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夢圓】
花心愁欲斷,春色豈知心。
latest #34
傷病之後幾日,體況雖不如從前前前後後上街奔竄、替路薇走大老路程送商貨什麼的,但是也能夠於煙花巷之間稍走逛幾圈兒,養足體力。
手裡端著的彩糖袋子,讓自己吃得僅剩下最後一顆,所以格外珍惜、在嘴裡捨不得咬碎,便在舌間化出淺淺蜜意。
緩行過街巷底尾,迎前望去一端正見木橋清湖,悠景格外眼熟,如何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起。
撓撓額際,邊把空袋隨手塞入懷、邊踩上木橋拱頂,彎肘傾身,溪水清明、幾條錦鯉竄游而過,滑過幾簇湖邊青草,靜謐清景、巧是如山水墨畫般,賞者心神凝定。
「莫公子……?」
聞這聲喚,再直身瞧去、素雅的粉紫衫、羅裙,他倏然想起為何這木橋靜景眼熟。正是元宵年節之期,自己造訪段府給段湘湘送糖時,與柳樂兒淺談曾佇之處;景色依舊,可人、早已不同。
柳樂兒身後多了位侍女,看上去瘦小、垂著頭,纖瘦的肩膀還微微發顫著。
他是知道這段夫人柳樂兒什麼脾性的,便匆將視線移回那張艷麗驕傲的臉龐上,點了點頭,淡施一禮,「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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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樂兒勾唇哼笑,彷對此稱呼不以為意、甚是有些不悅般,揮手支退侍女退距幾尺之距,逕自上前。
「久不見,近來可好?」
這話問的蹊蹺,滿頭霧水的懵愣瞧著眼前女子;前些日子他在段府那幾日,要說柳樂兒不知這可是天大的笑話了,這個女人生性多疑猜忌,小小點的風聲都能入她耳,他一大活人被禁房裡,怎可能不知?
這問,分明嘲諷亦或試探的多。
「一切安好,謝段夫人關心。」
淡聲應答,若非段子彧之妻、段湘湘還得稱她一聲嫂嫂,他是毫不願與此女多做言談的。
悄悄挪了腳下碎步,手臂乎傳一陣刺疼,抬眼一看、柳樂兒纖掌狠狠掐著臂腕之間,指尖重重的扎入,而女子好似無感此舉太過,仍勾掛諷嘲輕笑:「怎麼?怕什麼?我會對你怎麼樣嗎?」
他可不知道啊,這女人說瘋就瘋,就像此時、一退一進,腳跟抵住木橋墩欄。柳樂兒還是舉步倚近,好似忘了男女授受不清,她有夫之婦於禮不該如此,近得能嗅得女子擦拭的水粉胭脂味兒,淺淡、但是依舊……難聞。
娘親身上不曾有過,他第一次嗅著,是幫手過的某一權貴府上;府中有一千金總愛打扮的花枝招展、恨不得將配飾搭滿身、水粉胭脂往臉上塗,特別愛捉弄下人,特意摔杯摔瓷瓶、指揮人清理僅能用手撿拾,若是遺落了碎片,便是少不了她大小姐一頓摑掌和責罵。
從此,討厭起女子身上那味。
「……段夫人,自重。」
此誡不輕不重,卻無端激起柳樂兒滔天怒火,揚手抬起、啪地聲就朝他甩下一巴掌,指甲更沒少劃過臉龐,刺痛之中牽帶撕裂皮肉傷。
臉頰讓給打偏,垂下眼睫、隱隱顫動,頓時身周原有的聲聲高談之聲再沒半分,反是壓低了嗓,多了些碎語竊竊。
輕嘆、扯扯嘴角,還有些發疼。
正頸,迎上那道火光熠熠的杏眸,無奈笑道:「段夫人,您這是、何苦?」
「住口!你住口!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阿彧不會這麼對我!段爺也不會變成那個樣子!你是個禍害、害的段府雞犬不寧!」
女子尖銳聲嗓劃破短暫寧靜,刺的自己耳朵也略感不適,縮縮頸、真一語不發了。
怎料得、這真不語,柳大小姐也不高興,揪著他肩頭搖晃、撒潑吼叫仍未止歇。被晃得頭昏眼花,正想抬手揮開女子纖臂。
不知柳樂兒哪來的力勁──
迫使身子忽然一空,推扯什麼的再感受不到,瞠大眼愣愣地睨著離木橋漸遠的豔容,以及越遠的木橋、徐風拂過臉龐的冷意。
嘩啦──
隱隱約約還聞橋上柳樂兒拔嗓瘋狂大笑,邊嚷著「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不是我!」
呵,十足的瘋女人。
浸入湖中,明明盛夏之時,湖水亦是冷的刺骨、由心發寒。
啊,對了,他不正是病體正癒麼?這麼給折騰,風寒再添、不發燒也難了吧?
