒風許許自微敞得領口間淌入，頸邊依稀殘留著溫熱，他細眸湛然對眼蒼翠，沉嗓一問。
「若掛鈴者君玉白，柒兒可甘願？」
語未落伴至輕笑，原先仰首而撐，席君珀忽得一偏首，失了肘腕的支撐，砰然一頭栽回榻上，反射得讓瀾柒鬆手一撐。
珀瞳細瞧著人兒俯撐至上，他莞爾，卻是笑得那般真切。
「雀鳥出籠而不飛，貓兒去而知返，何需繫鈴？」
思至方才人兒親膩，一瞬他收起笑容顯得清冷，啟唇嗓音緩了，也淡了。
「莫忘，這可是敝人榻上，敝人非客。」

「莫怪柒兒一時忘了，畢竟討口飯吃，久了竟然連謝禮這事兒都不願動腦子了。」
她滂沱雨中見了君玉白是實實在在鬆了口氣，報答便也沒多想到弄巧成拙了。
瀾柒撐起身凝著他沉下的眸，片刻側著頭傾身面貼臉，鼻尖抵者君玉白的鼻，近在咫尺的唇瓣騷動著心弦
「那做為就瀾柒一命的謝禮，君玉白想要柒兒怎麼做呢?」

細眸上挑一凝，薄唇微啟似是淡笑。
「敝人無所需，無所求。」
他撇頭而過，瞥眼房內景緻半晌，毫無言語便翻起身子坐落榻沿。
褂子絳藍略顯身段消瘦，他背身於瀾柒、珀瞳怔眼瞧得前方似是若有所思，良久背影忽動澈嗓緩言。
「柒兒可想得怎麼做？」
「敝人非客無須這般親而膩，否則虧得柒兒無銀兩。」
與此，抬手攏上青絲漸成一束，傾身撈向桌旁紅錦繩。
嘴銜繩端、纏手亦纏髮，紫玉鈴隨得聲聲碎響清迴於室，他頷首垂眸、正欲將擾人髮絲給束起。

「不怎麼做。」
脆鈴響於不遠處，瀾柒眸一閉、打消下床幫他束髮的想法。
一一那個不要、這個不要，打著啞謎鬼才知道你要甚麼。
「你開心就好，即便無銀兩無期限，都 好。」
一字一字既輕又重，飄向君玉白。
她比任何人都有理由要活下去，所以你不知到昨晚我多謝謝你。
後頭的話語消散在舌尖，隱藏在眸理。

叮鈴-噹--叮
嘴一扁，眸一睜。
最後終於忍不住翻了個身下了床，嬌喝了聲
「蹲下吶。」
瀾柒粗暴的扯過紅錦繩，仰著頭看著愣住的君玉白大大的送了個白眼。

一瞬力道一抽而來，他反射得懸身一回眸。
頃間手一鬆、青絲便又披散肩頭，正當錦繩欲抽離之際，席君珀猛然手一緊給打住了，一串餘響驟止，細眸怔怔瞧上紅顏嬌嗔。
「柒兒，這鈴對敝人意義不凡。」
「莫如此使勁硬扯。」
與瀾柒正眼一對，眼睫一掩、指節稍鬆玉鈴冷涼劃肌而過、紅繩便全落上人兒掌中。
他搬上椅凳落坐，這才稍是同瀾柒矮上一截，目光掃眼案上碟盤，辛香撲鼻辛紅惹眼，如嬌人兒紅顏懾眼，不免回首噙笑。
「有柒兒相伴，可開心呢。」

這一拉一扯，瀾柒倒成了三分戲七分真，臉上染著腦羞的紅潤。
「對對對，最好繩斷了，你也禿了。」
她語調帶著怒氣沖沖的狠勁，手卻謹慎的握緊了紅繩暫先繞於手腕上，指尖順著君玉白凌亂的髮絲慢慢梳理了起來。
正欲將君玉白頭髮全束在一起，靈光一閃忍不住笑出聲響
「吶、君公子不如束成兩隻，還是綁著兩隻辮子?」
想起那樣子，更是笑到忍不住的傾身向前靠上了君玉白背上。

