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賠罪的話,送什麼樣的禮物比較好?
自己被狠狠痛揍了一頓後老實說也算是扯平,但說到底吃虧的還是對方吧?畢竟屁股被人又摸又打——嘛,誰讓他們明明都是男人,對方的反應卻那麼可愛,這也算不可抗力吧。
想來現下聖誕節氣濃厚,匿名贈禮的話對方應該會收下,可這樣就失去賠罪的初衷,說到底,諾九根本不曉得在有前提的情況下送人禮物應該要是怎麼回事。
他從來都只有收禮的份吶——
思考許久,最後終於讓他想到一個不會被祭音退貨的禮物。礙於他基本上不會接觸到那類的東西,諾九在到達冥界時隨意搭訕了名小姐尋路,對方看似熱情地替他帶路,只是過度親暱攬著他手臂的舉動讓人生厭,待他意識過來,發現自己已經被帶進了行人較少的巷口。
暗自咋舌,竟然一個走神就犯下生前絕對不會犯的錯。
料想這小妞此刻也沒有想帶路的意思,恐怕自己一旦被推進巷弄裡,很多麻煩事就會緊接而來——才這麼一想,他的注意力卻被瑣碎的細微聲響吸引,不理會那貼上身軀的胸部,諾九轉頭望去,就見幾個人擠在暗巷裡拉拉扯扯,似乎正在吵架。
生前也常常能夠看到呢,不良少年在巷子裡群毆之類的事件。
話說回來,祭音的外表看起來就像是個不良——
「诶?」
視線倏地捕捉到巷弄中的其中一點,諾九微微擰眉,半瞇著眼。
長達數秒的注視,他總算確認在人群中的其一,正是祭音。
「——哎呀......」
忍俊不禁,看來上天還是眷顧他的,連到這種地方都能碰上有趣的事情。正想上前瞧瞧,卻忘了身上還貼著這麼一個女人,他淡眸下望,擒住對方的手腕後便使力拉開,可上身卻微微前傾,落了個吻在對方嘴角。
「謝謝你帶我過來。」他的語氣溫柔,笑彎的眸卻帶著刺骨般的寒冷,「但是我現在沒空陪你呢,可以不要打擾我嗎?」
女人怔愣片刻後識相地離開,他指腹一抹唇瓣,反身往巷弄的方向走去。挑個安全的地方待著,祭音正背對著他,但時不時的偏頭都能夠讓他確認自己沒看錯人——
「哦,好痛...」
感嘆似地搖頭,直朝門面的拳頭看起來力道特別重,讓他都有鼻樑被打歪的錯覺。雖說早有預感,也稍微體驗過,可實際上看到還是難掩訝異,祭音在面對群毆的時候並不會居於下風,好凶狠呢。
不過——這樣才好,如果不會咬傷人的話,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悠哉地杵在一旁,他的所在地正是所有人的視線死角,不會有人發現他的存在,他也能縱觀整個區域。當然,就連有人正偷偷摸摸地從祭音背後的巷口探出頭來的畫面,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什麼?玻璃?」
那人拿的既不是球棒,也不是鐵棒之類常見的武器,諾九好奇地瞇眼注視,僅能從其中的透光性分辨出大概是玻璃之類的性質,看起來像個前端碎裂的花瓶。只是那青年遲遲不敢踏出那一步,彷彿正在猶豫。
不好吧,這個砸下去會頭破血流的哦?
當諾九意識過來的時候,他人已經來到祭音的面前——更正確的說,是他自己選擇擋在祭音的面前。這是他生前死後都不可能會做的事情,要他替別人挨打?想都別想。
——可為什麼他會忍不住衝出來?
真是個好問題,待他回去一定要好好問問自己的腦袋是不是抽筋了。
雖然已經快速地扯開那名拿著玻璃製品的青年手臂,但對方下揮的動作他來不及阻止,瞪大淡眸的瞬間甚至未能將手臂提起,剎那感受到的便是足以麻痺全身的暈眩,倏地模糊的視線。
自頭腦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短暫失去語言的能力,腦中的思路也短路幾秒鐘,許是對方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一時之間竟然全都靜了下來。
不過這短短的幾秒鐘,倒也足夠讓諾九回過神來了。
從那自鼻尖滑落下來的血液,伴著眼角撕裂般的疼痛。
——血。
我的臉,受傷了嗎?
我的,臉?
我的?
我.的?
