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萊希勒很在意朱利葉的精神狀況。
作為一個教師，他有資格去關心並提供適當的安慰。
整理完上一堂課程的資料後，男人沖了一杯溫熱的可可亞，儘管靈魂是不用進食的，但是在特定的時刻，某些食物能夠療癒人心，作為這個用途就足夠了。
接著他走到七樓，目的地鎖定由頭數來的第五個房間，用空著的手輕敲房門，他開口：「朱利葉？我是伊萊希勒，你現在方便開門與我談談嗎？」試探性地詢問。

剛剛的課程讓自己目前內心有些難受，不過也因此先回到了房間。
躺在床上，腦海還是那個少女的哭泣和死狀，生命就是這麼脆弱嗎？
摸著自己的後腦勺，不曉得這段時間爸媽是怎樣的心情…
突然在房內聽到門外有敲門聲，驚訝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是誰？是我的粉絲嗎？
正要去開門的時候，卻也聽到對方說話聲，而嚇得停下腳步。
伊萊希勒！？？老師？

老師突然過來要做什麼，該不會要罵人吧，啊啊啊，怎麼辦，我還沒有心理準備！不管了，看來還是只能開門了。
走到門邊慢慢的打開房門。
「哈囉，老師好…對不起，我不該翹課的」有點恐懼的看著比自己高快一個頭的老師，直覺反應還是先替自己中途離開教室道歉再說。

「不用那麼慌張，是我要你回來休息的。」
朱利葉似乎很擔心被罵，開門的瞬間露出一臉驚恐，如果仔細觀察，還能發現他的手在打顫，伊萊希勒用和緩的語氣要他不要過於緊繃，抬起握著可可亞的手：「你喜歡喝甜的嗎？我想這能讓你安心些。」釋出好意後，等待對方稍微冷靜一點的時候，再慢慢引導：「請問我能進去嗎？別擔心，只是聊聊。」

「給我的嗎？啊啊啊謝謝老師！」有點驚慌的先接下對方手中的杯子，原來是可可亞啊，怪不得剛剛一直有一股香香的味道，不過說實話現在才確定是可可亞的香味。
原本打算先喝一口，但在老師說另一段話後，這又有些驚慌的停下動作，還差點將可可亞灑出來。
「對齁！不好意思老師，居然讓你站在外面，不嫌棄的話請進。」

「打擾了。」欠身後走入朱利葉的寢室，反射性會去端詳周遭布置，大致來講很整齊，牆邊擺放的樂器以及書桌上的樂譜和雜誌都凸顯了房間主人的喜好。
「現在的人喜歡的東西真特別……」看著雜誌上頭各式各樣搖滾風格的裝扮，那是伊萊希勒他所生活的年代絕對不會出現的，儘管多少有所了解，但不甚熟悉，看到的時候也都還是會覺得訝異。
「抱歉，我離題了。」在朱利葉邀請下坐上沙發：「現在還好嗎？心理上有沒有哪些不舒適的地方？」

有老師進到自己房間來，這感覺怎比結婚還緊張，雖然沒有結過婚，但聽媽媽說過爸爸結婚當天也超慌亂的，大概是某種遺傳基因吧。話題扯遠了...
在對方進門後也看著自己的房間，這位老師感覺就是相當有資歷，不曉得會不會對這些感到反感。
雖然目前房間還沒藉難得有新房間的機會好好布置一番，但看到老師一進門就觀察自己房間得舉動，有些興奮的以為對方也會有同樣的興趣。

「我也是前陣子才喜歡這些的，老師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幫你介紹喔！」
請對方到沙發上坐下後，也逐一回答對方的問題。
「抱歉，我沒有準備茶水招待老師，不過老師如果有興趣音樂的話我可以幫你喔，至於心理上很好喔，我很健康。」其實並不懂老師問的問題是指什麼意思，原來這位老師也是輔導老師嗎？如果是像開學那種健康報告，那只要全部勾正常就好了。

「謝謝你。」也許是時代的隔閡，伊萊希勒對這些倒是沒有甚麼興趣，禮貌性表示心領了。目前為止，朱利葉看起來也沒有出現很嚴重的狀況，不過從回答中好像不夠明白自己想表達的意思，男人思考了下：「我指的是剛剛的課程，你走之前狀態很明顯的不佳，我是來關心在這之後有沒有影響到你的思想。」他一向不拐彎抹角：「如果你平復的很好，那是很棒的事情，只是我必須要告訴你，未來你還會遇到相同的處境，不可能都像這一次一樣逃避掉。」

朱利葉的狀況比較特殊，伊萊希勒有種……他似乎尚未理解死神這項職業的真意。
「我想知道剛剛你在模擬收魂的時候，面對那樣的狀況，你當下心裡的想法。」那雙湛藍色瞳孔直視朱利葉，倒影映在其中：「你能明白死神的工作內容，對吧？」伊萊希勒可以把朱利葉剛才試圖拯救少女的行為當作新人總會有的一些錯誤心態而導致的行為，但他必須要了解，才能適時的矯正。

聽到老師的說詞，大概明白是自己剛才課程中的疏失，所以被課後輔導了，無奈下只有低著頭。
想了想之後，雖然當上死神的那一刻起，自己也知道自己應該像個死神一樣，可是....總覺得有些不一樣，並也決定和老師說明，希望可以解決問題。

「我知道死神不應該救人，就像我來到這邊的時候一樣，就是因為沒有人救我所以才會死掉......當下我只是想說，如果只是看到屍體，那只要快速收魂就沒問題了，但沒想到連過程都....」緊握著拳頭，吞了口水後繼續說著。

「生命是很珍貴的對吧，老師，我們死神就是要引領人們前往輪迴的道路不是嗎？明明好不容易走過這段路，可是為什麼還會有人自我了結生命，我不想死，可是沒有辦法，為什麼明明可以活著，卻不好好珍惜？如果死亡是安排好的，那..我們讓他們去輪迴後..為什麼又要讓他們自我了結。」自己也曾經無法救回人，這才明白是因為生死早已注定，但...為什麼?

