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未停。
北風寒冽旋來，呼嘯張狂掠過，捎著陣陣白茫，去到了那山、那水、那人，為天地覆上一層又一層的輕紗。近處，樹上嬌弱的枝椏不願，相互交疊不分，苦撐亦無法抗拒凌雪的襲掩，彎了條枝染上冷涼氣息。

來到城外偏處，微生君冉合著雙手呵氣，齒間輕輕發顫，他知是穿得少了，可不喜穿得繁多拖沓，從不願多加件袍裳。突地感到眼前一抹白，抬手一觸，竟是片雪瓣落在他的眼睫上，他抹去它。
「碰－－」微生君冉不知被何物絆了下，整個人向前撲倒，摔進了雪裡。

臉上那沁冷凍得他連忙坐起身，懞懞地回頭看是何物，雪地裡隱隱露出的像是髒黑衣袍，微生君冉奇怪地走回蹲身拍開那物上頭的雪，碰到才覺似是個人，雙手刨開雪，忍著傳至四肢百骸的凍寒，現出一孩童的面目，他思忖，暗道沒見過。

好一陣，微生君冉呼吸加促，喘出了好幾個白煙，終是拖出了人，他探了探孩子的鼻息，還有氣。
「你別睡了，醒醒。」微生君冉拍拍他的雙頰，孩童沒有絲毫反應。
微生君冉不願再多管閒事要走，起身之際衣角被扯了下，他垂首，那孩子泛紫的唇輕逸，「……救我。」

他搓著手想了想，這熟悉的景象，似是曾經有人對他說……說什麼呢？
髮上沾染的片片雪越來越多，過往的言語也隨著蒼白，他忍不住喟嘆，撥開頭上的雪，回神細思，救了孩童沒有好處，可也沒有什麼害處，便應了，「可以。」

微生君冉彎身提了孩子的衣領，出勁扯著人沿路拖著，在雪地了印下了雙腳踏跡以及長長的拖痕。他不甚在意，徐緩卻一步一步穩踏著歸途，走得久了，聽膩了瑟瑟風聲，他抬起空著的手掩了嘴，打了個哈欠，「好累人……」

＊

天色漸晚，終於回到了微生君冉的居所，他伸手托住孩子的雙臂下側帶進屋內，轉身去灶房燒水，升了火，一股腦坐在不算乾淨的地上，添了薪柴確認火旺著，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去尋了幾件衣衫，照顧人是這麼回事吧？他在心底淺笑。

弄製好一切，一把將孩子扔進兌了熱水、涼水的澡桶裡暖著，他拉了張椅坐著支頷看人，片刻就雙眼輕闔，睡了過去。
「咳咳、咳咳咳！」
微生君冉睜了眼，見那孩子醒了在吃水掙扎，他連忙伸手把孩子提了出來，倒是忘了澡桶是照著自己身量所造，於孩童是過深了。

「可有事？」微生君冉輕聲問。
他不知道此刻該做些什麼，只讓孩子坐在椅上待他自個兒平復，孩童順了氣就問，「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嗯……你得換個衣裳。」他抬手指了指小孩濕透的破舊衣。

「不是！你救了我可一路拖著我，我都凍壞了差點又死過去，你剛又快溺死我，這樣算來前頭恩怨抵銷，後頭你還欠我一條命了！」孩童稚嫩的嗓音一條條數著。
微生君冉蹲著身，神色困倦，「凍壞了還說那麼多話……」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小孩抬腳踢了踢人。
微生君冉點點頭，「在聽的，所以如何？」
「所以你當我爹吧！包我吃住就當你還我的人情，不錯吧。」小孩露齒笑得歡喜。
一室瞬時凝滯，微生君冉真覺一念成孽，真是不假。

「明早你就離開，我會……」還未說完便被孩童打斷了語，微生君冉聽著孩子在胡攪蠻纏，該是軟嫩的聲嗓挾著尖銳，頓時疲憊更甚。
便留下他一晚吧，什麼事明日再談，微生君冉心裡這麼想，便留下孩子轉身回房歇息。

微生君冉並不知道，這一留便留下五年，自己也莫名成了人父。
而兩人現下沒留意到外頭的雪，竟是停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