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處理過尚書事務,本欲回府休息,則忽然想起小然所囑咐。
『請大人不要工作後就回府,要多多出外走動,這樣下去會胖的!』
如此,不禁摸摸肚皮。
...貌似真的胖了。
欲哭而無淚,只得在周圍隨意逛逛。
然市集處處,吵鬧之極,倒無意前往。
困擾間,忽想到一處,白馬寺。
倒能拜訪一看。
步入寺院,內裡宏寬,一白馬像置於寺內,栩栩如生。
四周無人,幽幽冥冥,靜謐宜人。
倒是好去處。
再深入,便到一室。裡頭金彿像眾多,應是祈拜之用。
自己雖並不迷信,然祈福亦求安心,如能為百姓謀福,倒是好事。
淺眸合歛,雙手合十,虔誠祈禱。
在即墨府寐至午時,醒來即墨無魘已不在懷。
旁敲詢問總管說是有人來尋,其便急匆匆離府,才覺人已任掌家,又司酆都殺手之職,一時也無從打擾。在府院裡待過兩刻,右師邯思及年初至今,南怒佛下落不明有時,他便輕著簡裝,又復打訪白馬寺。
甫與代理住持話別,轉身,內院顯眼一人,官服於身,合歛雙眼,掌合成十。見來和其餘時常走寺的善男信女一般虔誠,只觀其未置禮,沒有香花壽燭,推斷是臨時興起。
他生起淺微有趣,緩步走至人身後。
「此殿乃明王殿,明王,乃教化、調服不信從佛法的剛強眾生,善巧以大威力大忿怒相令其敬畏降伏,皈依佛法。」
輕語同時,抬首見其上,各尊明王不同,卻非尋常佛像慈祥,是張怒嚴慎容貌。遂而此殿常未有人煙,即便參拜,也非祈福和作願。
「施主如此,是終究皈依?」
明王殿?
聞其言,再觀眾佛,怒容憤貌,威嚴莊重。
適才並沒看清,確實不像祈福之處。
該是自己糊塗,不明不白倒像是搗亂。然對方臉上並無在意,自己則啞然失笑。
「是我糊塗了,讓你見笑了。」
轉開話題,向他自介。
「在下溫言朔,本道是為百姓謀福,現在應不是反招致懲罰吧?」
偶然開玩笑,稍微舒調氣氛。
「原來是尚書令大人,邯某多有冒失。」
先是抱拳以禮,聞人舒緩氣氛調笑,想來也是隨和之人,右師邯遂而鬆開手,慣性單支腰邊。嗓溫,即便話語調侃,倒也不會令人不適,「溫大人心地良善,明王怎會降召懲罰,說不定於善簿上替大人多添一筆,也無不可能?」
「言重了,小小尚書仍能被右師當家牢記,實在受寵若驚。」
有模有樣學著抱拳姿態致禮。當對方報出名字,已猜測其身份。
「為百姓謀福乃是職責所在,並非記入善簿之偉業。反倒是邯兄,若不是你提醒,國家將面臨大禍也。邯兄更應被世人記載。」
「邯某不甚了解大人所言為何?」
右師邯非卑以自牧之人,但聞溫言朔所言,朝臨大禍、世人記載,諸如此類確實荒謬。他素來逍遙自在,於掌家之位,除司基則,更多自我放縱,乃至兄長、宗親頗有微詞,「難道是…邯某多有得罪,大人才如此笑話我?」
三分沐笑,右師邯近上三步,幾乎貼人。
「並未得罪之事。適才玩笑,若不喜,在此陪罪。」
聞人所言,該是誤會。然對方邁三步而近,不由得緊張,但於情於禮,只能不著痕跡,卻步一分。
「剛來白馬寺,未曾熟悉環境。若有人帶領,感激不盡。」
朝人微微屈身,揚笑。
「邯某亦然不熟,這就,給大人做粗淺相介?」
