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無聲的進到了這間酒吧,混進人群裡吸收一些生人的氣息,才能暫時使他安心,好像(他所殺的人)都還活著一樣。最後終於坐在吧檯的其中一個空位,看著幾步距離外的AL擦著早已經閃亮反光的玻璃杯。
和對方對上眼也只是輕點了頭權作招呼,今日看起來比先前更加的精神不濟,明明身體看起來已經健康多了。
注意到對方的狀況,AL挑了挑眉,他將玻璃杯放回架上,走到伏羅利特面前,「晚上好啊,要喝點甚麼嗎?」
「……請給我威士忌。」他挺需要靠酒精麻醉一下。
查覺到自己的行為太不自然又有些失禮,對AL露出抱歉的笑臉,雖然看起來有些勉強。
回身倒了杯威士忌推給對方,他靠在吧檯撐著下巴,「需要聊聊嗎?我是個很好的對象喔!」向對方露出一個自信笑容,說著似乎有點大言不慚的話。
沒有立刻回話而是緩緩啜了幾口酒液,等到神經稍為放鬆之後才放下玻璃杯,正眼看著AL的自信笑臉。
「如果不介意我會講出一堆很憂鬱的話。」
聽見這句話AL也沒收斂臉上的自信笑容,「只要我不被影響就好了。」
「要進休息室講嗎?」兀自低下頭拿了兩個玻璃杯,「要喝甚麼?我可以奉陪喔!」
「……你決定吧。」他說飲料。
「那就……請讓我們進休息室吧,不然在這裡討論這種事會被抓去關的。」對分享心事依舊很彆扭,但AL看起來挺好的,大約不會像某幾個渾蛋一樣盡出些鬼點子。
「哈......想要關沒那麼容易呢!」似乎別有深意的話。
「那就琴酒吧!」從酒櫃裡挑了一瓶自己喜歡的琴酒,招手讓侍應生代替自己的工作後,抓起兩個玻璃杯就帶著對方進休息室了。
輕笑了一下,就乖乖的跟著AL進到休息室。那是他在好一段時間之前來過的地方呢。
進到房間裡頭也沒立刻坐下,而是在沉思著什麼,漆黑的困惑蟄伏在淺金長髮的陰影裡。
將玻璃酒杯倒滿後推到對面桌前,AL坐了下來,側過頭笑著看他,「你不坐下嗎?」
他從陰影裡隱隱約約能看見疑困,卻也只是笑笑沒說。
「……好的。」拘謹的坐下之後拿起酒杯,盯著液面的些許波動看,紊亂的水波弄糊了倒映著的臉龐。
「我越來越難保持理性了。」
對於對方的拘謹沒有多說什麼。是環境?還是為接下來要說的話?
「哦?」AL交疊起雙腿,感興趣地向前傾著半身。
「昨天,我就吃下了整整三個活人,就因為,他們和我對上了眼,帶點不善的。」只要一眼就能讓他完全失去理性。
「啊......」張嘴驚訝了一聲,又抿起嘴喝了一口酒。
「那麼,你認為問題出在哪呢?」
「我不知道……也許是認為自己已經快要塞不進『人類』的框架內了。」看著對方一瞬的驚訝淒然一笑。
「能把人整個吞下消滅的怪物怎麼能叫做……人類啊。」
對方似乎誤會了自己驚訝的點了。
輕啜一口琴酒,垂下眼「人類啊,就只是人類自己給自己訂下的詞,自己定義人類,但是那又如何?」
「你認為什麼樣的算在你所說的『人類』的框架裡?不殘害同類?」AL抬眼看著他,笑了笑,「如果是,那麼能稱得上人類的,便沒有多少了。」
對方說的話讓他思索了好一陣,是的,那也只是人自己定下的規範罷了,「……我一直想要融入『這個群體』,是因為想遠離過去,認為這樣就比較不殘忍的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嗎?」
「我不清楚你的過去,不過,最殘忍的,也是人類吧。」最後幾個字他念的極輕,像是自言自語。
他笑彎著眼,「也許沒有搞錯,也許只是方法不對。」
「我應該要擺脫『想成為人類』的想法嗎?」這是最接近他的物種,但他卻又不屬於那裡。異能讓人與非人的界線變得很模糊,但就算是這樣也無法假裝。
