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裴玹有憶起，從未過一日溫飽。
進城給人跑跑腿兒、當僕役，所分得的饅頭大餅他只匆匆剝下幾口，胡亂往嘴裡塞，其餘、其餘全攜回家，留給娘親和兄長。
兄長曾言：『別餓死就成，家裡可沒有閒錢給你下葬立墓。』

裴玹看過幾大府中少爺小姐慶生辰壽宴，能從賓客手中受得許多稀奇精巧的藝品、擺件、字畫、……甚至，佳餚美饌。

他從不知自己生辰，問娘親、娘親也茫茫的給不出的日子，再問父親的事、也一字不提。
久後再詢，硬是記起應是立冬那幾日，兄長見著，不免冷嘲熱諷說咱們這種人學人家過什麼生辰壽宴。

他心裡其實知道，娘親雖然不說、但她臉上那會兒的落寞，全明朗了。
伸掌，雙手滿滿凍傷的痕，娘親輕輕握著、撫著，悄悄落淚。
『明明是雙好看的手……都怪娘，苦了玹兒……』

裴玹懵愣，慌忙以袖替娘親擦去滿臉淚痕，笑道：「不苦，只要娘在、玹兒不苦。」
這時，他倏然驚覺，娘親老了。
杏眼秀眉、挺鼻朱唇，竟不再風韻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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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扳凍紅的指算了算，第二十年，立冬，裴玹弱冠。
娘親病如枯槁，膚蠟黃，再也不會柔握他的手，說聲：『玹兒，辛苦了，娘不餓，倒是你、多吃一些。』
不久，病未能根治的娘親，幾日後病逝。

兄長賭了五年，不僅未贏半分，連裴玹掙回的微薄銀兩、全輸了個精光。
他怕極了。
兄長一向性子暴躁，沒銀子給了、定要打他幾回，搶了要給娘親抓藥的藥銀後還是憤然離去，叨唸為何讓他生在這種家。

一夜過去，裴玹未眠，顫著傷手給娘親安了墳，沒得立碑，他邊填土邊淌淚啜泣，無數次心念。
「娘，玹兒不孝，等玹兒掙夠了銀，就回來替您整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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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玹走時，家裡一樣東西也沒來的及帶走，只緊握娘親臨終贈他的一對琥珀耳飾。
錯開兄長返家討銀的時辰，奔逃下山。
這一離，就離了生他育他二十年頭的山間老家。

盼陽城都，人聲鼎沸，店攤叫賣聲四起，幢幢樓宇聳立。
裴玹入眼視景不陌生，如今，卻心惶無助，直覺、這天下，他哪兒也去不了。

突，思憶兄長諷言：『這副皮囊不如入煙花，掙的銀還多一些。』
裴玹抱臂狠顫，忿搖頭將這話清出腦子。
搓搓寒風過身而冷的掌心，快步而行，就想，去曾雇他打雜的權貴府上，求一席安生，只要容他、什麼都願。

＊。＊。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