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皚雪山,他倆已走上兩三日,冰雪凍得似鼻子不小心掉了都不知道,那雙緊緊的手也沒鬆過,眼見時辰倒數,過了子夜,天魚肚白,他爺拽住天淚,硬拖步伐往上行,好幾陣霜風都要把他倆給吹滾--「撐著點,應該,應該要到了。」
而古今來人口中,天山上的三生池,終究是個謠傳,一個傳說,究竟有沒有人走得到呢?聽山腳下的最老的老頭兒說,那也是活到了七十還沒看過走回程的人啦,又何妨。
他爺感覺天淚凍的手握力變弱,就更緊住對方,也不知道在於天淚而言,三六爺這力道,是有勁還是無勁?眼前天明明要亮了,他爺卻覺眼皮好沉好沉,沿路不停的對天淚說話,偶爾喉乾到咳,卻想不起來自個兒前一刻說了什麼。
忽然眼前一暗,再睜,山頂上,曙光明亮!天正清晨--而眼前那一湖熱氣氤氳的池,邊上數顆山石的其中一顆,紅墨揮灑「三生池」!
「小淚--小淚,咱們到了!哈哈,咱們真的到了!」
寒風包覆,近乎已無感知,殘那雙手緊握還有餘溫。他亦不敢鬆手,就怕一不小心人會被埋沒這滿天飛雪、再尋不著。
許是續命丹藥效逐退,壓抑三日似欲噬其身,心口驟裂撕疼不斷,目前盡是瑩白遍遍。
此程似無盡,耳畔僅殘風聲蕭蕭,腳踏雪印,一步過、步步進,再由雪落紛飛覆蓋、掩去。
聆那聲喚、稍抬眸,石上赤紅毫筆映眼,然,尚不及看清三字,天淚足下踉蹌、掌上一鬆,整人摔進雪堆裡。
哥舒孚見他跌身,連忙攙起。
再凝眸時,山石已殘白雪,前仍舊是那一片白茫無盡——
卻見哥舒孚眸中帶笑,指著那方讓他看,好似真有這麼一個地方……
愣神許久,終是揚唇低笑,嗓弱哽聲逐細,可足以讓人聽到。
「看到了……」
「怎麼那麼不小心,來,爺抱你吧!」三六爺眼看就差幾米路,怎麼天淚這麼不小心栽倒了。幸好他爺捉得緊,要對方不小心給掉下崖可怎麼辦。他爺將弱聲的對方一股氣扛進懷裡,邁著拖步,一步一步的往三生池走,明明就在眼前,卻好像要一輩子的時間都走不到,他爺一個喝氣,死命抵著霜風往前跨步,終於挨到了熱湖邊--
「哈哈,原來三生池是地熱的湖,你瞧,像不像個大浴池啊?」他爺朗笑幾聲,接著掬好幾把溫熱的水替天淚凍得死白嚇人的臉潤潤,原本來會跟他爺搭話幾句的對方,此時只是死抿著嘴看他爺,「累壞你了吧,來,這邊比較檔風。」
三六爺攬抱著天淚窩到大石頭邊,伸手拍拍殘在對方肩膀上的風雪,好好呵護他爺的寶貝天淚,才從懷裡拿出備好的匕首,在依靠的三生石上面,努力刻著名字,輪到天淚時,那隻長年握匕的手還抓不好刀子,他爺就包抓著對方一起刻下,「咱們這算是,走到了頂點,肯定誠意撼天的!」
他爺抓著匕首,分別把兩個人頭髮裁掉一撮,拿著紅繩交換結在彼此的頭髮上,紅繩結髮,「你無庸天淚就是我哥舒孚的結髮愛侶,生生世世,爺都不會放開你。」落下匕首,他爺就把雙拳包覆著天淚逐凍弱顫的雙掌搓揉,卻好似如何都無法多一點溫度。
天淚緩緩闔上眼作思,由著哥舒孚領他動作,縱使甚麼也沒見著——氳熱薄霧飄渺環繞,他倆窩在山石側、紅墨三生池旁深烙名字。
「生生世世…。」
伸掌覆握雙拳、捉的死緊,他與人對坐、傾身抵額,凝眸相視,欲將這眼、牢牢記下。「記著、」意識逐漸遠去、是倦,身早已感受不到那股膛間震疼,寒風不再、傷疼已緩⋯⋯
「莫要再放手…」
那年五歲,哥舒小爺看不懂戲台上究竟演著什麼,從爹的腿上跳下來,就頑皮著要找好玩的,哪知一把被爹給逮著臂,他小爺不甘心的轉半圈蹭在椅背死活賴皮掙扎,就看見一個傻愣傻愣盯著他瞧。
那傢伙半躲在隔壁那張太師椅的邊旁,露著半個臉蛋兒,眨巴眨巴那雙眼,眉頭卻逐漸皺起,被他小爺多看一會兒,就往椅子邊一縮,只忘了藏起捉椅的小手。
「不會的…」
「絕對不會找不到爺的。」
「一窩一窩又一窩,三四五六七八窩。且看麻雀對對湊,孚淚是生世不錯過。」
「睡吧。」溫熱如雨,滴滴沾在天淚頸邊。
「明兒個,爺給你說一個,永恆的故事。」
白雪綻開朵朵喜紅與墨黑,舞寫世世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