伏羅認為似乎從一開始就搞錯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東西。
「在我看來,你是人類啊。」言下之意是不必有那種想法。
在他看來,即使有了異能,這個世界還是一樣。
人跟非人,對他來講都一樣。
「不過呢,你想要什麼呢?」
焦慮得用指甲掐開了拇指的皮膚,緩緩滲出血來,他像是沒察覺到一樣,臉色變得很難看。
「我能信任,也能信任我的人……」這是很難做得到的吧,一般人看到會吃人的傢伙早就嚇跑了,能不嚇昏的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殺人,就算是對他人之死無所謂的傢伙,伏羅本身的警戒心也是問題。
看著被掐出血的手,AL眨眨眼睛,沒制止對方的動作反倒離開了座位,在置物櫃裡翻找。
拎著醫藥箱坐回去,拿塊紗布倒滿藥水,拉過對方的手放在傷口上讓他繼續掐著。
一邊動作一邊說著,「信任是雙方的,也需要學習。你做好準備了嗎?」
「嘶……」手被拉過去時縮了一下,藥水的消毒效果刺激得讓他的指頭一陣發痠。AL並沒有強制阻止伏羅繼續掐也沒有出口責罵,但是他很快的就不緊張了……只要能保持平靜就不會傷害自己了。
「我、不知道……沒有這樣試過,很可怕……」說出這話時有點像是個迷路的孩子,盯著慢慢染上紅褐色的紗布。
「痛嗎?如果你覺得不會繼續掐了,那就拿下來,我再幫你包紮。」將藥水收進醫藥箱,他又抬頭看著他,微笑著,「慢慢來吧,信任沒那麼容易,卻也不難。不過,先給自己找個目標吧,你想做的事之類的。」
「……謝謝。」看著血慢慢不流了,拿下了稍有點黏住的紗布,想往AL伸出的手遲疑的頓住。
「找個……目標?什麼樣子的目標?」
「信任要從小事慢慢來。」小心避過傷口握住對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拿了塊乾淨紗布沾上藥蓋在傷口上,用膠布牢牢黏好。
「嗯......」收回手撐在下巴沉思,「打個比方,你要是對做糕點有興趣,那就往那方面去做。」
慢慢的沒有反抗了,他只是看著傷口被包紮,就看著事情好轉。
「做糕點……很喜歡。雖然身邊的人大部分都對甜點沒太大興趣。」大部分都是自己吃掉,但吃下去又只是被腐蝕掉覺得很浪費。
對於對方的不反抗笑了笑,是個好的開始吧?
沒想到舉的例子這麼巧。
「我很有興趣呀!」眨眨眼睛笑了,「你做好可以給我吃。」喂,很直接就這樣說了啊!
聽著AL的話,把視線從有淡淡藥水味的手指上挪開,抬起頭看他。看了幾秒鐘之後,靦腆的笑著,然後點點頭。
「下次……就帶來給你試吃,我對甜點很有自信的。」
「那就在這方面好好努力吧,因為我可是要求很高的喔。」笑了笑將醫藥箱收起,坐回位置慢慢喝那杯被閒置很久的琴酒。
「我會努力得到你的認可的。」心情好像好上許多,雖然只是表情變得稍微柔和,給人的感覺就沒那麼憂鬱了。
「不過,如果會對花生或是其他東西過敏的話記得先說……」聽說有些人因為舔到了微量的花生醬就送醫不治呢。
看著變得讓人感覺柔暖的青年,勾起唇角。
「我期待你的表現。」搖了搖已經空了的酒杯,「放心,我沒有過敏的食物。」
「那就好。」至此已經毫無緊張情緒,似乎是暫時寬心了,能好好的笑著。
覺得自己已經打擾對方太長的時間,在將琴酒喝完之後,就只是拿著玻璃杯微笑起身,不再說話。
「走吧,我也該回去做事了。」AL也跟著站起身,拎著還有三分之二的琴酒和空玻璃杯,領著對方離開休息室,接手吧檯的工作。
「是,今天非常謝謝你。」在離開休息室之後,回到了吧檯付款,然後很快的離去,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