聞言,僅是沐笑更深,不甚介意笑話,側身掌攤,右師邯給溫言朔引路,首先沿著人邁來的路,寺前回至大殿,「大雄寶殿,尊上是佛陀,殿中十大弟子,各聖護法羅漢。溫大人若要祈福,理當在此。」
緊隨人後,途中亦觀四周,沿路步至大殿裡。
殿裡宏華,則引不上目光,轉向右師邯上。
雖知此人身份,不過略有耳聞,非甚於了解,亦未曾目睹其貌。現看,倒是位風姿瀟灑之人。
收回目光,回到金尊上,「略有事想問, 祈福有否需注意之事,或所需之物?」
「這種事情孰謂心誠則靈。」
略觀溫言朔顏色,目柔唇溫,是做事之相。疏通有禮,八達不掩其七竅心,實為忠貞之容,然眉鋒尾銳…右師邯目光與溫言朔又側的視線對上,卻沒急著挪避,隨即相視沉笑,「如果大人有要作懺或舉辦大典,再問過寺內掌事就可。」
「心誠則靈嗎?」
莞爾一笑,本道祈福應以繁文縟禮,未料如此輕巧。應說其乾脆利落,還是避繁從簡?不論如何,予人方便是不錯。
閒聊間,適才緊張漸淡,顯得自在。
「暫無作懺或舉辦大典的打算,若有,許是要來打擾了。」
「溫大人若詢未有人可問,可來我右師府。」
他於腰帶內取出一只幣,掌著溫言朔的手,將幣置於掌心。見似銅錢,上卻非朝制,僅是右師家徽紋烙。彎著人指逐漸闔上,才鬆去相握,「這是問事錢,持錢可至右師管下各處,隨意問取一事。」
問事錢?
人置銅幣於手心,指合,捂於掌裡。
很暖。
與人相識不久,非親非故,仍鼎力相助。若人並非有所目的,只當半面之交,實在不惜。
「先在此謝過邯兄。若邯兄有空,願能到溫府來訪,把酒詳談。」
「擇日不如撞日,還是…溫大人仍有特別想觀訪的佛殿?」右師邯反身,掌過人後腰引領便走向寺口。慣於與弟兄們長伴,不覺此姿不妥,然外人見彼此倒覺是多年好友似的親暱。
「倒是無,此刻便行吧。」
雖不喜於生人接觸親密,對方視己如友,如此亦無需介懷更多,只顯得生分。
「倒是好奇,邯兄年歲多少,看似應比我年長。」
「邯某今歲二十有七。」
步出白馬寺,他忽停下腳步,回應人問話之餘,抑未有其他舉止,直至溫言朔淺惑,右師邯才言,「現下,該換溫大人給邯某引路了?」
收回手,前擺掌作請。
二十有七?
本看人壯碩,竟比自己虛齡一歲。
「如此,倒該稱為邯弟?」
視人而笑,對方忽停住步伐。待對方言談,才覺已到白馬寺門前。
「我需掌腰引領,亦或邯想要與我牽手同行?」
伸出掌,眉開眼笑。
「…溫兄又笑話我了。」
既人改稱,他亦不介意稱兄道弟。只是溫言朔提及掌腰,霎時知曉人在捉弄方才自己的行徑,低笑搖首,右師邯看溫掌在前,便恣意握上,「那,溫兄可別迷途了?」
人的手暖,略小自己,質溫略嫩,不如自身武繭。
「邯亦是,失散了要乖乖待在原地,不要亂跑。」
沿著回府的路引領人前行,裝作哥哥般口吻,又是揚眉而笑,則絲絲溫柔。
人手略比我大,亦長有繭。百折不撓,契而不舍。
那人,亦是如此。
「除了家裡人以外,甚少人直喊我名。」
「江湖人士,至少亦兄弟相稱…還是喚某邯弟較慣。」
因他是為右師掌家,世族四立,雖非皇親國戚,在盼陽城卻更生權貴之相,自然無人可輕易親暱。感覺溫言朔掌手的指微動,他便沉嗓,「失散了,溫兄可會尋我?」
