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頓下東區的華埠是紐約歷史最久的一個華人聚集區。魚龍混雜，光怪陸離。奇妙的是一街之隔便是這個城市的核心，financial district，它們共用一個時空，但說是平行世界也不過分，被紐約警察局隔開，似乎永遠無法碰觸到對方。

陳每天的行程便是穿梭在這兩個世界之間，藉由它們共同賴以生存的基礎，金錢。

傍晚8點，他照例提著公文包匆匆趕到Mulberry St中段的壽司店，掀開簾子看見Jessica在櫃檯，僅有一個客人喝得醉醺醺的，湊著身體靠近Jessica。

「喲，進來一隻小烏鴉。」

他看見瘦削的陳穿著黑西裝走進來，粗魯的大聲說。

陳述沒有說話， 低頭致意，眼鏡片下的目光向媽媽桑傳遞了一個詢問的眼神。Jessica向廚房的方向擺了一下頭。
就緒。

於是陳述輕步入廚房，在右手邊的老舊木門邊看了一眼，針孔形瞳孔掃描器。輕微的喀噠聲後，他走進熟悉的房間，昏暗的人影坐在會議桌前。今天有生意。

「燮先生，感謝專程來訪，您好。」彎腰微微招呼，想握手寒暄時卻發現對方帶著手套，便作罷。黑市中的異能者比例更高，陳述只是個平凡打工仔，小心翼翼拉過椅子坐下。

感受到對方直接的目光，老實說，陳述有一點緊張，他從包裏拿出筆電，把公文包放回椅子邊。
這次坪姨交代過，打交道的是個跨國大供應商。現在僧多粥少的器官市場，控制到貨源已經不易，要談好價格是更難。
他接過冒著白煙的鐵盒，心想裡面一定是什麼冷凍肉塊吧，不自在的微微吸了一下鼻子。
Poker face poker face poker face.
他自己對自己暗暗說。

打開，兩顆凍得發硬的淡藍色眼珠瞪著他。
倒吸一口氣，幸好還記得商場守則，越是驚險的時候越要微笑。
「白種人器官，在正常價格上浮14%，燮先生覺得如何？」
不自覺仍然用了敬語。細長的眸子彎起弧度，卻沒有笑意，旁人看是精明，其實是看見真器官的緊張。

「它們是萬聖節糖果，都是假的。」陳述這麼在心裡安慰自己。「等下，不會真的是萬聖節糖果吧？」這麼想著，卻不動聲色。

「品質方面，燮先生的貨自然是業內有口碑。」看了對方一眼，隨性的樣子，思考還不錯的意思，悄悄把瞪著自己的鐵盒蓋上，放回到桌子中央。
「若能達成長期合作，是我們的榮幸。先生稍等。」回歸商業領域的陳述，做事麻利。
打開筆電，把無框眼鏡推上額頭，開了幾個交易視窗，飛快的把貨品信息傳送給坪姨和幾個錢莊合夥人。
很快器官接收者的傳來。大紐約黑市對個類器官需要766例，皮膚，眼球，肝臟，心臟等等，甚至還有名媛想換腳趾甲的。

想了一下，取了平均價格，飛快計算出標準差，過濾掉一個負標準差以上的例子，留下的價格製成表單，直接給對方看。
「先生，這是目前的需求單，我們或許不算下東區最大的分配商，不過我們願意用最透明的方式與您交易。」
「各種器官都需要，No Obligation，不過若先生有任何貨源，請一定跟我們聯繫。」
「價格重要，不過我們建立的是一個關係。」
陳述知道對方的顧慮，笑得誠懇。

「這是最好的。」器官中間商很頭痛的一方面便是去各種messy的場合收貨，並且全身而退。正打算提出運送要求，對方合意的解決了，雖然還有點忌憚桌上的眼球，陳略微放鬆的弓了一下背。

「那以後就由我和外面的Jessica與您聯繫運送地點，您看如何？」
說著抬起眼睛與這位客戶視線相交，對方白得有些病態的皮膚和白大褂在陰影裡也顯得很突出。
「相對烏鴉，外面那個莽漢估計會叫他白鴿吧，希望待會兒出去不要碰到才好。」陳述心想，第一次牽頭可不要弄得複雜。

「啊，對對，聯繫方式的話…」
希望不會忙到半夜打電話吧，陳述正鬆口氣，從公務包中拿出名片夾，抽出一張雙手遞上。
同時被人捏住了下顎
「唔…」
什麼慶祝？
視線裡是對方不懷好意的臉放大，燮殷臉上有種絕對不屬於白鴿的笑容，看到他拿起眼球靠近到自己面前。不會真的是糖果嗎。
然後嘴唇上冰涼溼黏的觸感就傳到大腦裡。
喀噠，好像腦袋裡的什麼線斷掉了。