強烈的既視感衝擊著，「你相信命運嗎？」很突然，伊萊希勒想知道他的答案。
「你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很重要的朋友。」他笑得有些苦澀：「生命誠可貴，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這個道理。活著的人不知道死後的世界，人類，會對未知產生恐懼，然而，當對現實的恐懼大於未知，他們往往會選擇逃離，這個時候，死亡，就是最好的方式。」
「朱利葉，如果你無法用當事人的心態去理解的話……」
「你的想法，其實是很自私的。」

「這麼說，拿剛剛的少女來比喻，如果是以你的立場，是不是會覺得考不好就重考，這沒甚麼大不了呢？也許你能想到這是來自外界的壓力所逼迫她的，但是想像跟經歷是不一樣的。有時候，想像是輕而易舉，經歷卻是無法描述的繁複。」見到朱利葉看著自己的神情相當複雜：「你是樂觀的孩子，這就是你的優點，但同時也是個缺點。你能用樂觀去面對任何事情，把這世界都看得相當美好，可是別人不盡然，你有想過嗎？」

聽了老師說的話後，睜大雙眼恍然大悟的樣子。
一直以來自己都在父母的只是下唸書、考試，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直到遇到了音樂，才派逆的反抗父母，當時自己也是覺得父母不斷的為自己決定是多麼自私的行為，然而現在自己才發現，原來我也一樣這麼的自私嗎？

「我…明白了…」低頭小聲的說著。
逼著朋友陪自己玩音樂，因為覺得這樣對他很好，但是卻沒注意到對方或許根本不喜歡。
現在的情況也是一樣的嗎？可是只是因為喜歡大家，所以不希望大家受傷，如果這樣是自私的，那什麼無私？
抬起頭堅定的看著對方激動的問著。
「無私…無私的大愛，老師，我想要知道要怎樣不自私的愛著大家？」

面對朱利葉的激動，伊萊希勒表現得淡然。
「說不準，心態？又或者行為？我們擁有情感，當你有了為某個人好的念頭時，那就可以說是自私了。」但他所指的並非是自我主義：「朱利葉，自私不完全是不好的，取決於你是如何的心態。」
「無私與自私，這兩者是矛盾的相輔相成，我能理解你是出於善良的心靈，我也希望你能夠保持你的這項優點，但同時，你也必須去改善你的缺點。」

「我想，你需要學習的是，願意去理解他人的那項心意，以及正確的抉擇。」
「還有你對於死神這項職業的心態。」他提到：「我其實有點擔心，我想死神這個職業與你的想像可能有所差別，也許更加殘酷也說不定，所以我將我的經驗以及看法告訴你──當亡者盡完他這生的義務，我們將護他於下一世的輪迴之中，你會遇到對你嶄露笑容致謝的人們，到那時候，你定能切身體會這份工作的偉大。」
這或許，也是自己想向那個人所表達的吧……。

「因為有與理想相反的現實，因此那每一滴感謝的心情，都顯得如此的珍貴。」
「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夠去經歷這些。」
朱利葉和那人的想法實在過於雷同，淺意識的擔憂眼前這名青年的未來。
不希望他重蹈覆轍前人所走的路，而有了這番教誨。

聽著老師清楚的說明著，自己內心也有了譜。
和弦與不諧和音的分別，同樣是兩種音交疊的感覺，但是一種會讓人覺得美、一種則會讓人覺得不舒服。而最常見的不諧和音，便是兩個太近的音階合在一起所造成的。
愛著世人、自私且無私，探討這點的感覺就好像兩個相近的音，似乎不能一起出現。
那麼......

如果只是能夠多了解粉絲所需求的再加以寫譜，就又是新的作品了。
朱利葉恍然大悟貌的睜大眼睛看著老師。
「遊走在光明與黑暗之間、生與死的距離如此短暫，這就是死神對吧！我們一直都遊走在這世界的灰色地帶，就如同死神這個稱呼一樣，我們有著神的尊榮，但卻又掛著令人畏懼的死亡頭銜，自私且無私的愛著世人，這就是我們的矛盾美學。」就像演說著劇本般，華麗的手舞足蹈，訴說著自己的情感，一種默默愛人但不能被接受，這是多美的情操。

「老師，我們死神就是這種悲劇的美對吧，我明白了，不一定就是要完美，人生總是因為是悲劇才得以發揚光大、得以傳唱千年，就如同我的名字一樣，悲劇的美。」

「你的說法也是可以成立的。」……也許，雖然他感覺朱利葉好像曲解了甚麼。
太過誇張的用句讓伊萊希勒難以消化，『現代的年輕人都是這樣嗎？』
「總而言之，你沒事就好。」同時，他起身。
「我想說的話就這樣，而且時間也不早了，你也該休息。」
伊萊希勒露出的笑容使他所帶的嚴肅氣質略降幾分，最後叮嚀了下次課程的大鋼，就在朱利葉送行的目光下離開，對方關門的聲響在身後，陷入安靜的走廊中，只剩他一人似乎，在思考著甚麼……

「倘若你能夠理解，是否就不會變成如此……？莫。」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