「你,膽子挺大的?」
鮮血染上衣服,他隻手半摀著臉,掌心全是自己的血,被觸碰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八成是被玻璃碎片給劃出傷口——瞪大的雙眸幾乎充血,以往的笑容不復存在,縱使眼前尚有模糊,他仍是搶過青年手中殘剩的玻璃皿器,毫不猶豫地往對方眼球刺去——
但他隨即收住力道,尖銳處就停在離眼球不到一公分的距離,就差些毫,他便能輕易地捅爛他人的眼珠,不遺餘力的。
無視青年的求饒,轉個方向他便用力地將尖銳處插入青年的手臂,隨即使力將人推開,卻也因步伐踉蹌而撞上一側的泥牆。
「滾——開。」
彷彿連淡眸都要染上鮮血,他這才揚起笑容,燦爛的猶如彼岸花,瞪視著逐漸面露恐懼的青年,直到對方落荒而逃。
短暫的怒火褪去,緊接而來的便是濃烈的反胃及暈眩,萬幸的是思緒還算清楚,至少他知道現在自己的腦袋還在運轉——唯獨幾乎占據感官的痛苦讓他有點難以適應,似乎只要一鬆下神經就會失去意識。
別開玩笑了,他不可能讓自己毫無防備的落到那個地步。
絕對不能。
「沒事。」
咬牙擠出兩字,後續發生的事情他無暇在意,只知道祭音把剩下的人都放倒,那就好了。雖然自己的狀況一點也不好。
「反正、你沒事,那就好——了...」
話說得斷斷續續,此刻的他光是撐著自己都費盡力氣,摀住半臉的手遲遲不放,只因這張臉蛋不能表現出任何瑕疵。可卻因祭音稍微的拉扯而抬起視線,望見對方蹙起眉頭的神情,諾九下個瞬間才意識到現在的自己——
沒有笑容。
那樣不行,那是不行的,失去了笑容的話——
失去了——的話——
神情罕見地閃過一絲惶恐,立刻挪開視線低頭望向他處。他拉開祭音的手,「我可以自己處理。」擱下這句話,也不管衣服是不是會被泥牆用得更加髒亂,他拖著步伐緩慢地朝巷外走去。
他無法接受自己在認識的人面前亂了陣腳。
不過,對方的舉動卻在他預料之外。為什麼拉住他呢,明明是他自己擅自衝過去挨打的,跟祭音一點關係都沒有吧?再說,在自身做出選擇的情況下,獨自承受的任何一切後果都是理所當然的。
更何況,你應該要討厭我的吧?
「......不行,不能放。」
垂下眼眸的舉動也許是為了避開對方的視線,他嘴邊卻洩出笑聲。
「靠我這麼近,小心我...真的吻你......」
帶著笑意說道,那話語卻是越來越小聲,沒了以往的得意及戲弄,輕吐口氣,既然走不掉,那他乾脆上身傾向祭音,將腦袋擱在對方的肩上,擺明拒絕所有視線。
「明明可以不用管我的,這不是讓你也沾上血了嗎?衣服,會髒掉的......」
最後的呢喃也不曉得是不是有讓人聽見,諾九半靠在對方身上,短暫的失去了意識。
緩慢睜開雙眸的同時,映入眼簾的便是略微熟悉的天花板花色。有些模糊的焦點逐漸清晰,是什麼東西阻礙了他右眼的視線?諾九輕撫上臉,才發現傷口都已經被做了處理。
聽聞一旁的動靜後倏地坐起身體,突如其來的活動引來瞬間暈眩,但他並不在意,反正就目前來看,他還活的好好的。
竟然能活的好好的。
「......隨便把壞人帶回房是很危險的,祭音。」無法以正面直視對方,他偏頭一笑,受傷的部位用角度避開,「明明可以把我扔在那的嘛。」
精神看來是好了些,但其實不然,諾九自知自己其實還處於不太冷靜的狀態,一旦臉受了傷,他就無法安心,無法安心到甚至能讓他暫時遺忘身體的痛楚。
僅能以話語中的調侃來維持平日形象。
他明明最不想讓他人看到這樣的自己,為什麼又要去攤上危險?
「不過,你果然很會打架耶。」忽略這必須琢磨出答案的問題,淡眸瞥向祭音,語中帶笑,「看起來你應該是沒事吧。」
這話其實聽起來也是廢話,再怎麼說,現在最狼狽的人還是他自己。
啊,這套衣服沒救了......
預料之外的舉動讓他一時之間沒能反應過來,竟然就被人給按躺回去。因本能反射抬起的手本該拉開他人觸碰自己的部份,只是他在猶豫片刻,卻沒有這麼做。
「真沒禮貌,還沒有人說我難看過呢。」
淡眸望向對方的背影,諾九十分認真的觀察著祭音的舉動,而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不出此刻情緒,及思緒。
「正因為是我自己跑出去的,所以放著不管才好吧?你就不怕我是故意的嗎?這是個好戲碼呢。」
他語氣輕鬆,平時的自己絕不可能為了他人讓自己挨疼,更不需要做到上演博取人情的戲碼,若真要尋一個理由,那也很簡單。
——不能讓他人奪走自己的樂趣。
是出於自己的欲望才做出此舉,所以他不認為有哪裡能夠被道謝。
「對壞蛋太好的話可是會被得寸進尺的。」
輕笑一聲,淡淡的煙味讓他逐漸恢復了以往的狀態。
「祭音真是溫柔呢。」
「怎麼會?我對白癡沒有興趣呢。」淺笑,他隨即抬手伸往那煙霧中,指尖觸及對方的臉頰後輕輕推過,強行使其注視他處。「別看這裡。」
讓他人見到自己失去意識的模樣已是極大失態,不希望此刻有任何視線看著自己,即使對方早就看過他臉上的傷——等等回去得先把衣服處理掉,然後洗個澡,臉不會留疤吧?得注意一下,還有——啊,頭好痛......
「你的教訓也是滿疼的呢。」用笑容掩飾不適,隻手置於額上,遮去雙眸的同時也擋住傷口,「但是很有趣,我不太想收手...」
說著,他輕吐口氣,沒等對方的回應便接著道。
「我等等就回去,再讓我待一下就好。」被遮住的眉因偶發的疼痛微微蹙起,但他嘴角仍噙笑意,「......謝謝你把我扛回來。」
雖然這並非他的本意,但若是他獨自一人歸來的話,身心都會出現狀況,諾九有自知之明——話說回來,最重要的事情還沒搞定,他得快點恢復往常才行。