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是，上天派來收你的。」

與他初見，無淚前輩神色狠戾，領著他滅去了城北買官佯貴的庶族，乃因他起手遭人所聘打手困圍，一時進退不得。
無淚單匕竄入，無懼無退，他本作此人心性癲狂，殺人不分彼此，自己應當已難脫出生天。

「走。」
無淚將隨身長劍拋交予他，無有一聲交待，便逕將後頭空門讓予他守，自仗匕前衝，迎面者誰，無一倖免。
縱身傷，虎口磨匕護手裂破，已見赤跡。
可人，卻無絲毫退意。
更，護全他毫髮無傷。

他二人終突圍，一輪月色映人滿身血污，指掌皆橫漬爛肉，只因護他獨闖了近三百家兵的圍殺。
邪鄹至江畔掬了水欲讓人洗潔，卻遭反掌格開。
「前輩……」

「既入酆都，刀口舐血，存者為勝！」

———

邪鄹驚坐起身，方才一夢，見初入殿時任務遇險，無淚雖無勤務卻擅自插手干預，獨自一人闖入殺陣，只為救他脫出生天。
可到了末尾，卻見無淚身形恍惚似雲霧風散，再難見其形跡分毫，喚亦無聲。

他不欲再憶，起身取了床畔帕巾拭一身冷汗，後步向窗，外望一片月色皎潔。
前日妖鮵來報，說無淚前輩已脫離盼陽，與那哥舒小兒相偕遠走，還稱人見來朗健許多，不再陰霾。

或脫了這慣血生涯亦是美事，無淚前輩的一生實是太苦太苦，常人難以想見。
可言中幾許後話，卻讓他無可心安。

「前輩……」

邪鄹憑窗外望，不知為何入目盡是人見來稍冷而惡笑逗玩的神情，雖次次使他赧窘難當，卻也因此他能練得一張處變不驚的冷面。
無淚前輩真是去了關外，他亦心知妖鮵此訊不能為虛，思及無淚種種，他向來無緒的臉，竟對那皚皚月色，靜靜笑了開來。

驟然，心間一股莫名撕疼。
邪鄹蹙眉，只覺不曾稍動的眸間竟染濕熱。
笑中薄淚，是至疼，疼地再難見清眼前所有，他更不願信了妖鮵之語，卻難能抗天——
「無淚前輩不會再回來了……」
「或者說，他再也，再也回不來了……」

「你叫作邪鄹？」

「邪鄹，待吾殺了枉獄，通閻羅關，奪下六殿閻羅之位，你可得好生伺候著，吾定厚待你！」

人邪氣的笑似在眸前，卻倏已遠得模糊難見。
邪鄹再分不清究竟是人已消逝，或他遭那淚眼與月色迷目成盲，或人，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前輩，邪鄹尚候著您呢。

———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