前言是,他有辦法從這兒游上岸。
緩緩闔上眼,淺淺揚笑,湖水染的頰傷逐而麻木。
可惜,水性什麼的,自幼不曾有契機學習,長這般大了、自不可能去涉險沾水的。
……。
唉,就算不懼一死,這麼莫名的葬生湖底、也真是夠難看了。
「啊喲!怎地瘋女人推了個男人下水啊!」
妖鮵正伴即墨無魘巡市,多日來糟事難得散心,他見眾人依舊死氣沉沉,行至街市盡頭,見著熱鬧他便興致勃勃地湊上前,想不到竟正好瞧見了這般光景。
他雖怪叫不休,卻亦將眸向了即墨無魘,得人肯首即躍身下湖,他自小極親水性,又得武學不凡功底,自然三兩下便救攬了人緩游向湖畔。
「休走。」
即墨無魘心中惡氣未去,忽見那推人下水的女子似心虛欲走,眸一凜,幾步上前,邪鄹便自另一頭截了人去路。
「於我治觴里行此欲走,將我即墨無魘置於何處。」
魔玀魁梧在旁,圍觀群眾自不敢太近,此時妖鮵正攙了人離水,那人單薄遭湖水浸身早已顫得難以言語,他未加細瞧人面貌,便逕自解下外衫披上人身。
對上眸子一股好生熟悉的氛圍,他側首思索,卻一時憶不起哪兒見過這淡施脂粉的美人兒。
他便取了隨身酒壺遞予人,「無恙否?喝些,暖身。」
一下子起起落落,如踩在雲端上輕飄飄的身體突然給扯了下來,離了凍寒湖中、無奈卻是比浸著還要冷得多。
重重咳了好半晌,別說不及睜眼還是言語,根本還在恍惚呢。
周圍轟轟雜雜的好像跟他半分關係也無,聽進耳裡全是嗡嗡嗡的吵鬧,待細論緩離漸無,身背一暖、總算騰的出氣力,眨掉睫上水珠、揉揉眼,抬眸、朝前一瞧去。
「……!」
盯著看著,好似能從一雙幽魅瞳中睨出自己發愣錯愕的模樣。
遞來的什麼沒看上一眼,倒是直愣望著眼前,那雙眸子在憶中最底、從未忘記過。
比起懵然震驚,實更多驚喜。
很久不見了,久到忍不住懷疑其實自己還在作夢;久到、以為那一夜溫情的尋芳客,是夢裡所堆積起的渴望。
三年的時間,即墨無魘半分改變也沒有;同樣是當年那樣,凜傲、英挺、俊俏。
倒是自己,恐怕變得、太多了。
「即墨大人……」
彎彎嘴角,懵愣回過神、展顏輕輕笑起。
冷透了的膚染暖,總算去了寒意,扯痛了側頰傷。總算喚回點點意識,明確提醒著,不是夢、不是。
「即墨大人……」
即墨無魘一怔,反倒是一旁妖鮵先反應過來,扯過衣衫旁的綁帶便將人縛了個嚴實,嘴上嘮叨不停,「哎呀,我說主上你這身邊怎地一個個妖精斬也斬不斷,趕明兒我上白馬寺給您求個斬桃花的符來……」
即墨無魘挑眉,側首吩咐邪鄹與魔玀將那鬧事的婆娘帶往予總管發落,隨後輕聲亦欲遣去妖鮵。
「我不,要不給你顧好了,有個閃失我如何向那個那個掌家交待!」
他無奈晃首,「你倒真給上心了,那不如我把你賣到他家去?」
妖鮵聞言,這才悻悻然地轉身離開,他望眼前這顯見雀躍的佳人,側首思索半晌,卻絲毫難以憶起究竟在哪兒見過人。
直至見了人神態稍怯欲挑,似極了待開嬌豔的花兒,他才想起,原來竟是他——
那夜,遭他奪了初宴的牡丹花兒。
雖是無淚刻意所為,卻亦是一段露水姻緣,三年未見,不問人此下可好,見著狼狽,多言無益。
