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在他眼前的是一疊魔法史的相關書籍及一本攤開的,寫滿黑色字跡的筆記。
蜷起的四指靠在唇前,亞爾林反覆地翻閱著那些課堂筆記。
擺在面前的羊皮紙一滴墨水都還未沾上。
為了完成魔法史報告,藍希特地跑了圖書館一趟,想借來參考的書是借到了,但館內人太多,位子也不太夠。
女孩掃視一圈後,鎖定其中只有一位男孩使用的位子,抱著書大步走到對方身邊,臉上刻意擺上充滿歉意地笑容,「抱歉,我可以坐你這桌嗎?其他位子都滿了。」
抬起頭看到一位穿著葛來芬多長袍的少女。浮動的情緒下,亞爾林並不太願意與人擠一張桌子,他的食指下意識的伸到書脊處摩娑凹陷的字跡,即使如此他的臉上也沒有顯露一絲不快。
「請。」稍微收攏自己散落的紙張,略略側過頭示意對方自便,白得有些病態的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謝謝。」裝作沒看見男孩的舉動,藍希點點頭後,便拉開椅子坐下,準備開始跟作業奮戰。
她實在不喜歡寫這種字很多又瑣碎的報告,所以進行沒幾分鐘後,注意力開始渙散,眼睛到處亂瞄,瞄最多也最久的自然是眼前的男孩。
「你也是在做魔法史的作業?」
看對方旁邊擺的書籍標題,藍希推想,男孩應該正在寫關於巫師血統的報告。
她對這作業有印象,畢竟她去年也寫過一份,老實說她不喜歡這題目,也搞不懂為什麼教授要讓他們寫這種作業,有些人的觀念畢竟是根深蒂固的,改也改不了。
她也不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是的。」亞爾林從書頁中抬起頭回答對方。發現對方的書頁從剛才就一直停留在同一頁。
「學姊在寫......」他瞄了下書頁上的文字,捕捉到幾個關鍵字。「葛林戴華的報告?」
「嗯,據說史上最強大的黑巫師。」被對方知道自己完全沒有其他進展的藍希一點也不感到困窘,反倒興致勃勃地詢問亞爾林,「你看起來應該比較熟悉魔法世界的歷史對不對?你覺得這份報告要寫些什麼?」
是關於葛林戴華德差點達到頂峰的過程還是那令人感到隱晦神秘的感情史?噢,這可就要提到鄧不利多先生了。
藍希不停在腦袋轉著這些不知道算不算是正史的臆測,反正八卦人人愛聽嘛!多點資訊也沒什麼不好,也可以當聊天話題不是嗎?
「啊,對了,你叫我藍希就好,不用太拘謹。」
「亞爾林.萊頓。」對對方禮貌的點點頭。亞爾林禮貌的回應。「請多指教,藍希。」
葛林戴華。魔法界如雷貫耳的黑巫師,其犯下的罪過與事蹟幾乎是一部魔法界的受難史。而他這些行為的根源──
亞爾林的手指輕輕地敲了兩下桌面。
據他所知,與葛林戴華相關的課程是二年級的近代魔法史。
他略為思考後,緩緩地開口:
「這段歷史我也稱不上了解,我所知道的不過是所有人都口耳相傳的"傳說"。」略為停頓後他接著說。「但我想,這份作業,您只需要如實的寫下自己對這段歷史的看法就可以了。」
「是嗎?」藍希對著報告撇撇嘴,「我對這個實在沒什麼看法,不過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嘛!況且我對他的統治麻瓜這點也沒有任何好感。」
這種主觀性極強的看法寫進報告好嗎?藍希知道歷史強調的是要理性看待,但各國歷史難免會有利於自己國家的說法,在魔法界也是一樣嗎?
