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也多虧了如此,這個原本普通的茶屋也受惠了不少。」
濱屋的老闆娘阿秋年約五十好幾,但由於保養得當,目前還未看出明顯的老態,此時她側臥在席上,一手肘靠在枕上叼著根煙管,看起來十分愜意。
千草自衣袖下露出了白淨的雙手,替老闆娘面前的空杯重新注了茶,不多也不少的七分滿。
「該說妳性子硬還是什麼來著,雖說吉田大人並非位高權重的高官,但起碼商家的生活比較優渥──」阿秋將煙管頭反轉在小缽的邊緣敲了下,煙灰就這樣落入裏頭,「趁這個機會與他打好關係,至少往後的生活就不用擔心啦。」
遊女一到了某個年紀,就有可以從良的機會,只可惜這個機會非常的渺小,有些女人可能就一輩子在這個地方終老。阿秋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讓她積極與對方接觸、培養感情,也許就能讓他贖了她。
「沒什麼,就只是不想而已。」
千草放下了茶壺,用著無所謂的態度說著,然後自嘲地笑了笑,「再說了,像我們這般出入風塵的女子,又有什麼資格?」
「而且,多陪陪您多好,這樣我還可以繼續為您生財阿?」
「妳這丫頭少來這一套,我可沒有想要養妳一輩子的打算,妳以為自己一直都會永保年輕嗎?」
阿秋坐起身,捧起了方才千草倒的茶水,喝下,「聽好、越是價值珍貴的東西,人就會貪婪地想要擁有,所以妳只要努力表現出那種價值就可以了!這樣那些人就會願意掏出更多,就只為了得到妳。」
阿秋是個相當嗜財如命的婦人,而她本人也不吝嗇表現出來這樣的個性。
不過撇除這樣的愛慕虛榮,千草其實並不討厭與她相處,一來是老闆娘於她有恩,教導她許多在這個地方該如何生活下去的技能,二來是她覺得比起那些稱作「家人」的那些,阿秋已經稱得上是親切了許多。
只不過在她看來,她們就像是包裹著華麗羽毛的孔雀,不會是自由飛翔的雀鳥,更不會因為飛上枝頭就成了鳳凰。她已經看過太多為了情、為了男人而不得好死的女人。
雖然明白阿秋的想法,但千草仍對此有些疙瘩。
真是可笑,明明都作賤了自己的身體,但這一塊卻一直都無法退讓。
「失禮了。」就在兩人仍在談話之際,紙門外頭傳來了細小稚嫩的聲音說道,「外頭有客人想要見老闆娘。」
「那、那個......那名男子說自己是名畫師,想要跟老闆娘談談。」
「畫師?」她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知道了,就出去看看。」
說完後,阿秋便放下了空的茶杯從房間走了出去,而千草也隨後跟上。
當她們一接近門口,便看到有幾名還在見習的女孩正靠在牆邊探頭打量著,還不時交頭接耳嗤嗤地笑著,直到阿秋故作態大聲咳了一聲,那些女孩才紛紛退到了一旁,表情有些心虛的樣子。
「看看你們幾個,成何體統!」阿秋訓斥了那幾名偷窺的女孩幾句,就走到了玄關對著來人問道,「我就是這間『濱屋』的老闆娘,請問您有何貴幹?」
站在距離門口不過幾步的人,眼看老闆娘親自出來,便恭敬有禮地鞠躬打了招呼,「很抱歉如此唐突,我的名字是『竹』。」
這時候,千草也稍微走近了些,仔細打量著眼前的人。對方看起來相當年輕,長相雖然沒有特別突出的地方,但除了背著一個大型的背架以外,身上所穿的衣物也很樸素,還有些許坑巴在,看上去就是相當溫文老實的樣子,實在不太像是會出入這種場所的人。
「是這樣的,我正在一面四處旅行,一面尋找作畫的題材,不曉得可否與您商量,讓我畫幾名姑娘的肖像?」名為「竹」的男子說著,「阿、當然錢也不會少給的。」他笑。
「恩......」聽完對方的解釋,阿秋用手指來回劃過下巴,思量著。
大約過了幾秒鐘,她才說,「那好吧。」
身後有幾個聲音正耳語著,但站在一旁的千草並沒有非常訝異,也許是因為對方主動提出要出錢,所以老闆娘也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吧,而且說不定事後還會想著要怎麼利用。
「不過呢,你只能選一位!」阿秋突然開口,用像是自豪的表情說,「我們這邊的姑娘可是價錢很高的,可不是隨意出賣皮相的。」
不愧是老闆娘阿,果然對於自己的東西都很斤斤計較,千草心想。
也許她也看準了對方應該付不出幾個錢,也不打算讓他待太久。
男子順著阿秋的身後方看過去,來回左右觀察著。因為剛剛短暫的騷動,已經有幾位姊妹出來看看熱鬧了,有一兩名遊女站得比較後面,而也有幾名覺得有趣便站了出來,全部都在觀察站在門口的這名自稱畫師的青年男子。
這時候,男子的目光突然落在千草的身上,「──那麼我就選、這位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