「禿驢吃草，柒兒可總想得敝人吃齋成僧。」
語甫落，他一笑回首將目光移回案前。
髮梢被輕柔扯動，一下一下撫過是人兒小巧掌心，他不免怔然思忖，是否娘親為兒梳理也是這般樣兒。
——不同罷。
瞬得一抹溫熱貼上背脊，顫聲銀鈴笑意，人兒看是笑歡了顏。
「敝人若成大姑娘，柒兒可為公子一回麼？」
拈手碟盤上小花糕、入口膩嘴。
爾後換得他倚上瀾柒肩窩、仰首一顧，映眼人兒下顎姣好弧線，沁了滿懷蘭花郁香。
「柒兒還倒這般活潑潑的好呢。」

「只可惜這任性驕縱的面在繁花樓裡不吃香呢。」
這讓他一仰上自己肩窩可又鬆開了好不容易攏齊的髮，她沒好氣低下頭的道
「君公子，你這仰頭若是柒兒剛沒站好真可成了禿驢吃嫩草...」
一縷黑髮垂落，珀色瞳流瀉著點點光芒，似是印著自己略雀躍也開心的面容。
一一...原來我還能笑著跟別的男人，無目的僅僅是談天聊聊嗎。
葇荑捧上君玉白臉蛋，嗓音聲嘎然止住，瀾柒晶眸斂著已是俯身親上君玉白預回應的薄唇。

沒有烈酒味、也不滾燙。
瀾柒斂下的眸藏於輕顫的長睫後，轉的瑰麗的翠光。
說是情不自禁不小心唐突她是沒有理由辯解，但僅僅是唇瓣的相觸卻是入花樓幾年來第一次想更深入。
她看不見藏於臉頸邊的珀色眸是如何，但還是舌尖輕舔過君玉白嘴角才退開些距離。
「...謝禮。」輕描淡寫的為了方才找的理由，騙他、也騙己。
僵著同樣的姿勢，即便害怕他聽見自己噪動的心跳，但也許這會是最後一次離他這麼近。

他料得這吻，卻無所回應。
輕離得瞬霎一絲淡然藥味兒，沒得膩上那日煙草甜，幸得無昨宵那透進他舌心的沉苦。
細眸上挑得瞧上瀾柒半晌，垂首愣是將目光一移至前、依舊倚著人兒，方頷首啟唇。
「莫非柒兒都這般謝於人？」
諒也非無動於衷。
珀瞳沉怔，默然抬手、指節輕觸上唇角旁依稀殘留溫熱，思忖得方才，一瞬恍然他竟是空了思緒，徒留心頭悸動。
「嘖嘖，真便宜人可不是。」
咋舌出口便是風涼得很。
然，青絲垂落間，是他不覺、自逕上揚唇角。

「能讓我謝的可沒幾個，也不是這種謝法。」
總覺得君玉白語中雖沒甚麼意思，但總覺得怪不舒服的。
見他也沒甚麼要離開身上的意思，她一手攬著他的頸環繞著，見他抬起了手，竟很順的用著空閒的手扣上了君玉白的掌心。

馬車輪嘎哩嘎哩的踩著泥石，小二的呼喝聲這才讓她回過神，只見豔橘灑進自己腳邊，撫上衣邊宛如在繁花樓似的。
「如果...」
瀾柒失神參著依戀不捨問句，忽被喀哩的門聲給打斷。
「公子、公子掌櫃問那晚飯柒姑娘是... ...！！！！打擾了！！！！！！」
小二面色通紅的雙手掩上臉，食指卻分明的張的極開有遮跟沒遮的一樣，那憤恨不平的嘴裂的格外有特色。

環上頸肩的胳膊是自個兒熟稔衣衫，參著溢滿鼻息得馥郁，悄然被扣上手來，引得他側顏一顧。
逆著落霞，人兒襯得暖黃瀉著眸子點水流光，盈了滿眼僅餘懾心，情深一瞬。
淌入耳中一聲如果，眷戀而不明。
他正欲傾身細聽，才倒身後門扇碰然驟響，珀瞳閃動得暗波一瞬即逝，那魯莽得萬不該、小二扯著嗓門調子。

