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裏無事,便整整廂房擺設安頓些雜物。
精巧木匣子裏,翻出大量書函,及一把白玉簪。
年少時,他也曾,為如此一男子動心。
春初,他年方十九,是秦香樓頭牌,花名夕顏。
「春宵,官爺翻了咱的牌子。是生客,敢問如何稱呼?」他一襲紅衣,風情萬種,推門而入廂房。對邊的他,相貌好生俊俏,風度翩翩,眸中流轉柔情,道:「慕容淵。」
登青樓,總要享魚水之歡,而他卻甚麼也不做。
那一夜,慕容公子只要夕顏,與他執棋。
爾後,慕容公子每兩三日登一次樓。
夜晚,卻非行情愛之事,時而執棋時而作畫時而聆聽夕顏奏樂。
末了,便會將他抱在懷裡入睡。
秋夜。
「官爺為何待我如此?」他在他懷裡,鳳眸凝視厚實胸膛。
這半年的溫柔,成為心中疑問,他盡數吐露。
「我曾一賭美人風采,便屬意於你。」輕聲細語,柔情蜜意。
「我疼你,倘若能讓你對我有一絲情意,便足矣。」
日久,他對慕容公子也動情。
然而他始終並未忘記,自己是娼妓-
「難得今夜點了咱牌子的是如此清麗的姑娘。」
「你便是夕顏?」
「是。」
姑娘清秀,如同白蓮。
「我就明說,咱與淵哥哥指腹為婚。」那一雙杏眸真摯,儘管自信,卻從她緊捉衣角的舉止來看,她也多少擔憂:「淵哥哥他,將來奉承家業是得做官的,倘若你真喜歡他,還望、還望你別阻擾他。」她垂眸:「我打小就喜歡淵哥哥,也許沒你動人……但,我的心意也不輸你。」
『好似我做了壞人。』
「明白了。」歎了口氣:「咱是做妓的,清楚自己本分。」
姑娘離去後,他撥開簾子,探今夜月圓。
儘管朝廷高官愛尋歡作樂,金屋藏嬌者也非少數,卻不同。
『慕容公子曾有意替自己落籍……』當時他未回應。
曾想過是否值得一試,然而此願,就在這姑娘來訪後打住了。
慕容家也稱得上望族,其族老做官也十幾年有餘。
撇除外邊議論不談,家裏長輩反對或閒言也絕非他樂見。
他怕了,他怕對他的情,可能誤他一生。
這夜,他捨棄紅紗,他捨棄胭脂,他一身脫俗。
「吻我。」他將唇覆上。
「抱我。」他伸手,繞過他頸項:「倘若愛我,請別吝嗇。」
他第一次嘗到,有情之歡是如此令人心醉,整夜纏綿宛如美夢。
後來,他下了決心。
他避不見面,總處處刁難慕容公子登樓。
起初,慕容淵夜夜光臨秦香樓,就坐於門外等著、等著。
無論入冬,風有多寒。無論雨打在他身上,有多疼。
他狠著心,儘管慕容公子如此癡情。
日後,慕容淵改以書函傳遞千萬心意。
然而他隻字未讀,僅將書函放入匣子裏。
漸漸,秦香樓門前的身影以及書函隨著時間消逝。
『他,總算不來了。』他安心,卻也痛心。
翌年。
他房裡,多了張紅帖,多了把白玉簪。
慕容家公子,艾家千金之囍。
淚落於帖上,形成一攤印。
「甚好、甚好……」他又笑。
多年,他早已釋懷,唯獨有些抱怨,那便是:
「真是年少不識事,真要愛了,天地合也無懼才是呀。」
曾有傻,才能就如今的果敢。
如今,他見過多少場面,早已不為小情小愛動容。
關澤細讀所有書函,每一封濃情蜜意都使他心裏頭甜孜孜。
「怎麼這慕容淵,寫得出這些東西呀……」
觀後,他將書函放火爐中銷毀,見火烈烈,彷如當年情懷。
眼看天色不早,關澤於髻上插入白玉簪,點上胭脂。
「咱為妓,引以為傲。」對著銅鏡,纖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