成王敗寇嗎? 或許總體來說可以結論。但他並不認為這段歷史僅是如此簡單。
就如同麻瓜歷史上知名的納粹屠殺。
所有聲勢浩大的惡行,其後必有支撐其行動的原因與信仰,足以煽動人群成為幫兇。
亞爾林望著撇嘴的女孩略為沉思後緩緩開口。
「實際上......」他的手指略略蜷起,似乎想做出什麼動作但硬生忍住了。「我認為這段歷史恰恰反映了魔法界對麻瓜世界延續至今的態度。」
「比如──純血與麻種,只是葛林戴華的方法更加激進。」
瞇起的雙眼與微笑無從分辨情緒,淡色的嘴唇以平緩而清晰地語速繼續發言。
「或許將這段歷史視作一場由歧視引發的內亂,談論其延續至今的影響會更好寫一些?」
「啊......歧視。」藍希發出一聲感慨,她怎麼可能不明白呢?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果然這點不管到哪裡都有呢,麻瓜世界的歧視也不少,有色人種、殘障人士、窮人......有些歧視反倒是因為戰爭需要還有利益而產生來的。」藍希扳指頭數著,「希特勒的納粹主義、黑奴、工業革命......人類還真會殘害自己的同族。」語畢,臉上的笑容反倒露出一絲嘲諷,不過對於熱心給予自己建議的亞爾林,藍希可不會順著自己不好的情緒吐出難聽的話。
「謝謝你的提議,萊頓。」藍希點頭跟對方道謝,然後露出一種打商量的奸商笑容,「既然都會寫到關於血統的問題,也恰好跟你要交的報告題目符合,我們似乎可以互相交換想法當作參考?可以嗎?這可是個很棒的主意呢!」
對方提出的建議讓他遲疑了一下。作業還未有進展純粹是因為圖書館的氣氛讓他有些浮躁,這點回到寢室或交誼廳也是一樣的。
他並未有和任何人深討血統問題的打算,多數時候這個話題都是個吃力不討好的雷區。
真是.......麻煩。
既然對方提出了,現下他顯然沒有合適的理由婉拒。亞爾林點點頭,帶著禮貌地微笑詢問。
「那麼您希望從哪裡開始?」
「從哪裡開始啊......」
藍希抵著下巴思考了好一會,伸手翻了一下自己找到的書。
純血論、純血家族間的利益、混血、麻瓜後代......血統對她來說從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有態度才是問題。
「如果要探討葛林戴華德的話,似乎得先從純血論出發?」
再次頷首同意對方的提議,白皙近無血色的手指在書上敲了敲。
「您對純血論及純血怎麼看?」
「看起來像是貴族社會或是那種大財團?」藍希想了想,有些遲疑地說,「因為有一定歷史所以可能有打下良好的基底,像是名聲、財力、社會中的地位之類的......我不太清楚純血和其他血統有沒有像是特別的天賦那種差異,嗯?你是純血嗎?」
藍希直覺很準,看人的眼光也不錯,即使對方沒有說出,她也能大概猜出對方的一些底細。
「是的。」點點頭肯定對方的猜測。「據我所知,血統的純粹與否並不影響魔力的施展,就如教授所說,即使是純血家族仍然有無魔法反應者存在,只是在數量多寡上存在差異。」
「雖然不能否認純血的聲望很大一部分是源於長久的經營,但仍有許多落沒、無人知曉的小家族為純血自豪並被承認,我覺得純血於許多巫師來說更像一種始於遠古的信仰。」他頓了頓,垂著的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白皙的皮膚下清晰的透著青藍色的血管。
就像,那個始於中世紀的種族信仰--藍血。
「嗯?原來算是信仰嗎?」藍希撐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如果是信仰,那麼對於那些思想偏激的純血家族會如此反感混血以及麻瓜血統,藍希也不怎麼意外了。
畢竟對他們來說,其他血統的巫師簡直就像異教徒一樣嘛!
