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地嘆氣,青年肩膀的起伏被女人捕捉到,女人忍不住發出笑聲,自己的懶兒子到現在依然很怕麻煩的事情,這點不知道過去是不是嘗試矯正過,但最後依然放棄了。
回頭看了一眼床鋪上的另一個青年,他看起來仍然處在熟睡中,於是又把頭探出房門外搖了搖頭。
「是嗎?看起來好像累壞了,不知道他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說著,女人還是把手上的一串粽子拿了上來,另一隻手則抱著不知名的冊子跟著進了邦典的房間。
「粽子就放在桌上,你記得留一點給亞隆吃,他臉皮薄,不要欺負他。」把粽子放在桌上,冊子則擱在椅子上,女人站起身和邦典一起安靜地看著床上安眠的青年,「他感覺變了很多。」女人用氣音說。
「喔?」順勢靠在書架上,邦典拿起剛才的書繼續翻閱。
「剛來我們家的時候什麼話也不說,就只會安靜地抱著娃娃,身上穿了好多環,腿側還有刺青。」坐在床緣伸手輕輕地梳著亞隆的瀏海,女人彷彿又想到了什麼,「還因為睡不著覺在學校暈倒了。」她說。
「最後你把他推來我房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邦典說這些話的時候似乎不大高興,不過女人並不在乎的模樣,她取走椅子上的冊子翻開說:「你們兩個人很像嘛,你也是不講話,脾氣又很倔,雖然懶惰,可是一被人依賴又會偷偷幫忙。」手指在頁間翻動,終於找到了兩張照片。
「鏘-這是他第一次被送來的時候,你和他的合照,那時候他才高中,你已經是大學了。」把照片遞給邦典,女人又拿了另一張照片過去,上面是個很幼小的孩子。

「我還記得,上了高中還整天和娃娃離不開,不被當成怪人才怪。」
「這也沒辦法,你也聽說了他老爸老媽是怎麼照顧他的吧。」
本來想要說些什麼,然而母親的話勾起了陳舊的回憶,那些可怕的事情說出來要是驚醒了表弟可不好,這不可能是他會想要聽到的話。
兩個人生下了亞隆後,假借工作的名義到處遊山玩水,卻把他丟在祖母家裡,每年只回來見一次,就給他一個娃娃,一年一次也讓亞隆對娃娃產生強烈的依賴,或許對亞隆來說,娃娃反而比他的雙親還要更親近一些。
「為什麼?」邦典低聲問。
「嗯?」

「幹嘛這樣對他?」把亞隆幼年的照片翻了幾遍,上頭的小孩以現代父母的眼光還算是可愛,沒有什麼理由這樣對待。
女人沒有回答,房間裡被習以為常的沉默壟罩,邦典也清楚這是不好交代的意思,把照片塞了回去。
「因為他們雙親生下孩子後後悔了。」從床邊站起,跟著邦典靠在書櫃旁把相冊翻開,裏頭有好多相片排列著,而不只是邦典成長的紀錄,就連亞隆的照片也不覺間鋪滿了相冊後面的空白,「對亞隆來說也是一種精神的虐待,他需要愛的時候被推開,卻被欺騙認為父母是為了他才遠離,他心裡充滿了自責。」用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說,女人看著亞隆的眼神變得憐憫。
「我知道,他以前總是逞強。」把相冊上一張笑得燦爛的青年照片抽出,那時候亞隆被慶祝生日終於露出笑容,才被老媽抓到機會拍下照片,那時候大家都覺得這是亞隆內心的傷被治癒而有的結果,但現在想想也不過只是老爸和老媽的自我滿足也說不定。
縱使身上穿的環都被取下,也不再露出刺青,偷偷的在房間裡擺娃娃,實際上到底有沒有放下也只有本人知道了。
「看起來不是個人,是個科學怪人。」邦典把照片還給母親說。
============端午節
「怎麼還不睡?是因為我難得回國來嗎?」女人笑著把酒放在桌上,不過邦典並不是很賞臉的把臉別開。
「不,你這麼晚了還喝酒,小心你的肝會爛掉。」
「哈哈哈哈哈!我的兒子說話還是這麼毒。」盤著頭髮給自己到了一點酒,小小的和室馬上多了股薰鼻的味道,「還是你鬧彆扭?不想和亞隆擠一張床?」女人說。
「說笑,他到現在壞習慣還是沒改。」轉開電視,邦典沒有表情的臉對著螢幕上無趣的節目說。