聞人所言,亦知自己過份親暱了。
「是我失禮了,還望邯弟不見怪。」
此人非彼人,如此清晰明瞭,仍無法分離,確實失態。
然當人沉聲,則不見尷尬。
「會。兄弟如親,何以不尋?」
「兄弟如親嗎?呵…溫兄確實有趣。」
不知憶起為何,右師邯忽笑幾聲。倒是很少如此不管不顧終點,任由他人引領自己走在街上,反而可以花時隨意茲賞觀望路人,「觀此人面色為失物,尚未尋得…那人今日有口禍,當與妻子…」
行經形形色色,不覺輕語。
並無再對答,只是靜靜前行。與人牽手同行,又是何久往事?領人而行,四處皆是途行者,則聞其碎念,觀人容,測人運。
「邯弟見多識廣,觀容倒是了得。」
「--嗯,老毛病了。」
忽覺自身逕自放遊其中,不免薄笑。幼時爹曾常時引他上街,縱觀其路人之相,偶時兩人有所出入相駁,更甚至暗中躲藏觀賭是孰為確。
「興許信口雌黃。」道揚之處,仍然有不信此好之人。
「溫兄府中還遠嗎?」
「是嗎?我倒是信。」
淡淡而笑,不再詳談。複行三步,轉過彎角,鬆掌,停住步伐。
「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剛好就在眼前。」
此時,一人從府裡步出,正是侍童。
見我身後之人,不禁諤然,片刻便隱去,回復平靜。
「小人這便去準備茶水。」
朝我倆躬身,領路至亭園,設座並置茶。
「小然,再多拿二瓶烈酒,還有我的古琴。」
只見侍童臉色一變,顯得青白,眼神不斷瞄向右師邯,不知用意。
見其府,不華卻精緻,符合官位,卻不奢靡。
繞其園亭,假石山水佈局在於穩。不求高進,但持穩健平升,是他心中為官最適的平局,襯溫言朔忠貞面相,果真洽當。
他見著格局走神些許,直至有感侍童目光投來幾次,自覺興許太過失禮,才沐笑落座取茶薄飲,古琴澤幽,看得出其主愛之多時,且時常運奏,「溫兄還懂琴律?」
見右師邯臉無異色,侍童已知此人應是與大人初識,否則絕不讓大人接觸愛琴。
而且,大人的酒品可說是極差。雖大人本身並非愛酒之人,但今晚應又是一場風雨。
心裡翻來覆去,臉上則裝作無事。為二人添酒,便迅速離去。
見侍童如腳底抹油離地甚快,淺笑,手持琴弦,水眸微歛。
「只略懂皮毛,若邯弟不介懷,現即奏上一曲吧。」
輕撥弦,弦響,姿態有模有樣,看似精通,則刺耳不行,聞者難受。
「咳--」他嗆得茶都溢出些許。
本欲隱忍,然第三第四音層再起,果真不行--
右師邯顧不上禮儀,快速伸掌按住人指,阻人再奏。
「邯某見此時,許多人家正在午寐,吵到不好。」
「午寐?也對呢,吵到不好。」
本來彈得盡興,現硬生生被按住,總覺得渾身不舒爽。但還是聽人所言,收回手。
「只能下次再為邯弟演奏,略為可惜。」
心裡惋惜,掌酒杯高舉,「今日,有幸邯弟來府作客,現與邯弟共進酒,以示感激。」
一氣灌進口裡,烈酒嗆喉,咳嗽幾聲,心中抑壓一下子舒散。
右師邯揉著耳朵舒緩一番,才得閒見正在做何。
「溫兄平日貪杯嗎?」他是能飲,卻不如即墨無魘幾乎千杯難醉,遂多少有所節制。然見溫言朔入口辣氣便咳,想來非是飲酒作樂之輩。
且人邀酒,他自然舉杯同飲,「乾。」