藍希同樣也討厭宗教狂熱者,既瘋狂又獨裁,一昧以自己的觀點去解釋其他人。
她翻開另一本書,上面寫的內容剛好是提到爆竹,女孩歪了歪嘴,有些好奇地喃喃自語,「沒有魔法天賦......是什麼原因造成?基因缺陷嗎?......」
「據說最初的巫師始於人類與魔法生物的結合。」聽到了對方的喃喃自語。對於這話題走向並不反感的亞爾林接續了對方的疑問。「依照這個說法,爆竹不過是恢復成人類最初狀態的返祖現象。── ──但這也僅僅是猜測罷了。」
「畢竟年代久遠嘛!」藍希聳聳肩表示,那麼久以前的事情就算留有紀錄,現在應該也遺失了吧?更何況有些歷史會因應政治或利益做竄改。
如果真是照亞爾林所說的,魔法天賦是因為人類與魔法生物的結合,那麼就不能說巫師是基因突變來的,這樣一來其實真正異常的不是不會魔法的人,而是擁有魔法的人了。
藍希想了想,在另一張羊皮紙上寫了幾句當作紀錄,寫到一半,她抬起頭看著男孩蒼白的臉,紫眸隱隱閃爍著,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才有些遲疑地開口。
「......不過,對於有些像是生在麻瓜家庭的巫師或是生在魔法家庭的爆竹,因為異常無法融入群體而被排擠的人應該很痛苦吧?人類社會可沒那麼寬容,這點不管是麻瓜還是巫師都一樣。」
低垂的眼睫顫動了幾下。
「即使痛苦──」他的聲音依然平穩,唯有微微蜷起的手指吐露了一絲主人的心緒。「排斥異端的本能鐫刻於骨血,無可避免。」
「離開痛苦的方法,或許唯有離開原生的族群,去尋找與自己相容的居所。」
亞爾林略抬起頭看向女孩,對方說話的語氣與用詞引起了他的注意。
「您有過類似的經歷嗎?」
但原生的族群如果有自己眷戀的人呢?該怎麼辦?如何選擇?因環境而成熟的女孩清楚這個問題困擾著許多人,而大部分人就這麼甘願綁在眷戀之人身邊,那自己呢?她默默在心裡畫上了問號。
藍希對於亞爾林接下來的提問沒有太大的反感,或許該說她不在意,已經不在意了。
「是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吧,但我的經歷可不是因為魔法的有無而被排擠。」她無奈地露出苦笑,「班級上的排擠算嗎?呃、我是說我以前的學校,不過在小孩中搞小圈圈也挺正常的。」
明明知道對方不是指這種類型的經歷,她還是用無關緊要的回答打馬虎眼簡單帶過。
「不過當個變色龍也不錯,能夠輕易融入大家,如果不合,少打交道就好了。」她嘻嘻笑著,語氣輕鬆,「這個問題你要拿來報告參考嗎?如果是的話,可能起不了什麼參考作用喔,畢竟只是件小事情嘛!對了,那你呢?有經歷過嗎?不想回答的話沒關係,我很善解人意的。」
藍希淘氣地向男孩眨眨眼睛。
「似乎問了讓您為難的問題,很抱歉。」聽著對方的回答,亞爾林在對方的話語告一段落後首先表示歉意。
對於對方的反問與淘氣的表情以微笑回應。亞爾林略略思索。
「大概、並不算有吧。」最後他如此答覆。
蒼白的臉平靜而沉著。他勾著的平緩微笑看不出任何情緒。
萊頓的不同以能力劃分。在視無能為螻蟻的萊頓。踩著眾多人骨血來到高處的他並不是排異的受害者,而是加害者。
「沒事、不用在意,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藍希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和善的笑了笑,「沒有的話那真不錯呢!」說是這麼說,藍希也只是出於禮貌上隨口說說。
感覺上對話似乎告一段落了,作業要用到的資訊好像也收集了差不多了......藍希轉著羽毛筆,小小打了個哈欠,隨手拿出牛奶糖放進嘴裡。
唔......肚子有點餓了呢......好!決定了!
「這次跟你討論了很多,應該能寫出符合教授需求的報告了,謝謝你,萊頓。」藍希將寫滿筆記的羊皮紙放進書包,她捧起一疊準備借出的書,向亞爾林點點頭,「我肚子餓先去吃點東西了......你身體看起來也蠻瘦弱的,應該多吃點啊,尤其是肉,像是雞腿、牛肉什麼的,小孩子多吃點長得才好嘛!」完全也不想想自己也是小孩子。
然後她露出想起什麼事得表情,空出一隻手從隨身攜帶的糖果盒拿出牛奶糖放在亞爾林面前,「對了,吃些甜食能補充體力,這個給你,當作這次作業的謝禮。」
也不等亞爾林拒絕便揮揮手,一臉爽朗的離開了。
目送對方離去,亞爾林在對方的背影完全消失後,將視線放到了那顆牛奶糖上。
糖啊──
亞爾林撥開糖紙將乳白的球體放入嘴中,濃郁的甜味不一會就在嘴裡散開。那個味道驅散了周圍混雜的氣息,用自己的存在感佔據了他的知覺。
少年舉起筆,終於在羊皮紙上落下第一個字句。
『血統論────』
筆尖與羊皮紙摩擦的聲音沙沙響起,在午後的自習室裡,少年與書籍開啟一場辯論。
謝謝芬芬和藍希rrrrr 本來預計會吵架結果根本超和平wwww
謝謝三木和亞爾林的交流www原本以為會大吵架結果討論過程出乎意料的好和平啊X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