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魔法天分是遺傳來的。」
窩在赫夫帕夫交誼廳沙發上,梄柿打了個哈欠,他面前攤著空白的羊皮紙,指間夾著最近才學會用的羽毛筆,些許墨漬染在指尖,化開的墨水成了靛藍色。
但他完全不在意自己髒掉的手指,就像他不在意的許多事情一樣,男孩瞇著不知道哪來的祖先遺傳給他的琥珀綠色眼睛,看著坐在自己身旁苦苦專研課本的胞弟:「我猜我們是遺傳老爸這邊的血統,你覺得呢?」
梅世將埋首於課本的目光投向與自己的長相完全相異的雙胞胎哥哥,眼尖的注意到總是懶洋洋的胞兄指尖的髒汙,傾身靠近男孩些,拿出手帕擦拭著被墨水弄汙的指尖:「阿梄還不太會用羽毛筆嗎?」低頭擦拭著,一邊思考著剛剛男孩提出的意見。
雖然還是殘留著些許的墨跡,不過比剛剛好上了不少,梅世露出滿意的微笑,「會這樣問...」將手帕收回長袍的口袋中,「是因為表叔的關係嗎?」。
想起那神秘的表叔,特立獨行的作風,總氣得家裡的長輩們牙癢癢的,可是偏偏自己很喜歡這個表叔。
「那個皮箱阿....就是表叔的神祕皮箱,裝了很多很多皮箱的那個皮箱。」回想起跟梄柿還有李亮的搶奪皮箱大作戰時的驚喜與驚嚇,梅世低著頭在空白筆記本上畫了一隻像是滑鼠的蟑螂,開口問道:「你覺得那是魔法嗎?就是表叔在裡面裝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蟑螂的那次。」
「只不過是沾墨水時沒注意而已。」
梄柿態度隨意的讓對方拉著自己的指尖擦拭,明明是兄弟但此刻卻像是大爺跟服侍的小廝。
直到梅世鬆開他的手,他才看了乾淨不少的手一眼,然後繼續話題:「墨叔那傢伙從以前就很神祕,說不定還真的是魔法呢,那該死的傢伙就以這種嚇唬人的方式為樂。」
雖然如此說著,但梄柿絲毫沒反省自己也是個行徑同樣惡劣的人,倒不說他的那份惡劣有大半是跟李墨學習來的。
想到被蟑螂嚇得髒話連連的梄柿和快要失去思考能力的自己就忍俊不住,抬眼看著軟在沙發中評論表叔的哥哥笑著說:「阿梄你明明也很喜歡每一次的『開皮箱』,還記得嗎?裡面放點心的那一次。」又在筆記本上畫了一個甜甜圈。
「再說,阿梄說話方式有時候跟表叔挺像的。」語畢伸手拿了桌上的茶壺幫自己與梄柿已經見底的杯子多加了一些紅茶,將茶杯遞過去給梄柿,坐回自己的位置翻閱著課本上的內容,一邊啜飲著熱紅茶問道:「那麼這樣算起來,我們應該算是....『混血』吧?」
「我說話跟那個喜歡整人的臭大叔哪裡像了?」
梄柿不樂意的別開頭,同時讓弟弟往自己的紅茶裡加一些糖:「混血不是那啥...純種的一半?老爸和媽媽可不是巫師,再上去一輩的長輩也不是,那應該不算是混血吧......說起來墨叔他可沒說過自己是哪種,回去問他,阿不對現在有笨鳥可以幫忙送信。」
稍微斟酌了哥哥習慣的甜度後,蓋上糖罐放回原位:「嗯……是不像了。」眼睛骨碌碌的轉著「應該是行為像才對。」視線盯著杯中來回震盪的漣漪,爐火溫暖的光線映照在未脫稚氣的側臉與長長的睫毛上 ,如同金沙般的點綴 ,雙手捧著杯子又喝了一口:「像是把阿木踢進河裡,還有小時候都不讓我跟,讓我自己找路回來。」或許是因為阿梄就在自己的身邊,所以臉上的表情看來滿平和的。
轉開了自己的那罐墨水,「照你這樣說起來,真的有些不確定我們自己的分類,那麼我們要準備寫信給表叔嗎,我也想要問問表叔對於純血的看法?」拿出了本來預備要寫給媽媽的信紙。
「那是因為你們太吵太煩。」語氣完全沒有反省之意,梄柿毫無愧疚感,看起來根本沒放在心上,沒心沒肺的程度簡直像是某種生物....懶散的模樣也很像。
「不,仔細想想根本不用寫信吧?」
梄柿突然按著對面梅世的課本往下拉,看了課本幾秒後,伸出手指在上頭其中一段叩叩敲了兩下:「不就是麻瓜出身嗎?這樣歸類就簡單多了。」
