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玀憂他道途又遇波折,便放了他與此少年於酆都相候,逕自前去即墨府知會主上。
他揉了淨巾為那仍昏睡的少年拭去額上汗珠,凝外頭仍幽黯的天,再見他時而蹙眉時掙扎,似陷惡魘不能自拔——
一片火紅刺痛眼眸,慘痛嘶吼聲繞於耳畔,不息。
欲邁步向前保護彷彿於煉獄中的親人,卻遭攔——
眼一閃,樊子熙那猙獰兇惡的面孔直現眼前,滿佈怨恨的眼神讓他全身一震、
不、這是…夢?
他不怪人,也不怎麼意外,人心本就難料,可面對到還是有些難受、
只覺全身頓痛難耐,似是有人輕柔為他拭淨,是何人…?
想視清人的慾望越發強烈。
睜眸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帶著憂慮的眸子,不禁一怔,這人是何人?又為何,一副擔憂的樣子望著他?
妖鮵才多探了下人脈息,便見那少年悠悠轉醒,身欲動而難,只睜一雙小鹿般清澈的眸子盯著他直瞧。
他便轉斟了杯茶遞予人,順道將人身上換下來滿是血污的衣衫拋入了火爐裏。
這些東西,還是早些燒毀得好,以免那少年的仇家尋至此地,多添麻煩。
他朝人掀了掀眸,「醒得好快,身上還有哪處疼不?」
輕聲道謝,想撐起身接杯,卻觸扯到傷,一個軟失力又險倒回榻,所幸快手抓住東西施力撐著,這才未倒下,倒是腳步依舊虛浮無力。
「嘶——」
居然傷的這麼嚴重麼、
略帶歉意的朝人頷首一笑,「不,還好,謝謝你。」
「嘖,真不是普通麻煩,還據稱你是我們主上家的門生,怎地便嬌貴如斯。」
妖鮵見人似難以支力,雖口中碎唸不斷,仍挪身坐至炕上將人扶起身,讓人背偎靠上己肩懷支撐,再將茶水遞至人唇畔。
「潤潤口喉,沾點水進體內,你傷口也能好得快些。」
他另手便扶穩了那少年,細感掌間骨雖細,卻隱有幾絲渾氣流竄,再觸人骨感,似亦是練武之人。
他不禁沉聲低笑,「見來也是玩些花拳繡腿,好個少爺人?」
清涼茶水順喉入體,潤濕乾澀的喉,讓人舒坦不少,遂滿足的微揚唇角。
聽聞人似是侃笑言語,樾齡輕蹙下眉,倒也未答什麼,他的確不善武,沒什麼好駁。
直至息順些,傷疼也緩,這才朝人道謝,自個坐直身。
見著這四周皆為陌生,才啟唇詢人:「敢問這是何處?」
「這兒啊,這兒是全大礎最可怕的地方。」
見人笑顏竟似勾了暗弧,很是好看,妖鮵不禁心裡嘀咕,略有窘赧不知何措。
便壓低了嗓聲,故作怖嚇地朝人沉沉開口,「所有十惡不赦的殺手都在這兒,各個殺人不眨眼、收銀買命不留情的——」
聽人刻意低聲道,即墨樾齡微挑眉,殺手聚集?莫不是所謂酆都?
人道殺手無情,他卻是讓殺手給救了?
思及此即墨樾齡不禁失笑出聲:「原來殺手也不是各個冷情面冷麼、」
「哼,爺兒我就是抓你回來燉湯喝的。」
妖鮵自案前端來一盤牛肉,再取了塊餅佐牛肉吃食,見這少年面色蒼白,便心忖那傷仍疼著。
縱然方才佻語相激,他仍念人傷勢,見來亦苦了這慣庸的公子,便替人撕了塊餅,再挾上幾塊牛肉,遞至人唇邊,「吶,吃些。」
才在笑人故作嚇然的話,就見人將肉及餅皆遞到自個唇畔,頓時愣怔不語,這人究竟懷的是何心思...
世人言眼眸藏不住人心思,任何想法都會顯於眸中,便抬眸瞧人,只見邃眸佈憂,無何算計等、只有擔憂——
或許,這人只是單純心善麼、
啟唇將食咬進口,輕嚼幾下肉香便充斥口中,饜足的瞇了瞇眸,含糊的朝人道謝,揚唇露出笑意。
「多謝、」
「去,爺兒我長得已經夠邪了,你小子這邪氣當真讓人酥麻麻地好不慣!」
妖鮵將人餵到個段落,見人又笑,放了手中的吃食再換上茶水,卻覺眼前這略帶陰息不見女氣的少年不知在打量甚麼。
他便起身添了些柴,東摸摸、西瞧瞧,心中不停犯著嘀咕。
這魔玀前輩莫不是偷閒去了,怎地去那麼久。
邪氣...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這麼說啊、
聞言,唇弧更深笑意更濃的看著人起身忙碌。
這人,特別的有趣啊。
忽憶起什麼,即墨樾齡眸一暗。
他傷被救,那,左靖跟陌呢?
雖說兩人武功都算是上上之輩,可這回這些個人一個一個都不弱,就怕有個萬一、
「那個,公子救我的時候,可有見有其他人?」
妖鮵聞言仔細尋思了下,似忘了方才莫名的心慌,便執盞重新坐回人側。
「是看見幾個穿夜行衣的人離去,可沒見著其餘人等。」
他見人似有牽掛,怕人一時衝動起身又傷了自己,便將手輕按住了人肩,按施勁不讓其坐起。
「啊,是了,小爺我還沒問過你姓甚名甚,小爺一名妖鮵。」
默然的聽人敘事,倒有些鬆了口氣,那二人,應是未有太大問題了至少,定還活著,這便足夠。
聞人自報姓名,這才回過神,稍稍懊惱,他竟未詢人名亦未自報、實是失禮。
「失禮了,在下即墨樾齡。」
只見妖鮵頷首未語,置於肩上的手微施力,輕扶讓他平躺於榻,他也就順勢躺下,甫躺臥便聞人柔聲:「休息休息吧,傷好的快。」
許是傷疼作祟,亦可能是掛心之事已瞭,確實有些倦意,瞧了眼坐於榻邊顧著他的妖鮵,後便闔眸沉沉睡去,連顱下枕著是何也未知。
「喂!就這麼給爺睡了過去你——」
枕的可是他妖鮵的臂啊!
可人吐納早已勻緩,見來是真在他臂上睡去,妖鮵本急欲搖醒人,卻讓那溫息與靜地似不屬人間的睡顏給阻住了口。
「…罷了,便讓你睡吧。」他索性翻身同臥炕上,便讓樾齡偎入了他懷中。
自彎枕著另一臂,於這似有隱情的少年不住尋思。
只怕待到天明,少年如此無備的睡顏便不再得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