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闔上雙瞳遮蔽狹窄現實視覺,敏銳感知便會掙脫侷限無限擴展。
現下宛若出陣般佇立動亂戰地之中,溫熱絳色腥血、對峙硬質刺音、熾烈激昂吶喊、繁亂不定步伐全數交互混雜。伴隨綻出犀利紫雷色調瞳眸睜開,下一秒緊握硬柄雙手隨之奮力揮動,承受攻勢目標物俐落斷裂硬生倒塌,不但驅散隱沒黑暗少許生物、也造就片刻便靜止的短暫騷動。
即便是擅於神事、擅於治癒的「御神刀」,不時緊湊出戰逼迫原有本份必須增強鍊度,為得是警惕不過於拖累他者、為得是不過於令自我鈍鏽。
凝視手邊泛出凜冽色澤的刀身數秒,隨後沉靜地將其納回刀鞘終止個人訓練,拿取預備柔軟布巾擦拭滯留額際的點點汗滴,順勢轉身離開原地朝向他方邁步而去。通過熟悉木質廊道轉而進入廚房區域,取用器具容納純淨透水藉以一口一口貪飲,滑入食道大量涼意與濕潤頓時滿足生理乾渴。
過往純粹為鋼鐵所鑄冰冷刀刃——現時轉而被流動之血、柔韌之軀包裹束縛,不耐飢餓、不耐困倦、不耐欲求,形同塵世活人個體存在。在看似無比矛盾循環之中編織永無止盡幻夢,逼真又似虛假、虛幻又似真實,反反覆覆雕琢起伏不大的每日生活。
刀刃本是冠上器具意義之物——。
被實質持有、被用以斬殺,外層與裏層自然鋒銳現以這雙手實際握拿揮動,賦予使命外殼緊密裹住內層「守護」,身為二面之刃究竟能夠守護什麼?這份相異沉重不僅是苛責心靈,也逐漸喚醒內心遺忘許久的嗜血本質;斬殺柔嫩軟肉與堅實硬骨,與斬除病魔相較的感覺如今還能明白道出差異嗎?
撇去深遠意味質疑放下空蕩茶杯,離開廚房打算前往澡堂沖洗一身疲累之時,一道存於手入房附近的熟悉身影入目勾起內心濃厚疑惑。
「青江?」嚐試輕聲呼喚並未得到半點回應,無奈走近對方身邊蹲下身親自確認,淺聲規律呼吸以及放鬆姿態烙印入眠事實。在等待何者?或是出征之者重傷?相較撇視手入房間的敞開門扉繼續揣測原因,披於青江身上從未見得陌生白衣率先阻斷思考——有股極度生疏的檀香,未沾染任何汙濁般聖潔。
原先坐於廊下的陪伴不知不覺讓思緒轉墮沉入夢鄉之中,雖是小沉入眠,但以其他譬喻倒可說自身正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相對的,那股亦發涼冷卻也熟悉氣息不自覺讓自己些皺起眉,浮於腦海中的一絲念頭正告知得睜眸查探可總是無法。
直至
一抹若有似無的檀香氣味竄入嗅覺,緊接著便是屬於這季節時期的部分溫暖回流周遭,從中帶含足以令人安下心來的舒適氣息則令自己不自覺再度放鬆而下,邊跟隨著時間流逝放任思緒於無存有任何夢境的邊界地帶遊走。
--等到睜開雙眸回歸現實世界層面中那刻,第一映入眼簾便是件正披於自身身上的潔淨白掛,接續就是蹲於面前卻不知陷入何種思索的熟悉臉龐。
看著那身練習時才會著用的裝扮思考數秒,雖然不明瞭對方被何事困擾,不過這讓自己忍不住淺露一絲笑意同時主動伸手捏揉人一側頰顏開口調侃。
「……真是難得看見神刀大人感到困擾的樣子,想不想說來讓我聽聽呢?」
究竟是時機太過湊巧?還是自身存在干擾夢境編織?