「比起酒,我還是更喜好茶。再說小然亦不會讓我貪杯。」
晃著酒杯,眸冒水汽,臉頰泛紅,與右師邯碰杯。
每次醉酒後皆無法回憶何事,然而小然不再讓我碰酒。那時,他的耳根略紅。
嘿嘿笑著,再細細酌飲。
「邯弟真能飲,今夜齊喝過不醉無歸吧。」
「邯某所飲不多。」
他夾薄笑,酒,是好酒,但晨早才醉過一回。旦看溫言朔接著續杯再飲,然其目開始醺色不澄,顴上酡紅,右師邯觀察著再下兩杯,不住出聲提點,「喝多要醉的,溫大人…你…」
「沒...」
右師邯未言盡,則被打斷。複進一杯下肚,掌酒杯開始打嗝。
「才不...不會醉。」
站起身,穩住身子高舉酒杯哈哈大笑。
「哈哈哈...有很多個邯弟,學會分身術嗎?」
拍拍右師邯臉頰,又摸摸頭,朝人傻笑。
即便人失禮亦不覺冒犯。
他自是知曉酒量不好的總更多饞,溫言朔一改拘色,右師邯眼見生趣,自然沐笑更深,「溫兄,你真醉了…」
「嗝...都說...嗝...沒醉。」
捧著右師邯臉湊近,眉頭皺在一起。「沒—醉—!」
語氣加重,幾乎咬牙切齒強調。
不愉,想要再灌一口酒,則發現酒瓶已空。
「咦...嗝...沒了。」
轉眼瞧右師邯,欲把他掌上酒瓶奪去。
那人伸手欲搶,右師邯自然反應提高手臂避開,豈知溫言朔一個踉蹌便跌進懷,惹他一陣輕笑,任人在懷,舉酒又喝,「我見你就是醉了,站亦不穩。」
撲入懷裡,聞人輕笑,又是不愉抿嘴。
「嗝...邯弟欺負人。」
鼓臉抱怨,本來仍在打嗝,忽然就停了。
「...怎麼都長得這麼壯,明明比我小。」
指尖戳著人胸膛,碎碎念。
「肯定是溫兄自幼挑食。」
見人醺醉,他亦隨意作答,低首,溫言朔倒研究起自己膛口,翦水略略看過四周,亦不見下人走動,難道眾人皆知其醉態,索性避去?
「沒挑食!邯弟才挑食。」
小看我!狠狠戳前胸,忽想,張嘴輕咬。
不好吃...
皺眉鬆開,擦擦嘴角。
人咬上自己衣緣不遮的上膛,幾近鎖骨,力道尚淺,不疼,遂他無掙。只幸人已入醉,沒注意幾點紅痕歡愉,見溫言朔抹嘴,瞇眼笑,「不挑食的溫兄,這下是嫌邯某難食了?」
不語,吐舌頭。再三舔舐,向下,觸胸膛硬物,看不清何物,仍輕咬。
還是難吃。但我真不挑食...
「只是邯弟難食,我才不挑食。」
側頭,忽感惡心,捂口乾噁幾下,頗難受。
在溫言朔侵其,目光忽驟冷而推卻。
隨後那人側首作噁,他便朝氣息不均的院子後,略喊那些躲著偷覷的下人,瞇眸作笑,「還不來服侍你們大人?」
見來今日不便多訪,右師邯張掌揉揉人頭,對下人囑過幾方解酒法子,並隨意他日再訪,告辭離府。
四周下人騷動不安,此時侍童從人群步出,見溫言朔臉色青白,便知何事。
無奈嘆氣,朝右師邯躬身致歉。記下解酒法子,便送人出府,隨後遣人送禮至右師府。
置人於床上,依法子解酒,片刻,難色漸去,床上人穩穩沉睡。
頓時放心,輕輕坐於床邊。回想上次溫言朔醉酒,又是脫衣又是抱人,嚇怕不少下人。
然而痴瘋,許是放鬆。
「大人...你過於拘緊,才讓你出外走走...」
指腹擦唇,眸裡深情。人忽側身,侍童一驚,收回手,急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