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全港聯考後,距離發成績單還有差不多兩個月的空窗期,那些沒有好好唸書考後緊張的還得給他們做個試後分析,才剛削了一個表弟的西方歷史掛斷不久,才終於輪到了那個半德佬表弟打電話給他。
都畢業幾年了還被強行挖開腦存貨,在輪番驗題後的疲憊感讓他對於這個表弟時顯得有點不太上心,側躺在沙發連手機都懶得用手拿,就這樣用臉壓著來通話,空出來的手則伸著要逃開的餅乾,隨後按在沙發上又擼又揉。
「我估計我起碼能拿七個五的。」
對面劈頭一句便是驕傲地炫耀,頗有一種要獎勵的意味,如果是小表妹這樣跟他說的話,他還會覺得這是可愛的撒嬌,但如果是超過一米七八的德佬表弟的話……這種畫面真的太美了。
「既然你覺得你能拿七個五,那你還打電話給我幹嘛呢。」
勾了半邊嘴角,手中擼貓的動作不停,毫不猶豫的便輕飄飄又刻薄的堵了表弟一句,對面的空氣彷彿有一刻的凝固,然後傳來了幾不可聞的低嘆。
「其他的表哥表妹可以找你,我不能找你?」低沉的笑聲刮在耳邊便莫名的一身汗毛立起,一不小心手揉得用力了點,被不輕不重的咬了口,低頭哄著扭動身體要跑的餅乾,對那句帶有嚴重指責的反問不置可否。
「所以你打來就是跟我炫耀你能拿七個五嗎?」想了想確定這個表弟大概能承受他的“嘴賤”,於是他明顯地笑了聲,再補了一刀,「要追上我你還要多拿兩個五,才夠你在親戚面前炫耀。」
「這樣他們就會高興地捧著你,然後爭著跟你的成績單合照。」
對欺負表弟妹總有種不可言說的快感,愉快應允了表弟詞窮後的建議,對方也話鋒一轉話題直奔將來抉擇的問題,聽了對方帶點忐忑的試探發問,他還故意挖了耳朵說句沒聽清,德佬表弟不依不撓地提高了音量。
「我想要去唸醫學院,就是你以前沒去成的那個。」
「你想去便去,你問我做什麼?」
有點不耐煩的終於放過了手裡被揉得喵喵叫的餅乾,不懂得這種小事為什麼要跟他報告,除非是某個老頭故意說了些什麼。
他安靜了下來,一味聽著表弟自說自話,直到他說的話終於踩到了那些他不想再被提醒的事情,他才沒什麼情緒地壓低了聲音打斷了對話。
「安澤生。」
壓低聲音去叫表弟的全名具有非常不錯的震懾效果,果然對面馬上安靜了下來,雙方沉默了一會兒,想掛電話卻又顯得太幼稚而且沒禮貌,只好忍耐著問下去,「是我爸叫你打給我是嗎,是的話你就別再理他。」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不唸醫學院有點可惜。」
彷彿受了委屈的嘟嚷聲,他似乎看到了表弟一向冷淡的臉已經掛上委屈的小媳婦表情,有點好笑,又覺得這種“可惜”的語氣刺激到了他,不上不下的悶得胸口發疼。
尷尬的沉默蘊釀著,對面的表弟似乎終於察覺到了他的不悅,支吾著生硬地轉了一個話題,表弟他說,他以後想做個兒科醫生。
他從來不覺得那個小山似的表弟有出現過任何一絲喜歡小孩的舉動,往年的聚會飯局也只跟年歲相近的表親有話題,也不跟年歲小的小孩們親近,他覺得表弟是腦抽了才這樣說。
依他那張生硬突出的嚴肅臉,不把小孩嚇哭已經算是好了。
再三確認了表弟似乎真的想朝往兒科醫生路進發,自覺不能打擊幼苗他只能委婉的給了他一個建議,要是待哪天嵐嵐和恆恆,就他兩個姐姐的孩子,要是哪天能讓這兩個小孩親近,到時候便真的考慮去做這個吧。
單方面掛斷了德佬表弟的電話,腦力消耗和情緒起伏讓他現在急需糖份,起身到廚房沖泡了一杯可可,呷進口裡卻沒有一絲的甜味,只有可可粉的淡香微苦,往裡面滲了煉乳,味道總算變得符合他的需求。
喝了一口甜度適中的可可後便放置在桌上任由象徵熱度的輕煙飄散,食指中指夾著攪拌的銀匙,姆指一下一下按著匙柄,黑貓從桌邊入侵到他的視線中,直到黑貓跑到他房間裡去了,他還在考慮要不要給家裡打電話。
雖然完全不干涉他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別再跟其他人暗示些什麼,然後間接向他施壓。
