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巫師一起床,就開始整理行囊,看來似乎要出遠門的樣子。直到動作告一段落,他才開口呼喚:「奧斯瓦德。」
「嗯?」
使魔這時正準備早餐到一個段落,聽見巫師的呼喚,他順手把食物裝盤,回過頭去。「你要出去?」
從奧斯米安開始在家裡來來去去,他就發現奧斯米安在整理行李,巫師什麼也沒提,這對他來說有點突然,但對奧斯瓦德來說早起不是難事,他提早去料理早餐,讓巫師能吃過飯再出門。
「嗯,想去採集一種鍊金材料,早點去採才能拿到最好品質的花。」奧斯米安嗅著空氣中的食物香氣,「那個...你要一起去嗎?」
「咦?」他本來以為奧斯米安只打算自己出門的;話說回來,一般人會在整理完之後才問嗎?「當然好……要去的地方很遠嗎?」
「技術上來說不算遠...但有些地方用掃帚無法過去,所以可能得露宿一晚。」言下之意是後續行走和攀爬之類的路程可能得花上不少時間。
「那你先吃早餐,我去準備一下。」
洗過手,整理好流理台,奧斯瓦德走到奧斯米安身邊,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下次先跟我說,就可以早點出門了。」
「唔?啊...是呢...應該先跟你說的...」奧斯米安自我提醒般的喃喃,接著才挪開椅子坐下,準備享用使魔替自己精心準備的早點。
「奧斯瓦德。」以餐具翻攪碗內,巫師又出聲:「下次,我會記得的。」
做為應答,奧斯瓦德回過頭來用臉頰碰了一下他的臉頰,而後回房收拾自己的行李。
對於這樣的互動,他輕輕一笑後專心開始用餐。
只要跟對方在一起,即使是原本不算輕鬆的路程也顯得讓人期待。
過了一陣子,奧斯瓦德也處理好遠行用的東西,等飯桌也收拾完,差不多就可以出發了。
一如往常,巫師先讓使魔踏出家門,對住屋施展了保護性的法術後啟程。
這回的目的地並非城鎮,奧斯米安帶著使魔直直往群山方向而去。要不了多久,他們就來到一片陡峭的山壁下,因強大的風壓,巫師趕忙跳下掃帚以免被颳飛。
仰望險峻的地勢,奧斯瓦德甚至覺得脖子有些發痠。他轉頭對著巫師說:「你告訴我特徵,我來採吧。」
就算他在使魔中並非以體力見長的類型,奧斯瓦德的體能還是比巫師強韌數倍不只,他認為自己比奧斯米安勝任攀爬岩壁的作業。
「嗯?當然不是直接爬上去,那太危險了。」奧斯米安伸手抓住他的使魔,帶往山壁另一側繞去。
那裡有著一條險峻、但明顯好爬多的山道。
「是走這邊。」
跟著巫師繞道,他看著奧斯米安的背影問:「你常常來這種地方採集嗎?」
領在前頭的巫師以權杖代替登山棍,小心翼翼地往上邁進。周遭景致多是一片陡峭的樹林,時不時伴隨著突如其來的強風,也難怪這兒連騎乘掃帚都上不來。
聽見問話,奧斯米安稍停下腳步:「嗯...配合生長季節吧。」
畢竟以物易物是取得昂貴藥品的好方法。
「以後也讓我幫忙吧。」險峻難行的道路、雜草蔓生的野外,他不想讓奧斯米安一個人辛苦。「雖然我不太懂植物……」
巫師笑了笑,「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教你。其實也只要知道它長什麼樣跟怎麼採就好。」
「嗯,那就麻煩你了。」
從讀書寫字到知識,奧斯米安真的教了他很多東西。想到這裡,奧斯瓦德也笑了起來。
霎時,背風側的樹林突然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接著是斷斷續續的打鬥聲,夾雜著痛喊。奧斯瓦德機警地轉過頭,正當他要開口時,剛才發出慘叫的聲音發出像是動物斷氣的吞嚥聲,落下一片寂靜。
「什麼東西...?!」奧斯米安緊皺眉頭飄移著視線,最後才定睛在奧斯瓦德身上。
「...我去看看。」他指指身後的樹林,並逕自邁開步伐。
「等等,別一個人去!」
使魔迅速跟上巫師,並繞到他的前方。「不知道對方有幾個人,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朱色的瞳孔倒映著使魔的身影,奧斯米安扁了扁嘴。
「我不是一個人啊...。」
奧斯瓦德愣了愣,然後笑了出來。
——這麼可愛,一下都不緊張了。