鼻子裏的腥味下一秒傳進來，沒有泡過存儲液體的新鮮屍體味，稍微有點熟悉，果然是質量很高的貨品。
維持著遞名片的姿勢，陳述呆楞著任憑對方把眼球推進自己嘴裡， 冰涼的器官刺激到舌頭，可是腥鹹味道仍然充滿了口腔。
腦海裏想到的竟然是把燈泡放進嘴裡被卡死的人，絕對不能這樣！
於是喉頭一動，就整個吞了下去。
什麼！！
「唔呃呃呃」陳從燈泡地獄裏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吞了一顆人眼球。
一陣乾嘔，雙手掰著對方鐵鉗一樣的手試圖掙脫。

燮殷手一鬆開，陳就猛烈的咳嗽起來。
嘴裡揮之不去的腥味，一直延伸到喉嚨裏，黏膩的屍體液滾過，似乎整根食道都被污染了， 他顧不上失禮或者被人察覺動靜，只能悄悄跑出去，沒忘記把門帶上，溜到廚房的水池邊灌了幾口tap water，望著油膩的天花板定定神，無奈轉身回去。

「失…」禮字還沒出口，就看見房間裡的人捧著肚子在笑。
似乎很樂。
「很好笑嗎？這是人體器官耶。」
意外說了一句打破公事臉的話，下一秒就知道自己沒控制住。
「失禮。」把之前的話補完了。

陳述對這個客戶其實挺有好感，交易上爽快，對商品品質有追求，暫且不說是什麼商品。只是這種黑道惡行…好吧，也就損失一個眼球而已，最多22萬美金。
陳述在華爾街上的基本訓練，過目不忘交易價格。

陳走回會議桌，想把筆電合起來裝進包裡，聽到對方抱歉，反射性地公事開口：
「意外而已，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仍然話沒說完，就被比自己矮一個頭的白袍逼到牆角。雖說身高佔優，陳瘦削的氣勢完全不足，似乎被一隻小野獸壓制。但是壁咚造成的陰影只到脖子，他稍微覺得有點奇怪，就縮了一下，讓自己埋在對方的陰影裡。

還來？這個變態當道歉是在練英文嗎？
「很新鮮，可惜吃過晚飯了，甜...甜點一個就夠，謝謝款待。」
試圖用黑道語言與這個人交流，也不知道語法對不對，燮殷聽不聽得懂拒絕。
拜託別再塞了...好吃的話你自己吃掉吧！陳述心裡這麼想，面上卻鎮定，細長的黑眸透過鏡片靜靜的看著眼前這位先生。

燮殷看著陳述的目光讓他頗不自在，不由得偏了一下頭，瞇起眼睛。這種掠食獸打量的眼神在他的工作環境中也有，除了避開示弱，他至今仍未發現更好應對的辦法。
直到對方後退，把鐵盒塞在他手裡。冰冷的觸感，跟參雜命令的建議使他回想起剛剛嘴裡的器官。
「唔...」

控制不住有點乾嘔。揮去那個味道，看著這個玩心頗重的傢伙，陳述回歸正事：
「最後一項，關於交易方法，燮先生傾向空頭公司轉帳嗎？我們有個信譽AAA級的醫療公司，面上以寵物醫療器械交易與您合作可以嗎？」

「這樣一來資金直接流向國外，做事會比較方便。」
他補充了一句。

隨著對方惡質舉動升級，陳述發現一件事情，眼前這個人並沒有在談生意的意思，完全就在噁心人。
他與這一種人打過交道，內心的世界很強大，難以被現實封住，溢於言表，又馬上以社會允許的準繩來制約。
或者有時候並不制約。
能力沿著對方的指尖感受到另一個生物的存在，如同噴薄的血肉那般鮮活。

他不討厭這種人，因為近火者暖。
陳述是互補，並沒有一個強大的意志，有的話也是被多年積累的制約壓縮到只有芝麻那麼小，填充期間的是一個空間。
如同對方沿著自己胸腔滑過一樣，他有時候也想自己這樣劃開，看看血脈之下是不是有個巨大的黑洞叫做心臟，心臟裡有沒有一顆芝麻叫做意志。
當然只是想想而已，現在只能確認胃裡有顆眼球。

他想著便笑了。本該是緊張的交易恐嚇，卻被這麼一劃弄得自在。
「燮先生說笑了，屍體哪裡裝得下這麽多錢。」
。」
微微低頭致意
「感謝先生信任。」

走到筆電前，打開命令窗，連上暗網，用奇怪的方法輸入了看不懂的命令，進入紐約黑市的地下錢莊。幾重query過後找到了燮殷的帳號，匿名往裏打了兩塊錢，一個眼球一塊，備註眼球訂金。
確認信息傳來後，交易聯繫由此成立。

合上筆電，放進公文包。
「那今後交易前35%的訂金會由敝公司先匯入先生帳戶，尾款會分次到達。」
「誠摯期待與燮先生今後的合作。」
陳述伸出右手，公事禮節，他想。

「好，燮殷。」
De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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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uian526: 感謝交流！燮中臨場感超棒，期待二期故事喔！有機會再開開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