「睡相很差嗎?」手撐著下巴,女人跟著看起電視節目,多半是捏造的訊息充斥在主持人與來賓之間,久了還真讓人厭煩。
「他睡覺會抓人,看他睡覺的時候緊皺著眉頭,就好像溺水一樣,抓人超痛。」手探向桌上擺的點心盒,隨便拿了點餅乾在手上吃。
「喔?抓哪裡?」
「噗-!大叔嗎?一把歲數了還開這種黃腔!你也差不多點!」
「哈哈哈!開玩笑。」女人攤開雙手大笑,「以前他一個人睡不著,我把他推去和你睡,你還不是忍住了?」
面對邦典臭到難以言喻的表情,女人依舊面不改色。
「好啦。」她妥協道:「看她昨天剛回來,臉色有夠黃的,現在爆睡了兩天應該也好一點了,記得提醒他吃飯。」
「他自己會吃。」靠著墊子坐,青年低聲悶哼,「不要在他面前擺出這麼輕浮的模樣,萬一讓亞隆誤會你想玩弄他,他鬧起脾氣可不會輕易罷休。」側眼瞄了一眼自己粗線條的母親,邦典開口提醒。
「這是溫馨小提示嗎?」
「隨便你,因為照顧他很麻煩。」
「那我就收下了。」
============6/11
"好了,回外婆旁邊,乖乖的。"我不要。
"為什麼不聽話呢?爸爸媽媽很忙喔。"我不要。
"阿,我知道你喜歡臉上有點點的表哥,爸爸帶你去他們家住。"我不要。
"嘖"
"壞孩子。"
突然一陣強烈撞擊,青年猛得睜眼,映入雙眼的不是帶著怒容的雙親,而是無表情的表哥。

「你要說夢話到什麼時候。」他低聲埋怨。
「阿阿,作夢嗎?」深吸口氣,聞到的是令人懷念的氣味,閉上眼想了一下,以前有不短的日子都在這個房間與表哥度過,除了自己住的地方,還能這麼好睡的地方也只剩下這裡了吧。
「廢話。」伸出手把旁邊擱著的面紙丟到亞法隆身邊,邦典把地燈的亮度轉強,幸好選擇敲醒亞法隆,現在可終於可以把書上的字看得更清楚一些。
「謝啦。」抽了幾張面紙抹了抹眼角和臉頰,這副慘樣大概全被表哥看光了,不然他也不會扔面紙上來。
即使知道自己做夢到哭,青年還是悄悄的吸了鼻子,靈巧地把面紙團扔進房間一角的垃圾桶,「我睡多久了?」亞法隆探出頭問。
「從中午醒來吃了飯又睡到現在,現在過了六月十日的午夜,已經是週六。」看了一眼時鐘,邦典又把視線移回書上,為了完成研究必須要不斷地從書中吸收新知,縱使很麻煩,不過這比要到處跑還要好多了。
「喔,你媽媽呢?」
「還有工作,又坐今晚的飛機回去了。」
「…抱歉沒去送她。」
「沒差。」
闔上手中的書,邦典攤開雙手說:「那女人總是會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不去送她也無所謂,不過那也沒辦法,要養我還是要花不少錢。」
「你還真是輕鬆愜意阿。」聽著邦典的話忍不住吐槽。
「無所謂,過日子太麻煩了。」又是經常出口的口頭禪,邦典把書放在一旁,伸出手把亞法隆推向床的一邊,舒舒服服地爬上床擠上最好的位置說:「在我睡著之前不許你睡著。」
「這有點難,你總是懶得說話,又不知道你睡著了沒。」亞法隆抱怨道。
「…那就繼續說話。」抵著亞法隆的頭,大方的把枕頭往自己這一側抽過來更多,邦典一直到自己的臉頰可以好好的蹭在柔軟的枕頭上才停止行動。
「…好吧。」看見枕頭被抽過去這麼多也沒得枕,青年把小薄毯捲好放在頭下,規規矩矩地躺直著好讓自己可以適應表哥站走後剩下的小空間,但是等自己挪了好一陣子後,正要開口說話才發覺身旁的人早已經發出規律的呼吸聲,怎麼搖也搖不醒了。
「…騙子。」青年忍不住在心中抱怨。
============6/12
「再等一下就可以吃飯了。」
青年回頭對著趴在餐桌上的表哥說,縱使怎麼懶惰,要是家裡沒人在就一定會把自己餓死,這已經是亞隆對邦典留下的最後印象。
「你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早上,我會做完便當再走,你也振作一點吧。」手拿著菜刀輕揮著說:「你以後獨居一定會一個人死翹翹。」
「哼,有沒有人照顧我,獨居最後當然都是一個人死翹翹,沒人在還比較好一點。」邦典不大高興地回應,「倒是你,老媽老爹都老是不在家,你要怎麼辦?」他說。