頓時間有點反應不及,想要反駁些什麼但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所以這樣算是....麻瓜出生的混血嗎?」盯著那有些繞口的專有名詞,然後在那之後看見了「第一次出現的魔法天賦」指著那些字:「就是我們第一次發現自己會魔法的時候對吧?」
「第一次用魔法?那個早就忘記了。」
梄柿面不改色地說著,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說謊還是實話,而不知道是在引開話題還是單純想反駁弟弟,他繼續開口著:「麻瓜出身的混血?這分類也太怪了吧?麻瓜就麻瓜還混血....」
見哥哥似乎沒有想要繼續在這個話題打轉,溫和的笑了一下,倒也順水推舟的繼續接著梄柿的話繼續下去「因為也是有巫師家族出身的混血阿...這個分類偶爾還是會讓我....」盯著課本裡有畫線的地方,反覆的思考著「混亂。」
抬頭剛好望進了梄柿那雙細長的淺碧色雙瞳中「阿梄你寫完了嗎?」拿起了餅乾,一口放進嘴,細舔著手上的砂糖、另一手將其中一盤餅乾,往梄柿那裏推過去。
麻煩。
隱約可聽見梄柿在咀嚼餅乾時模糊的抱怨:「種族歧視阿這是,分成這樣是想強調啥?我老爹老母都巫師好棒棒啊?」
他的話無疑會得罪許多純血,但得罪人從來不是梄柿會擔心的事,一手塞著餅乾到嘴哩,一手拿起才剛會用的筆毛筆,稍嫌潦草隨意卻又流暢的字跡寫下了辛辣而諷刺的質問,否定著純血論的存在價值。
眼睛看著課本上的原文內容,某些重要的句子底下用著藍色的原子筆寫著註解,字跡稱不上好看一眼明瞭,但此時,這些字母如同虛無一般,沒有半點寫入腦中。
種族歧視、純血的驕傲、麻瓜的無知、爆竹的找不到定位全部都在腦中迴旋著,「比起爸媽都是純血,自己也是純血很值得驕傲,但是我更想知道的是爆竹怎麼辦?明明是巫師界的一員,可是...這樣爆竹該怎麼辦?」即便是與自己無關,但光是想到爆竹的生活,內心就感到害怕,臉上的神情有點慌張。
「那種事情很簡單吧。」
男孩持續往嘴裡塞著甜點,明明吞著甜膩的點心,但他說出來的話卻完全相反:「抱著殘缺努力活下去,或是死阿。」
不管在哪裡,不健全的生物代表他一出生就被上天拋棄,天擇之下適者生存。
這樣的想法很殘酷,但梄柿一直都是個殘酷的傢伙,對他來說,活下來的才是最後贏家,作為一個生命就是該為活下去不擇手段。
微瞇著眼聽著梄柿的話,物競天擇,簡單的不用等老師教,自己所處的生活圈一直不斷不斷地告訴自己這件事情,停在羊皮紙上的羽毛筆,在紙上暈染出黑色的墨滴,透過了紙背,滴答的滲進了心中。
哥哥說出了對於自己的價值觀而言可謂是殘酷的話,但也懂得哥哥不是真的殘酷,只是比自己更懂現實
長噓了一口氣,捧起那杯被帶走些許熱度的茶,用著微溫的熱度暖手,對著梄柿露出了慣有的笑,專屬對方的的無奈笑顏,只是現在帶著一些虛弱:「說的也是呢.....大概知道要怎麼寫份報告了,那阿梄呢?」
「我已經在寫啦,不然你以為我在幹嘛?」
梄柿理所當然的回答,他稍微移開手讓對方能看到自己已經寫了一半的羊皮紙。
他那一貫看起來像帶著笑容的臉上,大概也只有面前的弟弟與熟識的青梅竹馬看得出他此刻是真的有在笑。
「你也趕緊寫完,鐵木說他今天下午打算煮年糕湯當點心。」
不過眨眼他便將那嚴肅沉重的話題拋諸腦後,用羽毛筆筆尾戳著梅世的手臂催促著對方。
「是嗎?聽起來很好吃,我剩一點點了,等我一下。」到底還是個孩子,聽到有甜食也加快了動作。
今天一番對談,或許對於對方而言只是單純的討論作業,然而對於一直相信著社會是美好的自己而言,多少有著一些衝擊,突然害怕起,現在美好的現狀會有著任何改變,想到這裡,下筆的力道又重了一些。
梄柿或許有注意到了雙胞胎兄弟因為那番討論而產生的情緒,也或許他根本沒有注意,但不論如何,直到梅世寫完前,他沒有再多發出聲音,也沒有對對方表露出任何的關心。
染著不自然髮色的男孩只是一如往旁的帶著微微上揚的嘴角,好像什麼事都沒辦法干擾他一樣,靜靜地坐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