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家舉喪連有三個月。

外人都不敢問那群活潑亂跳的孩子們究竟死了幾個，是溺死的，不當心吊死的，是意外禍死的，各種的，不為人道的，或悄悄的，一個一個死去。

哥舒柔攀上河邊一塊大石，終於在裡面找到失蹤兩天的哥舒孚，軟軟的嗓，像找到寶物般嘻嘻笑著，「哥哥，跟我回去吧，爹爹在找你呢。」
「不－－小爺不回去！」哥舒孚大吼，就想嚇走妹妹，那個女娃卻不放棄的直蹭到身邊來，「你走，走啊！小爺會害死你們的－－」

「哥哥，天星護命陣已經啟動了，不管你在不在家，我們這些陣腳都是要獻祭的，重點是，你要活下去，爹爹要你好好活下去。」哥舒柔軟軟的嗓沒有起伏，好像真把生死大事全都置身事外，直捉住哥舒孚不放。

「都怪我－－都怪我－－」
哥舒孚就不該去闖盲山，不該去見到姥姥－－劫裡逃生，還偷走姥姥的照日寶珠跟蝕軟香。那時無庸天淚走了，姥姥就接著尋上來，姥姥是不會放過哥舒孚的。
因為他吃了姥姥心肝寶貝女兒的肉。

『哥舒孚…哥舒孚…你欠的要拿命來抵也不夠！』
『等你有心愛的人，姥姥肯定生吃他的心肝給你看！』

四歲那年，哥舒爽陸續給哥舒孚找了一百零七位手足，便是右師叔叔當年提的天星護命陣，『閻符索命－－－拿命來換都不夠。』原來右師叔叔早就算好姥姥要找哥舒孚索命的！

『哥舒孚…』
『哥舒孚－－』

「她來了，她來了－－」哥舒孚瞪大眼，聽著四面八方而來的聲音，抱頭驚喊，聲音折磨一天兩天，持續下去，不管在哪，不管逃到哪，都無法避開姥姥的追擊，背著這身在盲山上被下的蠱毒，哥舒孚身不由己，命由他人！「－－今天就是小爺的死期了。」

「哥哥別怕，有我在呢！」哥舒柔小手抱緊著哥舒孚，不管哥舒孚多麼爭抗，好像緊攀吸在身，「天星護命陣，要你坐鎮調音里才有用的，快回去，記得一定要，快點回去。」

「不行，你快回去，你會死的！」哥舒孚推著緊抱住自己腰邊的妹妹，那個天音越來越近，就像在耳邊說著－－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柔！」哥舒孚看著小手一鬆，哥舒柔往後栽去，就要跌進河裡，緊張的伸手一抓，撲倒在地纏緊哥舒柔的小手，而哥舒柔正懸在石頭邊。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哥哥快回去，大家等著你回去－－會過去的。一定會過去的。」哥舒柔笑笑的溫哄著，接著竟然不知哪來的力氣撥開緊著的手，跌進忽然爆洪的河水中，一瞬間就被黃水淹沒看不見身影。
「柔！哥舒柔－－」

『哥舒孚…算你狠－－但你逃不了一輩子的，嘻嘻嘻…哈哈……』

伏石痛哭不已，就在哥舒柔消失在眼前後，那股擾耳的聲音也同時不見，哥舒孚痛刨自己胸口，就想挖出自己喪心病狂的肉，「是我，是我－－都是我，我不該吃娘的肉－－嗚噁－－」
黑水不斷從嘴湧而出，就算兩天未食，也不知道哪裡可吐的東西，淚水鼻水跟汙漬雜在一起。

隔日，哥舒孚回到府中，一大院子，只剩下自己和爹兩人，那些手足，一個不剩，一個都不剩了。爹找了右師叔叔，接著身邊人又多了起來，一百零七位，一個不落，哥舒孚便再沒有離開過盼陽，甚至連調音里都少出去，無情無愛的活著。

『哥舒孚，姥姥不會放過你的－－』
『等你有心愛的人，姥姥肯定生吃他的心肝給你看！』

-----------------------。【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