他便唇噙薄笑,「許久不見,裴玹。」
「確實、許久不見......」
端看著念思許久的男人,無心理會柳樂兒被提到哪受折騰去,更無從細想幾句言談之中的暗指。
怎麼也不懂心口霎時放下一塊大石頭的寬心情緒為何,權當是圓了樁奢願。
喃喃茫應後,才猛然憶起現下儀容和身著狼狽不堪,如此迎人、未免太過失禮。
慌的挺直了腰背,抬手捂住頰邊,想想、還是果斷挪開視線,低下頭,看地看水漬看岸邊翠苗就是不看人。
「咳嗯、唔......謝謝。」
一下子抽空了方才肆無忌憚直瞧俊顏的勇氣,支吾零碎、好不容易咬出兩字謝。
騰掌,揪緊暫時裹在自己身上的外衫,饒有所指,實是為此舉體貼、而非受助上岸。
「即墨大人,這衣......」
匆匆抬頭看了眼、又匆匆低下,僅僅這倉促一眼。
冷魅顏龐噙笑淺淡,足以震攝心魂、動搖漠心。
腳下踉蹌半步,促己醒神莫慌、下意識啪地拍了下臉。
「哇唔——」
懵是忘了頰上帶傷,這一拍、頓時疼的淚霧凝眶、淚眼婆娑。
羞窘的緊。
他靜察人兒之舉,卻怎麼也摸不出個頭緒,明明那身已染塵煙,可見風月將人洗鍊如斯,卻倏抹嬌怯一如那時。
或人沒變,變的是他。
思及無淚,他仍難抑心間一抹悵然。
去眸瞧人裹著衫仍直顫難休的身子,這才思及裴玹雖罩外衫,內裏依然濕淋淋地,受了風吹定是難受。
又見四周鄰里方遭魔玀嚇退,現下亦是自躲簷前朝人指指點點,想他治觴里戶戶商貴,鮮有塵煙,此舉難免,他亦不能責難於人。
他便張摟了那顫巍巍的人兒在懷,身偏阻了旁側打量目光,輕掩人耳不讓受嘈雜碎念,俯身在人耳畔,「瞧你髒濕了滿身,要不隨我回即墨府換身乾爽,縱是這炎夏,要著了寒亦難受得緊。」
如是溫情,他亦難著頭緒,或近了這人兒身畔,能使他猶憶無淚,似人仍在那般——
身暖罩影,剎那陷靜,正感異哉、抬首即見欲避面龐近湊咫尺,澄幽褐眸雖與己相視,其中仍沉遂如海、深不見底,辨不釐、看不懂。
順攬依入懷,察是寬掌掩著耳際,未問此舉為何。
忽而僅聞磁沉低嗓,雖淡亦不失溫和、如那年不變。
渾身濕漉,自不可能如此失儀返醉月才更衣沐浴,便無言拒理由。
私心妄念,多處一時就好,就今日、允己悄悄任性妄為。
點點頭,總算記得掛笑迎以,提掌、輕輕揪上人衣袖一角:「那好,勞煩。」
「主上。」
突來冷聲,是魔玀去而復返,魁梧身形直阻他二人之間,卻見妖鮵亦隨在後,眉頭緊蹙。
他放了裴玹上前,妖鮵身形似顫,魔玀朝他俯首,交了一只玉瓶繫繩入他手中。
是他與右師邯定情之物。
隨後妖鮵朝他壓低嗓聲,「右師邯遭十殿所擒,稱欲交予大帝,我二人沒來得及插手。」
即墨無魘聞言抽息,再無心向裴玹,亦無向二人交待其他,倏地便旋足朝酆都之途直奔而去——
*。*。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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