……煩人。
暫時逃脫那種讓人窒息的管教後的一切對他來說簡直身心舒暢。
盯著通訊錄上下滑動,最後還是點了母親的電話,候接的聲音只短暫響了兩下便被快速接通,聽起來年輕有朝氣的聲音在電話的另一邊響起。
「你終於捨得打電話回家了!媽媽好想你!」
「唔,我也想妳。」
不作猶豫厚臉皮地跟母親撒了嬌,噓寒問暖了一番,聽著母親咯咯的輕快笑聲一時覺得輕鬆了不少,仔細地分辨了下另一邊的聲音,只有電視的聲音倒是顯得安靜了,母親的身邊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老爸呢?」故作不在意地隨便問了一句,他怕那個嚴肅的臭脾氣其實就在母親身邊,正埋伏著要搶電話……不,應該會在旁邊靜靜的偷聽,等聽到不愛聽的便會在心裡帳上記一筆,等他哪天又回家的時候再好好清算。
所幸是那個老頭真的不在,學術交流會議去了,到現在還沒有歸家。
當下提著的心馬上落地,不管德佬表弟是不是真被洗了腦,總之先放膽跟母親抱怨一番。
曾經他也有想過拿醫生當志願,可是當在他最需要父愛的時候常常被父親因為工作而忽略,而又當父親的職業是個醫生需要日理萬機的時候……喔,再怎麼希望將來想像父親一樣當個好醫生,都是扯淡,甚至連題目是“我的志願”的作文作業,他都寫不下手。
於是這種類似題目的作文他都直接寫了個反諷,得到了班主任的關愛,然後直接見了家長。
當然,見的都是柔軟脾氣總對他心軟的母親,於是他的腿總算安全直到畢業。
「……所以我不想當醫生真的不能怪我呀。」即使母親看不到他還是俏皮地眨了眼睛,反正他是么子,跟母親撒起嬌來毫無壓力,「要不媽妳再追一個兒子?這樣就可以把他培養成醫生啦。」
成功地再次把母親惹得哭笑不得,承諾會好好的“壓制”老頭,見目的達成,便把話題一轉帶到輕鬆的方向,說說天氣、說說工作,又說說家裡的貓。
「我又多養了一隻,嗯,是公的……小流氓一樣……」
「讓我生兒子,還不如你給我生個孫子呢?你都快26了連個人都沒談過……」
即使聲音聽起來怎樣年輕,年初時才見過的臉容看上去有多保養得宜,在孩子的未來大事上總是會囉唆,有點後悔一時不察亂把話題扯到這個點上就被抓住了話匣子,只好安靜下來聽完母親的絮絮不休。
「澤生他都不知跑幾次本壘了!」
「這種事怎麼能拿來跟人比啊……………」
「妳怎麼知道他上壘了啊,搞出人命了嗎?」
「亂說話,是你小姑姑說的,他跟個同班的女孩兒走得特別近。」
咬著舌尖腹誹了表弟幾遍,聽著母親各種羨慕BALABALA的,就算想再轉話題也被母親繞了回來,只好乾巴巴地揪了個小重點接話,「走得近不代表有什麼啊……要是搞出人命我就要找他談人生了,他才多大……連畢業都還沒有呢。」
「這樣說你都畢業好久了啊?怎麼你還沒有?」
「……………………」
救命,母親一定是更年期,戰力好可怕他招架不住。
熄了燈摸黑進了房間,掀了被子撲到床上以頭搶地把臉埋進枕頭,要是能裝死有多好。
可是電話另一邊的母親不放過他,又繼續BALABALA地說話,「你年尾找個時間回來,媽給你介紹女孩子。」
「那些怪獸…………要是以後有婆媳糾紛我可不會幫妳喔…………」
「反正你回來就是,就當陪我飲茶就行了。」
「聽到了嗎?」
「……嗯……………」
「知道了嗎?」
「……知。」
「那媽掛了啊,乖。」
得到滿意答覆的安媽媽隔著電話啾了一下,愉快掛線,盯著手機螢幕等到自動掛斷然後熄滅鎖屏,把電話扔到窗台上打了個滾。
……他到底答應了些什麼可怕的約定!懊惱地品味著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但又不得不向命運(母威)低頭的苦澀,他知道到時候一定不只是吃個飯這麼簡單,那些母親的舊友一定會努力又用力地當個推銷員。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