「喔呀、我的模樣透露著困惑嗎?」面對眼前之人投來明示清醒關注目光、調侃語調雖感到一絲意外,沒有半點回應提問意思的抬手握住觸及頰緣之手拉至唇邊,以齒輕輕磨咬未被墨色布料包覆的掌心肌膚,刻意留予花瓣般印痕才肯放開。
起身邁出數步駐足於手入房間門邊,充斥狹窄內部的空蕩表露無人所在事實,唯獨殘存空氣淡淡血腥加深內心興起的部分納悶。「不過為何你會在此處入眠?你並不像是出戰受傷、也不像是需要慣例保養,是在等待什麼?還是發生其他事了?」
「嗯……不是感到困惑嗎?」
聆聽著對方反問的言語倒未追問,僅是帶著笑意再次將問題反丟回去,然而當看到不知是否刻意的留痕舉止與從紫菫眼眸不自覺流露出的疑慮複雜原是感到些許納悶。
可當瞧著人走至手入房前稍略探查與再次低頭瞧了眼滑落腿間的白掛數秒後,則似些微明白何事般將白掛簡略折好拿上,選擇改站起身走至對方身旁跟著瞧望手入室內部一眼,接續仰首回視對方面容並探出指尖淺緩勾拉人此刻正合身貼覆胸前且帶有些許彈性的墨澤衣料揶揄開口。
「這嘛,假若是不謹慎闖禍的話,你會好心過來幫我收拾殘局嗎?」
唇角勾勒溫和淺笑弧度並動手拉離勾拉自身衣料的纖感細指,利用整把入鞘本體強行架在頸脖將人抵壓至壁牆,順著姿勢低頭於一側耳畔放低語調呢喃。「青江平時面對任何事項皆非常認真,我想針對玩笑答覆並沒有意義。」
從容與不為所動揶揄目光彼此極近相交,或許是未曾摻雜半點鋒銳、半點脅迫,存於禁錮範圍之內的無形柔軟仍舊令眼前人不曾鬆口,不得已對深知此點卻還是作出無謂應對的自身感到百般無奈。
指尖輕柔滑過那副熟悉頰緣線條停留軟唇之上,隨後主動退開順手閉合手入房間門扇,轉身不再進一步追尋的預備返回個人房間。「訓練帶出一身熱汗,我得洗淨身軀才能入眠。沒事的話早點休息吧。」
「原來親愛的神刀大人經常偷偷關注著我呢?」
對於人的突然抵按壓制若說未感到小詫異其實是騙人的,不過倒禁不住隱帶一絲好奇揶揄關望對方臉龐反應,似也看出藏含紫菫眸中的深處無奈而些略思索數秒,接續伸出雙臂半環掛上人肩臂輕笑反問。
「那麼……順便帶我一起去泡個溫暖的澡吧?如何?」
「……。」沉默無語讓曖昧提議於夜風之中漂浮不定,撇視掛在身後賴著不走的青江一眼,放任對方如此的逕自踏進房間置放本體、拿取更替衣裝,接著再往原先目標場所邁步前去。
也許是時刻逐漸往深夜前夕推進,細碎點滴水聲為無人使用的寂靜增添巧妙裝飾,豐富溫熱水氣不僅如同白霧到處瀰漫、也附著光滑壁牆留下淺層薄紗,而透過窗扇灑進室內的淡銀月光與周遭擺設形成一幅典雅景緻。
毫不規律布料擦音代替二人之間實質言語,軀體隨同衣著一件件解下露出光裸曲線;粗略關注身旁相較自身顯得細瘦的青江褪衣狀況,率先以慣用毛巾圍住下身、再拿取香皂走至一角進行清洗。
一路上人雖未再開口回應半句言語,可倒放任自己掛在身上的回到專屬對方房裡,索性趁人拿取更替衣物同時將手中白掛暫且收放於從前陣子開始就光明正大佔用的小部分衣櫥空間,接續拿起屬於自身專用的夜着便再度掛回人的後背上頭一同跟去澡堂。
也由於眼下也快接近深夜才膽敢如此掛在對方身上帶著自己到處晃,直到進入更衣間後便離開對方背上的開始著手褪衣,雖無意外人僅是稍略關注自身褪衣狀況便逕自走入浴場內開始清洗。
不過此項沉默舉止並未引起自身任何不悅,反倒依舊照著一貫的解衣速度將身上衣裝全數褪下改用毛巾暫且圍住下半身,跟著走至對方身後選擇半彎下腰伸出雙手還摟住人再次躺靠背部,更用指尖輕淺搔繪人面側顎緣揶揄笑道。
「真是難得的冷淡不語呢,到底什麼事情讓你感到了困擾,或者……不開心呢?」
嘩啦——。
飽含熱度透水淋灑肌膚滑落地面散成碎花,不只帶來沖刷疲憊的溫和舒適、也自然洗去黏著髒污;刀刃本質原是特別畏懼水氣,這副肉身又不得不依賴此種盥洗方式藉以維持基本潔淨。
任由部分剔透水珠滯留軀體、往下緩慢滑落,探手取用肥皂揉出少量泡沫打算塗抹,此時夾帶濃厚戲弄的熟悉重量一鼓作氣貼抵背部,迫使舉動隨同思考一併凍結靜止。
不開心;表示情緒之一簡短用詞如同利刃深刺意識,為得揣測原因持續沉入深思在那雙眼瞳是這麼解讀的嗎?淺抬沾染泡沫的手往後貼觸青江面頰來回擦蹭,同時撇頭傾瀉平時不變溫和笑意。「沒有那回事,倒是你不洗嗎?」
「這問題的意思是想幫我洗嗎?」
邊瞧著恢復成平時溫和笑意的顏面輕笑反問,同時用手心將被人抹於側顏上的泡沫反刮下來換在人兩側面頰以順時針畫圓方向塗上泡沫後略忍笑望。