隨著逐漸佈滿枝幹的戰鬥痕跡,他們很清楚自己已經越來越靠近事發地點,濃厚地血腥味竄入鼻腔,奧斯瓦德站定,擋下後方的奧斯米安。
一具異型的魔物——或使魔——支離破碎的躺在血泊中。
「唔、」由於一時止不住前進的步伐,奧斯米安的臉稍微撞上使魔結實的後肩而發出低哼。隨後他才越過肩膀看見地上的尚未完全斷氣的受害者。
幾乎僅剩胸部以上是完整的使魔,斷續地由湧著血沫的口中擠出話語:『我...只是...想、』
『活、下...去......』
話語剛落,牠的最後一絲氣息戛然而止。
——渾身漆黑、且頭上長了花朵的這副模樣,他是不會忘記的。
這對過去從未見過有相同種類使魔的巫師來說過於不尋常,但接下來的景象更讓他一時停止了呼吸。
使魔身上的墨色逐漸退去,底下竟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女孩面容,年輕柔弱的五官讓人完全無法與方才的模樣聯想在一塊兒。折斷的花朵也消失無蹤,只剩裝飾性頭飾留在那使魔頭上,就好像是那緞帶變化成食人花一般。
現在倆人眼前哪存在什麼怪物,僅有的、是對人類女孩來說太過悽慘的結局。
——彷彿一場惡劣玩笑。
眼前的東西完全超出他能理解的範疇,巫師張著嘴好半天說不出任何話語。他只是緊揪奧斯瓦德衣袖,擔心這對認同人類的使魔來說難以接受。
如此相似的外貌另他想起了上回襲擊他們的魔物。
所以,上回的「那個」,也是人類嗎?
還是不同的魔物呢?
想活下去?
他不就是因為理解,才放過那些他認為是人類的對手嗎?
使魔陷入了黑暗晦澀的漩渦之中,尋覓名為答案的出口,卻發現一切都是矛盾,都是沒有盡頭的螺旋。他逃避也似的後退一步。
巫師擔憂輕喃著使魔的名字:「奧斯瓦...」
但話還來不及說完,眼角捕捉到的人影便使奧斯米安吞下剩餘字句,迅速抽出權柄指向對方。
——那是個渾身包裹於斗蓬之下的人影。
除了那抹輕蔑的笑容外,其餘容貌與性別都被布料層層隱藏。但斗蓬下散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魔力,其製造出的威壓令在場的兩人動彈不得,身體本能地顫抖幾乎要連武器都拿以抓握。
就像是對他們毫無興趣、或說渺小到完全沒放在眼裡。
不知名人士只是悠然自得地走到已斷氣的女孩身旁,由她口中揀出一枚發著微光的晶體。
稍加打量了下手中的物品,那人又轉身,一如他出現時的態度,緩步走回樹林中,直到枝葉埋沒了身影。
金屬權杖落地的聲音響徹在死寂樹林中,奧斯米安虛軟的跪坐下來,顯得有些失神。
「斯米安!」
奧斯瓦德緊張地上前探去。同樣也被對方震懾到無法動彈的他知道彼此的能力落差,面對這樣毫無理由的強大以及來歷不明的恐怖,奧斯瓦德擔心著巫師,擔心他在他沒注意到時遭受不利、擔心他因為那膨大的魔力受到影響。
「可惡...可惡...」奧斯米安不斷喃喃著這樣的話語,然後語氣顯得越來越憤恨。
「我居然會...可惡...」
「斯米安……」
他蹲了下來,一隻手攬過奧斯米安的肩膀。「至少我們人沒事。」
「才不是沒事...才不是...如果他想對你、對我們出手,我連阻止的餘力都沒有!」奧斯米安用力搖頭,搥了地面幾拳。
「我就是...站在那邊...然後發抖...。」
「這不是你的錯。」奧斯瓦德說著,斂下眼簾。「我也……我們的層次差太多了……」
「...............」奧斯米安伸手抱住他的使魔,緊緊摟著。
「我想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不甘願對那傢伙連一絲情報都抓不到。
「奧斯瓦德,我要知道那傢伙在幹什麼。」
「會很危險。」奧斯瓦德的語氣和眼神都透著一絲不贊同。
當然,他們剛才連動一根手指都辦不到,要是那人發現他們在調查,真想做什麼時,兩人毫無反抗的方法。
「...我知道。」即使巫師口氣執拗,但他也明白其中的風險。
「......我會視情況而定的。」
「那就照你的意思吧。」
理解的笑容浮上唇邊,他捉起巫師的手握緊。
「如果是跟你一起,不論到哪裡我都不會放手。」

「......嘴甜舌滑。」他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