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盲山，偌大洞穴，正中立著木柱，兩孔鹽爐圍以巨木，內燃紅碳。一垂暮老僕以瓷盆端來清水，置於爐上，半刻不到便至滾沸。
「老爺，好了。」

中年男子面貌儒雅，頭髮卻已全白。打開一個木匣，檢視其中的物件，置於爐邊案幾。
木匣，潔布，秤砣，火鉗，細長鑷鉗，鋼刃，銀鍊子，鋼環，血竭灶心土，齊備了。

男子屏息，用火鉗伸入撥動碳塊，鼓風自爐下騰出乾熱，晃得視線一片模糊，他卻依舊兩眼圓睜，臉色蒼白，神情說不出的可怖。盯著火爐，開口道。
「請少爺吧。」

老僕轉身出去，過一會抱著一個襁褓回來，鮮紅顏色。

男子接過，看著熟睡的男嬰，稍定心神。
拿起銀鍊將嬰孩綁在木柱上，繞過心臟，於肩部，上下腹部，腿部各纏兩圈，層疊綁得極緊。
取過鉛製秤砣，吊於男嬰腰部。

鮮紅色襁褓，秤砣的重量以詭異的角度拉著它下墜，卻被銀鏈鎖住掙脫不得。
奇的是裡面的嬰孩並不哭鬧，氣息似乎並非活物。

中年男子鐵青面色。老僕取來鋼環，遞上。喀噠輕響，男子將鋼環扣於嬰兒眉骨以上，繞過木柱，在背後扣好。

嬰孩兀自不醒，鼻子微翹，唇形薄而細緻。皮膚透明般白淨，未生毛髮。
皮膚下面青色血管，延伸到頭頂天靈蓋未閉合處，柔軟的頭皮包覆著腦，隨著呼吸微微上下起伏著。
此處為囟門，百會要穴。

男子看著嬰兒睡顏，牙關緊咬，拳頭握得似要碎裂。沈默後，步至爐前，打開木匣。其中是一顆黑色金屬長型物，色澤烏青，蠶豆大小。

以鑷鉗拾取此物，置於火中鋼刃上，橙黃色火焰舔著刀刃。男子靠得極近，雙瞳映著火光。持鑷的手修長蒼白，紋絲不動按住黑色物體。高溫炙烤，皮膚開始變紅色，他卻似無感，直到表皮燒灼至焦。

「老爺，手⋯」
老僕出聲。

卻是未聞，機會只此一次。

手中壓力軟下，再如鐵堅定的心臟也跟著猛跳。
就是這個時候。
男子緩緩拉起所鉗之物，似有千斤之重懸繫於此。
金屬半熔，拉成一根完美的黑色尖針。

「葛叔，快。」

老僕應聲將滾水潑入爐內，瞬間白茫水汽上湧，高溫更勝烈火。
男子左手燒灼至肉，劇痛卻不能鬆開。唇緊咬出血，面色蒼白欲眩。
待水汽漫過散去，黑針始成其型，長有三寸，閃著奇詭光芒。

男子面色稍緩，下刻換手，以未傷右手持鑷至木柱前。
嬰孩頭部以鋼環固定正位。囟門脈搏安靜上下微動。
此時安靜中，任何一點動作都是極大。男子屏息凝神，直視著頭皮下隱約血管，猜測深處走向。

抬起右手，似是一生命運在此一舉。刺入嬰兒皮膚，直直入腦，穿過百會穴，頂部沒入頭皮。

無風，鉛製秤砣卻疏忽晃動。
如同鐘擺反向帶動生命，熟睡的嬰孩竟然睜眼，琥珀色雙瞳無生氣地渙散，少頃方緩緩聚焦。

「哇⋯⋯」
降生嬰兒的哭聲，不響亮卻是生命。

男子呆坐在地，似魂魄被抽散，片刻以掌覆面，無聲哭泣至骨至髓。
起身，至爐旁，左手按住老僕肩膀

「葛叔，謝謝。」

右手抽過鋼刃，過火寒光起，自刎於盲山鐵礦爐邊。

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