「…什麼怎麼辦?」瞥了一眼,亞隆回頭又繼續自己的料理,刀工一直都沒有什麼進步,幸好自己長年做料理還是累積了一點功夫,味道還挺不錯的。
「你還要回家嗎?」
「要阿。」清洗雙手把最後的鍋子端上桌,美味的滷肉散發著誘人的氣味,亞隆解下束髮繩說:「雖然在外租的地方住得不錯,但不管如何,那裏還是我長大的地方,而且要是不回去,被小偷闖空門也很糟。」
「喔。」
看樣子表哥也不打算說話只顧吃飯,亞隆也拿起碗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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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其實都很清楚知道父母親不在的原因是什麼,就算母親和父親久違的回來送了一隻布偶,每年每年都這樣重複,解釋自己的工作有多重要,但真正的原因還是清楚的。
大人自以為談論祕密的時候不會被發現,但是怪異的氣氛還有偷聽永遠都使這些秘密無所遁形,我也早就知道了。
父母覺得我很麻煩所以不想要扶養我的事情。
為了讓父母回來見自己,所以在學校鬧事,偷偷的打耳洞穿環,在腿側刺上圖騰,偶爾突然消失幾天不回家讓人擔心,可是所有的事情在歸國後見面的父母面前,都好像無關痛癢一般。
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你們愛我嗎?還是討厭我嗎?我都問不出口,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每年都還會回來看一次,我還有可以住的地方,還有一點點生活費,還租到便宜的公寓,現在想想,這些都只是因為自己膽小,害怕打破表面的美好,而露出裡頭醜陋的我。
我其實很不討人喜歡,我的面貌是可憎的,沒有人喜歡我,因為我也不知道怎麼喜歡人,只要不小心有了這些念頭,在這種時期就會不斷的沉淪下去,要是也有人說了不需要我,也催化了自我否定的念頭。
不過這裡還有人拉住我,阻止我放棄自己,在哪一天真的能夠鼓起勇氣問父母,到底自己是什麼之前,有他在也挺好的。
「那什麼得意的眼神,噁心。」電視螢幕上出現大大的K.O.字眼,邦典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沒想到只是一時疏忽就被抓到小辮子。
「你的思緒太好摸清,只記得右邊的指令,只要切到你人物的左邊你就廢掉了,小廢物。」亞隆露出得意的笑容按下按鈕接受挑戰,一邊握好搖桿準備再痛宰一次自己的表哥。
「…只是一時間讓你開心一下,別太得意。」然而繼續了第二場之後,連著好幾場都奪回優勢拿回勝利,「我腦筋還是活的啦,吃屎吧你。」他發出沒有抑揚頓挫的笑聲說。
「喔喔!難得看你露出這麼開心的表情耶,你一定是真的輸給我了!」
「那是你的錯覺。」
「不!一定是!」
「煩人,滾。」
=======6/19午夜
「所以你說,亞隆連著四天都沒有在學校出席?」翻著手上的書本,書頁上的字眼因為突然來臨的電話而無法讀懂,臉上有著斑點的青年揉著太陽穴和電話裡頭的人對話。
「恩,我是覺得研究生自己有自己的生活,要怎麼過活是無所謂啦,但是這幾天太反常了,才打電話通知你啦。」電話裡面的人說。
「嘛,這也是我要求的,打電話來也沒關係。」懶懶的語調沒有改,青年把手中的書闔上,輕鬆的把雙腿翹上桌面說:「這幾天沒有人聯絡上他?」
「是喔。」
「那他應該是在老家發現了什麼。」
「什麼東西?」
「沒事,以後亞隆有什麼怪怪的地方,再打電話給我,不然我會被罵。」邦典說。
"白癡,你最近在老家整理太久,要被退學了。"把桌燈轉亮,青年手指快速的在虛擬鍵盤上打了訊息,按下發話鍵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