過沒數分便再次帶著懶洋趴回對方肩上,改伸出右手把玩起仍握於對方手裡的半濕肥皂,接續以那沾有些許皂液的手心有一下沒一下塗抹在人胸前,雖看似主動卻又沒啥認真的開始幫人清洗。
「……吶,石切丸,你對天下五劍或者對三日月殿存有什麼看法?」
「不要刻意曲解我的意思。……青江?」抹去沾黏面頰二側報復意味極重淡香泡沫,想要接續辯駁卻換得略感無力的無語寂靜。低頭凝望宛若沉陷猶豫帶點遲疑的斷續清洗動作,雖然身後之人主動投來數次質疑,說不定真正陷入困惑漩渦的才是他本身吧。
不得已起身更動姿態來到青江身後落坐,拿取木盆盛滿溫熱水液慢慢地往青碧長絲澆淋,隨手沾取洗髮水將其塗抹均勻溫和搓揉,形狀不定泡沫好似迷幻夢境延展複雜樣貌。
天下五劍。
意外詞彙竄入聽覺掀起奇妙疑慮,究竟提問主要單純指向特定對象?還是作為解惑「關鍵」其一想要獲取何種答案?「怎麼突然問起天下五劍之事?」
「嗯?沒什麼,只是前幾日隨意翻書湊巧看到一些相關內容才稍微感到好奇而已,啊、不過若感到困擾可不用理會這問題無所謂。」
當聽到反扔而來的回問語句則讓原先些略飄走的思緒瞬間回籠,而後略放鬆下來享受著突然幫自己清洗髮絲的溫柔力道,部分思緒也不自覺再度跟隨著存於心頭的少許複雜納悶一同載浮載沉。
原認為待於不顯眼處的位置就不會讓人發現,但若依照披在自己身上且殘留在白掛上頭的氣息來判斷可以肯定是數珠丸親自留下。
--彼此不算認識、頂多只能說是同個刀派罷了,更何況對於相關事蹟想必已聽聞些許,在察覺到自身存在當下難道不會感到任何困擾嗎?
「是這樣嗎?」回應表層看似圓滑部分疑慮坑洞,宛如失去原有精神般應對態度提升提問的重視程度,究竟是何種原因令青江執著天下五劍的看法?
再度盛水沖淨那頭濡濕髮絲的所有泡沫,陣陣細流水聲如同來回反覆流轉思緒——在三条刀派之中確實「那位」擁有天下五劍的美名,假若以自身心態回應又是否妥當?「天下五劍終究是人類冠於名刀一種稱謂,無論是存在、外觀確實擁有獨到之處,也因此較為受人注目與敬重吧。」
「沒想到你對三日月感興趣嗎?說的也是,三日月擁有天下五劍之名。」帶著些許懷念神情輕輕闔上雙眸,那副匹配最美評價的優雅樣貌頓時浮現腦海;伴隨語尾消逝停頓片刻才又重新睜眸,拿取香皂替眼前之人全身肌膚溫和抹上。
「納入相同刀派立場以塵世制度比喻近似相同血緣的兄弟,雖說要毫無忌憚、毫無隔閡相處或許有些困難,我想實質理解那份稱謂之下的真實內在才是最重要的。再者能夠以這種形式見面可不容易不是嗎?稱謂雖充斥以引為傲榮光意義,但也許是道加諸本身的殘酷枷鎖。」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等三日月殿歸來後,進而對人來場夜襲嗎?」
人的言語禁不住令自身唇角些略上彎同時吐露揶揄,也隨之伸手取拿對方手裡的香皂側身再次幫人塗抹於胸口上頭,與方才較為不同便是此次隱帶一絲刻意繪瞄人胸前結實線條輕笑回望,縱使部分思緒仍沉陷於些許煩困之中。
--是這樣嗎?果然還是得找個適當時機來與對方認識?但雙方之間全無交集,如此一來不就顯得太過刻意?即使最後仍舊做了,又是否會成白忙一場?
「那樣很失禮,雖然我不認為你會那麼做。」夾雜厚實玩笑的試探語句雖試圖緩和氣氛,表層面孔、裏層心思仍舊套上難以察覺的逞強面具。
忽視飽含曖昧意味挑撥從對方手裡拿回濕滑香皂,重複取水將附著彼此身軀的泡沫全數沖淨之餘,起身將人拉起一同踏入溫暖浴池坐落,趁著浸泡之際反覆思慮前刻對談內容。
再度仔細疊合關鍵字詞以及種種關聯,莫非青江試探這些代表即將經歷相同處境而苦惱?或許也與那件白衣有所相連?「這僅是我個人建言,往後你必定與同樣刀派利刃相遇,與其暗自煩惱、不如嚐試交流我想對方也會感到欣喜。」
「……」
任人幫自身身上的殘留泡沫以熱水沖刷乾淨,接續被拉入浴池之中並安置旁側一同享受裡頭足以驅散部分疲憊的舒適溫暖,只是過沒數分自己便主動換個位置改坐至人面前,似想表達何種不服意念一般,連詢問都省了的直接將背部朝位於後方胸口靠躺而下,自身重量更是乾脆一併交予對方。
「……有時候,我還真挺討厭你這種善於解析的縝密個性。」
「喔呀,厭惡的話就不會靠過來了吧?」針對青江不發一語主動緊密貼靠而伸手環摟腰際,同時輕柔撥開遮掩面容二側的濡濕髮絲,伸舌沿著耳殼曲線緩慢舔舐。「而且……我不想看到你鬱悶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