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被召至敢鋒營勒令接下佳節當夜巡防盼陽的職務,獲悉當時險些被吃著的元宵給噎到,猛咳好一陣才緩過來。
抗命不得,只得揮淚告別那繁華的花街燈市,帶上薄如蟬翼的易容、換上沉重的鎧甲,跟著弟兄們於城中四處打轉。
押了兩三個手不乾淨、混在人群中竊人荷包的賊子,逮了三四個對著趁佳節出外賞燈的良家婦女非禮的流氓,伸手掩住嘴邊的一個呵欠,看的身旁搭檔的死士笑個不停。
「魏子揚,你有病不成?從方才至今笑得沒完是怎著?」睨了對方一眼,直扶額想嘆氣。他今日運勢怎就如此直直落,好巧不巧分到和這人一塊呢?
「看你一臉憋屈樣我心裡就爽快啊。」又是從唇邊溢出幾聲笑,魏子揚在狠瞪之下才收斂幾分,正色道:「近日來城裡風聲四起、頗是動盪,頭領也是擔憂這元宵時後街市夜不眠容易出亂子,才決意加派人手多加巡防的,要不然這職務本是輪不到你這小輩來做的。你就別怨了吧。」
「哼,還算你嘴裡有幾分人話。」還是不悅,視線投至一旁各式花樣齊出的燈籠,隨意瀏覽,步伐不禁放慢了些。
對於元宵佳節,總有一分痴想。
憶及年幼時,家境清寒,運氣好些能找到茶館或大戶人家幫手,運氣不好些即便是天寒地凍仍要上街乞討,時常是寒瘡小傷不斷。這冬季常冒的病根也是那時給落下的,經了幾年調養仍不時復發。
如此景況,哪能學人家過什麼節慶。
頂著風為幫傭人家處理殘餘菜羹,瞥見和自己年歲相仿的孩童人手一座花燈,牽著雙親的手嘻嘻哈哈從面前走過。
即便渴望,但一想到家中母親因操勞而日漸衰弱的臉龐,仍只能咬牙撐下去。
「若是喜歡,買給你可好?」
偶然聽見的一句話,被他給牢牢記在心上。總想著,若有一天能有人對他說上這麼一句那該多好。
——不,其實是有的,是有人嘴角含笑對他這麼說過。只是那人……
猛地掐斷自己思緒,暗罵了聲。往事不可憶,舊事不可追。
魏子揚見人已駐步停留在某花燈攤販前半晌,雙眼凝視一鯉魚造型的花燈上良久,竟似出了神。他倒不急著換對方回神,目光先貪婪放肆地掃視起身旁少年全身上下。
從飽滿額際、挺翹鼻子、圓潤耳珠依序而過,隱約可見三痣並排,若隱若現更添誘惑。再順勢而下,修長脖頸之下卻被衣襟鎧甲掩住,喉間突起不時顫動,總是勾起的唇微噘,也不知究竟是在想些什麼。
自初見起,便對此人懷有別樣情意。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不知是被少年任性張狂的姿態所吸引,抑或是那偶而洩漏、似是而非朦朧不明的神秘感所惑。
然,即使風氣開放、龍陽之好並非隱密不敢言之事,這份情意他始終只能藏於心底,不能言明。
「玉兒……」忍不住低喃出聲,但一見對方身區一震回過頭來,眼底濃濃情思霎時收得乾乾淨淨。連忙為自己開脫道:「我說邢玉啊,看你瞧這花燈如此久,莫不是喜歡的緊?果然還是小孩子心性。別說我虧待你啊,你若喜歡,我買給你便是。」
說著,便掏起荷包欲與老闆要了,卻被橫裡伸出一隻手來給攔住。
無庸卿琮望著魏子揚,一雙大眼乍似澄澈實則心緒複雜。
對方對他隱晦不明的情思他是知曉的。於煙花巷裡打滾數年,此道他自是再熟悉不過。原是採半虛委應付半避而不見之對策,久而久之此情自會斷了,想不到還是躲不過今日與對方一道巡防。
不巧對方無心一句,正中他心中所想,使他不覺間亂了神。
收起失態,仍是不羈笑容,「誰說我喜歡這花燈了?我只是看這些年花燈可花樣越來越多了,忍不住多觀察他的結構、巧思、圖樣了幾眼。別以為你拐彎抹角地罵我我便奈何不了你,回頭我就往頭領那告一狀,說你欺負我,要擅自把我的功勞都搶到你名下,看你還能囂張多久!」
「別啊邢少爺,誰不知頭領最疼你了,要他信了你我這月的俸祿可就飛了啊!」趕緊求饒,也來不及對方才手臂餘溫胡思亂想,「我說我們還是快走吧!要是誤了換班的行程可就不好了。」
「哼。」冷眼,還是邁步,往另一頭人聲喧嘩、似又有糾紛之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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