掌心自小手中抽離，他悠然瞥眼回眸，截然，面至小二滑稽之貌，薄唇微啟似笑非笑。
「好言歹說，敝人尚月付銀兩為客。」
「小二兄，門環暗扣諒閂牢才是？」
稍是慢條斯理得正坐，頷首傾笑一點一寸，幾盡回了他君玉白之名，謙溫之態。
然，窺進小二眼中，還道偷打了個寒顫，出言卻是二般牛頭不對馬嘴。
「…這會兒廚子爹贏了。」
這下白眼翻得可大，一票人等倒以他作賭。
「晚膳，燒碗甜薑湯，餘下您問柒兒口味便是。」
「敝人一壺燒刀子便可。」

頓了會兒，退開身子撩起髮絲一下沒一下的攏著。
指尖挑開細在右腕上的紅線鈴鐺，在君玉白頭上扎了個高馬尾。
水潤眸光偏頭對依舊處在那的小二抿唇一笑
「大廚伯伯燒的柒兒都喜歡呢，尤其是午時吃的炒手為最，麻煩小二哥哥了。」
瞧著門口的他拖拉的腳步，瀾柒瞄了眼身邊聞風不動的君玉白想起剛剛那旖旎的氣氛，心裡忍不住打了個突。
待在這也怪尷尬的，住不如下去聊聊天才是，便預邁步走向門邊。

頸肌旁一陣空涼，是人兒早已麻俐得為他扎上髮，熟練得不由他一笑不明。
爾後餘光一瞥，嬌人兒倒拎著大得半寸的衣衫朝門扇前步去，晚風拂來揚起繚療卷髮，衣袂飄忽。
背身一霎倒讓他生了錯覺，好似再也不回。
「柒兒。」
開口喚了聲又頓晌好半會兒，才是他慢悠悠啟口而道。
「早些敝人囑了夥計，衣裳想必已打理妥當。」
「您同掌櫃討一聲便可。」
他也猜不得此時人兒欲去何處，她欲留便留，欲走，他愣無立場可留。
「方才、謝過柒兒繫髮之情。」

意思是隨時走都行麼。
欲離去的身影頓在門邊，她背著君玉白斂下眸，眉卻高高挑起。
「我看我還是拎些食回繁花樓，不然這客棧晚上可做不成了。」
「...哇呀呀呀呀呀！！！！！！！」
怕是小二連樓梯都踩不好栽了個大跟斗摔下樓。
接著則是哄笑聲還，委屈的喊叫聲。
她睜著透亮孔雀綠直迎上房內君玉白的眸半晌，聲如銀鈴叮噹，帶著幾分說不清的味道。
「順手罷了勿謝，也別忘了救命之恩可以索求瀾柒一件事。」
也沒等回應轉眼間變消失在門邊。

「柒…、」
嗓音未落人影已無，他欲言何呢，只餘付之一笑。
起身步至門旁，清冷得迴廊，依稀可聞樓下廳堂哄鬧吵雜，偶爾似是錯覺得、淌入一抹膩嗓正同小二掌櫃攀談。
他抬手帶上門扇、掩得實，霎時隔絕一切雜響，映眼廂房陳設、淡然環掃。
如往，現下又僅餘他一人。
夜寒風冽，提步回案前拈箸一夾，小菜入口灼舌，便是自個兒彎眼發笑。
「…真辛、辣。」
他不食辣，卻被辛紅灼了眼，魂牽夢縈，欲多嚐上一口。
一親芳澤，食髓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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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親我君珀快親柒中哇 (滾
君珀中文筆美到我想跳海嗚嗚嗚嗚
謝謝君珀中陪我接這麼久的交流(感動哭

連柒中都親就真的要變成肥老鼠辣!!!!!!(欸
這才謝謝柒中抽空花時間跑交流
（珺中身心滿足無憾了…
還讓君珀偷吃滿嘴油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